第9章

第9章

車子絕塵而去。

阿崇兩臂大張著扒住座椅,心有餘悸:「我滴乖乖……蔣小姐你以前是賽車手么?這距離把握得真滴乖乖,開頭沖得這麼猛,我還以為你要同歸於盡了,沒想到那麼近都能剎住車!」又興奮起來,「你這車是不是改裝過?哪天讓我也試試?」

蔣遜握著方向盤,腳下踩著油門。

眼前的路似乎變寬了,周圍是葉茂根深的大樹,底下是凹凸陡峭的砂石路,引擎轟鳴,車身一躍而起,落地響起尖銳的摩擦聲,輪胎高速旋轉。

塵土飛揚,鋪天蓋地,她聽見有人大喊:「蔣遜,你瘋了!快停車!」

……

「你快說說,你這車是不是改裝過?」阿崇百爪撓心。

路還是這條路,通往明霞山,山清水秀,古木參天。

沒有砂石路,沒有飛揚的塵土。

蔣遜笑道:「我這車買來7萬。」一輛7萬的車,神經病才會去花錢改裝。

阿崇問賀川:「要不我新車也買這款?」

賀川看了眼蔣遜的後腦勺,嘲諷道:「你70萬的車能開出7000塊的水平,買這車推著玩兒?」

阿崇說:「哪裡有7000塊的車!」

「電動車。」

車上好安靜。

阿崇扒住賀川的座椅,十分不服:「你侮辱我也等於侮辱你自己!」

賀川涼涼一句:「我請得起司機。」

阿崇笑道:「你請得起蔣小姐這樣的么?」

說到她身上來了。

蔣遜笑了笑,一點一點踩下油門,上坡,急轉彎,車子飛馳在狹窄的盤山公路上,兩邊的景物成了潑在宣紙上的碧綠顏料,後面的人有失重的感覺。

阿崇撈起安全帶,喊:「蔣小姐,你開慢點啊!啊,小心有車!」

就這麼往前面的車撞去,拉近了,眨眼間,擦肩而過。

阿崇重重地吁了口氣。

車速仍舊極快。

蔣遜問:「你想請我這樣的?阿蟲?」

阿崇還來不及回答。

賀川按住身下的椅子,笑道:「你這樣的,是哪樣?」

蔣遜想起他剛才的樣子。

他淡然自若,看著她的時候似笑非笑,他吃著菜,喝著茶,臉上沒有好奇,沒有狐疑,沒有譏諷。

他早就坐在那裡,早就聽見了那兩個人的對話,他也許聽到了更多的,還聽得十分開心,甚至期待她早點出現,期待她做出反應,就像那天他坐在車上,她站在車外,他故意用礦泉水頂上來,是惡意的報復,是對她故意誑他們上車的泄憤,是想看到她的狼狽。

賀川說:「啞巴了?」

蔣遜笑了笑,油門踩到底,左手騰出來,搖下了車窗。

「我這樣的啊……興奮嗎?」

周圍的景物快速跳躍著,車子向右側傾斜,山在嘶吼,伴著噗噗聲,風從窗外湧來,像翅膀拍打在臉上,巴掌肉都陷了進去。

阿崇倒向了右邊,喊:「我的天——」

冷風灌進來,連說話都變得含糊不清。

賀川被風拍打地眯了眼,貼身的大衣也鼓了起來,耳邊是那句含笑的「興奮嗎」,他從後視鏡里看到蔣遜暢快的笑臉。

車子風馳電掣般前進,她甚至不用看路,不用思考,她的手和腳有著自己的意識,輕易的控制著方向和油門,山再高一點,她能開到天上去,筆直地上去。

賀川靠向前,左手扶著椅背,越過蔣遜,右手握住了方向盤。

黑色的方向盤上,有三隻手,兩隻小且白,一隻寬且黑。

賀川頂著風,眯著眼,壓低聲音笑道:「讓男人興奮可不是什麼好事。」

蔣遜用力打方向盤,方向盤微微動了一下,就像生了根,再也動不了了。

前面有彎道,車子呈直線行駛。

賀川控制住了方向盤。

蔣遜說:「鬆手!」

賀川沒動。

蔣遜把住方向盤,剎車,踩離合,換擋。

「鬆手!」她又說了一遍。

「嘰——」

賀川牢牢握著,看著車子漸漸脫離了軌道,他問:「興奮嗎?」

蔣遜胸口微微起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風勢小了,車子傾斜著,停在了路沿,沒有掉下去,剛好卡在了邊緣。

前面是片竹林。

蔣遜鬆開了方向盤,心想,何止興奮,都快……

賀川也鬆開了方向盤,食指還勾在那裡,動了動,低著聲說:「我快高|潮了……」

蔣遜吸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你——大——爺!」

後排的阿崇,白著張臉,心中吶喊:兩個神經病!

蔣遜回到麗人飯店的時候,臉色是黑漆漆的。

她進了房間,去衛生間沖了把臉,沖完低聲罵:「神經病!」

她可以開足最大的馬力,享受最快的速度,衝刺最艱險的道路,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方向盤會被他人控制,而速度,卻掌握在她的腳下。

一分為二,一損俱損。

她脫了衣服,站在淋浴下。

水汽蒸騰,頭髮濕了,身體濕了,水流沿著面頰滴落,她全身光裸。

興奮嗎……

我快高|潮了……

蔣遜閉上眼,身上熱了起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沖了半刻鐘,關上了水龍頭,擦了擦身上的水,光裸著走出浴室。

頭髮還在滴水,她走到衣櫃前,拿出睡衣,抬頭時恰好看見穿衣鏡里的自己。

水珠從發梢滴落,滑過鎖骨,經過胸口,順著那道勾,一點一點靠近了小腹。

興奮嗎……

我快高|潮了……

「咚咚——」

有人敲門。

蔣遜再看向鏡中的自己,長發濕漉漉的,眼神清明。

她穿上內褲,問:「誰?」

「是我,孫柔。」是孫懷敏的大堂姐。

她戴上文胸,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事?」

「能進去說嗎?」

她披上睡衣,扣上紐扣:「什麼事?」

「我知道今天上午的事了……」

她彎下腰,套上睡褲,衣領垂下來,胸前的景色,鏡中瞧得分明。

蔣遜穿好了,走去開了門。

孫懷敏低頭站著,孫柔拽著她走進來:「蔣遜,上午的事我知道了。」

蔣遜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孫柔說:「圓圓回來一直哭到現在,我待會就帶她先回家,我那三個哥哥弟弟也一起走。上午的事,我代她跟你說聲抱歉。」

蔣遜說:「不用,她沒得便宜。」

孫柔點點頭:「總歸是她們兩個挑起來的,我心裡明白。我們兩家雖然不算什麼親戚,但這裡地方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成朋友,就算成不了朋友,也別是仇人,是吧?」

蔣遜對孫柔的印象不錯,她笑了笑:「她是她,你是你。」

孫柔把孫懷敏拽到前面來,說:「道歉!」

孫懷敏扭捏了一下。

「你多大了?道歉!」

孫懷敏看了眼蔣遜,小聲說:「姐,對不起……」

蔣遜似笑非笑,過了會兒,才「嗯」了一聲。

孫柔舒了口氣:「那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蔣遜叫住她:「等等……」指著孫懷敏,問,「她不走?」

她注意孫柔說,先帶圓圓和那三兄弟回家。

孫柔有些尷尬,說:「嗯,她暫時不走。」

蔣遜明白了。

徐涇松沒打算走,孫懷敏當然也不會離開。

送走兩人,房門重新關上,蔣遜躺上床,翻來覆去沒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收到一條簡訊。

是阿崇,告訴她明天中午過來接人。

蔣遜把手機扔到一邊,臉頰貼著床頭,視線里,出現了一根煙。

金色的煙嘴,上面寫著1916。

蔣遜伸出手,夠到床頭櫃,指尖碰到了它,然後,不動了。

過了會兒,她收回手,平躺著,蓋緊了棉被。

別墅里,壁爐燃著紅紅的火。

阿崇躺在沙發上,抽著煙問:「我們連晚飯也不吃了?」

賀川穿著睡袍,脖頸上水珠未乾。他從冰箱里拿出荸薺和一罐啤酒,說:「午飯剛吃,現在就餓了?」

「現在不餓,待會得餓啊。」

「還想坐車?」

阿崇彈了彈煙灰,手一抖,說:「她變態的。」

賀川笑了聲:「是么?」

「她就是一個瘋子啊,有她這樣的么,不要命了!她要真撞死了那兩個女的倒沒什麼,可後來那是盤山公路啊,我可不想死!」

賀川喝了一口酒:「死不了。」

「怎麼死不了!」

「她水平不錯。」

阿崇說:「我認識她第一天的時候就誇過她,我知道。」

賀川瞟了他一眼:「現在是我誇。」

阿崇:「……」

過了會兒,賀川問:「想練車么?」

「練什麼車?」

「不是要買她那款車么?」

阿崇說:「我瘋了還買那車,我現在對那車有心理陰影!」

「你明天不坐那車了?」

阿崇遲疑了一下,說:「我閉著眼睛坐。」

賀川笑了聲,拿著啤酒和荸薺上樓了。

他坐在陽台上喝啤酒,俯瞰群山,薄薄的一層雲霧,若有若無。一座屋頂突然落入他的視線。

灰黑色的屋頂,位於西南方,掩藏在一片綠色中,只有小小的一個角。

是麗人飯店。

他彷彿能聞到清淡的香味被風送來,車窗搖下來的時候,他聞到了洗髮水的味道,淡得容易讓人忽視。

他靠了過去,看見那雙白皙的手握著方向盤,十指輕鬆,他也握了上去,和那雙手只有厘米之隔。

風像發了狂。

興奮嗎……

我快要高|潮了……

賀川灌了一口啤酒,喉結滾動著,喝完了,他拿起一顆白色多汁的荸薺,放進了嘴裡,細嚼慢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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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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