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聞到了嗎……
聞到了……
王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她坐在蔣遜邊上,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她離他們兩人很近,可她就和周圍那些陌生人一樣,她也只是個陌生人。
王瀟不甘心,找話道:「明霞山真的好大!」
蔣遜默默地看她一眼。
王瀟絞盡腦汁:「明霞山這麼大,只有這一片能玩嗎?其他山頭呢?上山的路只有那一條么?不可能啊,這裡的山都看不到盡頭。」
蔣遜等她說完,才開口:「明霞山是蒼穹山的一個分支。」
王瀟一愣,有點尷尬,過了會兒又興奮起來:「明霞山就這幾個景點,我們能不能去其他山頭?這麼大一片山呢,我們可以去探險啊,說不定能打獵,能找到山洞,下了山就是其他城市呢!」
蔣遜低了會兒頭,才再看向她,說:「你千萬別作啊……」
王瀟抿著嘴角不吭聲了。
幾十米外傳來一聲輕嗤。
出了青山公園,王瀟沒借口再跟著他們,只能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坐上了那輛車。
王瀟表姐在一旁說:「你不是還想著拼車吧?」
王瀟踢了踢腳:「拼車挺好的啊,還可以省錢。」
「省錢?你想一天花200塊拼車這還叫省錢?我們自己出來玩,吃吃喝喝一天也用不了這麼多,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我有什麼心思啊……」王瀟撇過頭。
「你之前什麼心思我不知道,今天你看著是跟蔣小姐聊天,眼睛一直盯著哪裡呢?我在那邊老遠就看見你眼神了,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少在人家跟前瞎晃,不說那個男的根本沒注意過你,蔣小姐還在戴孝呢,你這樣利用她好意思么!」
王瀟語塞,半晌說:「行了,我知道了……」
蔣遜開著車,後面的人不說話,她只能漫無目的朝前開,筆直的,轉彎的,經過一個景點,又經過幾座風格迥異的別墅。
她以為賀川睡著了,這會兒才聽見:「這些屋頂挺特別。」
蔣遜說:「尖頭的那些是北歐風格,緩坡的屋頂是南歐風格。」
「挺專業。」
「常識而已。」
「我是說建築師。」
蔣遜不說話了。
賀川笑了聲,過了會兒說:「去山下逛逛吧。」
山下的樂道塢,在七八十年前很興旺,那裡有成衣鋪子、茶館、銀樓、書局、酒家,現在這裡只有十幾間老外經營的農家樂。
賀川對農家樂沒興趣,對老外更沒興趣,他在街上隨處走著,打量著那些地攤。
有賣水果的,有賣小飾品的,有賣土特產的,還有看手相算命的。
賀川看到一個攤位上有賣荸薺的,裝了兩個籃子,顆顆紫黑色的扁圓果子,攤主正用水果刀削著,削完一個就放進白色塑料袋裡,白色多汁的果肉已經裝了十幾個袋子。
賀川問:「怎麼賣?」
攤主說:「%¥#&……」
賀川叫來蔣遜:「買兩斤。」
蔣遜離得遠遠的:「你自己不會買?」
「她講的鳥語。」
蔣遜:「……」
走近一聽,攤主講的是當地方言,蔣遜瞥了眼賀川,眼神有點意見。
攤主不會講普通話,蔣遜問:「這個一斤多少?」
賀川站在一邊,聽蔣遜吐出方言。
跟她說普通話時不一樣,她說起方言,語氣輕柔很多,就像早上天未亮時她說話的語氣,緩緩的,像溫熱的溪流。
賀川問:「你說了什麼?」
蔣遜頓了頓,才說:「我問她這個一斤多少。」
語氣不一樣了。
攤主回答了,蔣遜自動翻譯:「削皮的10元,帶皮的7元。」
賀川問:「甜么?」
蔣遜說:「你試試?」
賀川蹲下來,真的從塑料袋裡拿出了一顆,直接塞進了嘴裡,吃完了也不說話。
蔣遜也跟著蹲下來,問:「怎麼樣?」
賀川說:「你試試?」
「不用。」
賀川又從塑料袋裡拿出一顆,遞到了蔣遜面前。
蔣遜說:「我不吃——」白色的果肉在她唇上擦過,涼涼的。
賀川說:「嘗嘗。」
蔣遜想起了那根被她擱在床頭柜上的1916,這個男人說:
那嘗嘗我這根,味道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蔣遜把他的手推開了,說:「不吃。」
賀川問:「『不吃』用方言怎麼說?」
蔣遜莫名其妙,看著他,說了方言。
賀川點點頭,把手裡的果肉拋到了籃筐里,站起來說:「那就不吃吧。買兩斤,一斤削皮,一斤帶皮。」
電話響了,賀川接起來。
是寂寞又飢餓的阿崇。
「你們在哪兒呢?風流快活了就不管我了?」
賀川說:「收起廢話。」
「……我餓了,你們來接我。」
賀川在打電話,蔣遜蹲著讓攤主稱斤。
耳邊能聽見賀川涼涼的話語,她抿了下唇,嘗到了清甜的荸薺味,那顆果肉躺在紫黑色的荸薺中間,她知道等他們離開,攤主就會把果肉放進塑料袋,和其他的一起賣。
蔣遜站起來了,賀川付錢,說:「去接阿崇,我在這兒等。」
「哦。」蔣遜把兩袋荸薺遞給賀川。
「拿去別墅。」
蔣遜開車去接阿崇,賀川看著攤主把那顆果肉扔進了別的塑料袋裡,笑了笑,繼續逛著。
有人在烘燒餅,圓柱形的桶沿上,已經圍了一圈出爐的燒餅,他剛擀出了一張白色的燒餅皮,撒上芝麻,單掌拿了起來,手臂伸進桶里,快速貼到了桶壁上,再把之前擀好的幾張皮,一張一張同樣地貼進去。
有個穿著灰西裝,戴著金邊眼鏡的老頭晃來晃去東張西望,攔住路人鬼鬼祟祟地摸出一塊玉佩,說:「知道曹操墓嗎?這個就是從曹操墓里挖出來的……」
兩個黑人和一個亞洲人嬉笑著迎面走來,說著英語,一個說昨晚的女人不錯,一個說今天繼續組篝火派對,另一個說他今晚一定要上了berry。
旅途中,一夜情似乎很平常。
賀川舔了下牙齒,摸出了一根煙。
蔣遜和阿崇過來的時候,賀川已經坐在了當地人開的農家樂里。
桌子在西南面,靠近大門,邊上豎著一根粗粗的紅色樑柱,賀川正對著柱子,阿崇坐到了賀川左手邊,蔣遜看了眼他右手邊的位置。
右手要夾菜,很麻煩。
她坐到了賀川對面,後背貼著樑柱。
阿崇看著滿桌的菜,咋咋呼呼:「怎麼不——」
才說了三個字,他就停下了。
樑柱後面傳來聊天聲。
「你還真把姓蔣的那女人當成親姐姐了?有姐姐勾引自己妹夫的嗎!我說昨天怎麼覺得徐涇松看她的眼神不對頭!」
「二姐,別說了……」
蔣遜看了眼賀川,賀川正在若無其事的吃飯,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地瞟來一眼,嘴角勾著。
阿崇則一臉八卦,又忌諱著蔣遜,神色很是糾結。
「我說她怎麼了,我還沒說完呢!她那種女人是什麼好貨色,15歲就出去了,她媽那個病秧子能掙幾個錢?一回來就買了家店,都說那女人在外面是*的,*做了十幾年,現在回來了還是老本行!表面裝得多正經,你沒看昨天在她身邊那兩個男人嗎,什麼大表哥二表哥的,我看是嫖客還差不多!」
阿崇嗆到了,捂住嘴拚命忍住。
賀川面色如常,似笑非笑地看著蔣遜。
蔣遜夾了一塊排骨。
「二姐,小聲點……」
「我最好能嚷嚷的大伙兒都知道!她又不是你親姐姐,你這麼幫著她幹什麼,也就你媽好脾氣,還會照顧她,要我說,要不是她爸當年吞了自己弟弟那筆錢,你媽現在不定多風光,哪裡會死了前夫!」
「那個男人要是沒死,也不能有我呀……」
「你這話怎麼聽著還要感謝姓蔣的那一家子?你傻不傻啊!我看你是真傻,平白無故的認她當姐姐幹嘛,你媽是心腸好,你是腦殘啊!」
「二姐……」
「你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好男人,難道真要白白讓給她?他們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的貪錢,小的也鑽錢眼裡,為了錢什麼都干,你要是真讓一隻雞搶了男朋友,別到我面前來哭!」
阿崇偷偷瞅著蔣遜的面色。
賀川喝了一口茶,胃口不錯。
蔣遜慢悠悠地吃著飯。
後面又傳來一句:「母女倆都不是什麼好貨,說不定是一起*,晚上伺候同一個男人!」
阿崇不吃了。
賀川也放下了茶杯,抬眸看著蔣遜。
蔣遜的手頓了頓,夾起了一口飯。
幾分鐘后,後面那桌買單走了,兩個女人始終沒有看到一柱之隔的人。
蔣遜盯著她們的背影,等她們出了門,她也放下了筷子。
賀川問:「吃飽了?」
蔣遜說:「飽了。」
賀川叫來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了,蔣遜開口:「打包一下。」
桌上六碟菜,每碟剩得都不算多。
服務員問:「都要打包嗎?」
蔣遜說:「打包一隻盒子。」
服務員打包好了,賀川買單,誰也沒問蔣遜打包剩菜做什麼。
三人上了車,照舊老位子,賀川坐中間排,阿崇坐最後排。
兩側有摩托車和行人,蔣遜開得很慢。
車上沒人說話。
開出一段,她換擋,提速。
前方出現兩道身影。
她又換擋,踩下油門,車子再次提速,引擎聲重了。
前方兩道身影越來越近。
她一腳油門踩到底。
阿崇忍不住喊:「蔣小姐,你別衝動——」
賀川靠躺著,說:「閉嘴。」
阿崇不說話了。
油門用力踩住,車子箭一般沖了上去,像失去了控制,輪胎緊緊擦著地面。
前方有人避讓,有人叫喊。
那兩道身影轉過頭,大叫一聲。
白色的suv,朝她們筆直衝去。
尖叫聲更加響。
車子要撞上她們了,她們爭相朝邊上跑。
白色suv如影隨形。
兩人跌倒在地,恐懼地大叫。
白色suv壓了過去。
「嘰——」
輪胎擦著地面的聲音極刺耳,車子停在了一個人的胳膊邊,中間只剩了兩拳距離。
車外尖叫,車內兩人慣性地朝前撲了過去,扶住前面的座椅才沒摔下。
蔣遜拿起快餐盒,打開來,伸出窗外,朝下一翻。
「啊——」
孫懷敏的二堂姐,面無血色,頭髮上、臉上、胸口上,掛著菜葉和骨頭,淋著濃稠的湯汁。
蔣遜鬆開快餐盒,俯視著她,冷笑道:「我的車,下次會剎車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