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略施懲罰
沙鎮海仔細地聆聽著連如玉的每一句話,臉上一點徵候看不出來,等連如玉講完后,他運功至雙目端詳著那隻琵琶。
半響過後,沙鎮海冷森的叫道:「陳老六!」
急急忙忙的,陳老六劂著屁股湊在一邊,惶然道:「沙爺您有何吩咐?」
沙鎮海哼了哼,鄙視的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楞了楞,陳老六嚅嚅的問道:「我?什麼?」
沙鎮海冷冷的說道:「你是頭蠢豬,是個白痴,是個不識貨的睜眼瞎子。」
陳老六脹紅了肥臉,吶吶的說道:「這…我…我…這!」
沙鎮海說道:「有一種天下稀罕的古玉,名叫『綠羅彩』,質堅如鐵,且有傳著回韻之妙,是製造樂器的極品,近百年來,這種『綠羅彩』早已停產了,更不用說尋找用這種寶玉所製造成的樂器,那更為匪易之事。」
陳老六滿頭露水,迷惑的說道:「但是…這和…」
沙鎮海生硬的說道:「那隻琵琶,便正是那種『綠羅彩』古玉所精工雕制而就,價值連城,難以估計,甚至連琵琶上的音弦也是蟒筋與金絲猴毛混編成的,別說是耳十來兩銀子,恐怕四、五千兩銀子也買它不著!」
一下了緊張得目瞪口呆,陳老六像猛的失了魂似的,好一陣才恢復了神智,卻又臉紅脖子粗的喘著氣道:「沙爺,這隻琵琶真值這麼多錢?」
沙鎮海呸了他一口,說道:「我吃飽了撐的,有這心思逗你這不開眼的混帳東西,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又是懊悔,又是尷尬,又是貪婪,陳老六急切的說道:「那我接受這琵琶作抵押,沙爺,您老可要做主啊,至少有三成好處我給您老…」
咆哮一聲,沙鎮海叱道:「放什麼屁呢?」
抖了抖,陳老六仍不死心,他睜大那雙見財如命的圓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玉琵琶上,口不擇言:「這可是橫財啊!沙爺,這娘們本來也是要押給小的嘛,要了也問心無愧,何況這娘們有這等貴重之物,也不是福氣,退一步說,咱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從哪偷來的,就憑她這副窮酸像連吃飯住店都有問題,又哪來這等貴重奇珍,八成不是正道來的,咱們正好收下也算是劫富濟貧廣結善緣,大不了再補給她一筆盤纏不就得了。」
沙鎮海猛地給了他一巴掌,冷厲的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你這樣算是什麼行為?」
「啪,啪,啪」傳來一陣鼓掌聲,玉容微笑的說道:「不錯,不錯,還算是條漢子。要是都像他那樣厚顏無恥,那可就太讓人傷心了。」
從地上爬起來,陳老六惱羞成怒,將火都發在玉容身上,狂叫道:「臭娘們,你還有膽子在這裡說風涼話,敢情真是不把沙爺放在眼裡了。」
玉容不屑的說道:「你那張臭嘴,就專會搬弄是非,是不是想讓本姑娘替你把它給逢上?」
氣得青筋浮額,渾身顫抖,陳老六指著玉容,咬牙切齒地對沙鎮海說道:「沙爺,您看看,你看看,她這是壓根就沒當您是會事!」
沙鎮海暴喝道:「陳老六,該怎麼做還用你來教我?你給我滾到一邊,這裡沒你插嘴的份」
陳老六滿懷著一肚子怒火,卻不敢多說什麼,只好悻悻的站倒一側。
玉容目注著沙鎮海,平靜的說道:「這下你應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是不是可以閃開道,讓我們過去?」
沙鎮海陰沉著臉說道:「我承認剛才你痛打他無可厚非,不過你出言污衊我沙某人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柳眉一挑,玉容像是極力在忍耐心中的怒火,生硬的說道:「本姑娘沒有污衊過你。」
沙鎮海絲毫沒有反應,依然沉聲說道:「沙某豈能聽你一面之詞,姑娘要是問心無愧的話可敢當眾起誓?」
玉容聽到這話,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厲聲道:「沒有那個必要,本姑娘說沒有就是沒有,信不信隨你。」
沙鎮海怪笑一聲,嘿然說道:「姑娘既然不敢當眾起誓,就證明是心虛了,那沙某可就不能輕易放你們離開了。」
兩手一揮,那七、八名凶神惡煞般的壯漢虎視眈眈地盯著玉容,個個摩拳擦掌,殺氣騰騰,一副隨時都能將她拆散了的架勢!
玉容長吸一口氣,對身後的風震天說道:「風爺爺,容兒聽您的已經夠忍讓了,這下您可不能再阻止了吧?」
原來一直是風震天在告戒玉容不要隨便出手,怪不得剛才玉容一反常態的忍氣吞聲。
風震天背過身望著遠處,淡淡的說了四個字:「速去速回!」
就聽這四個字剛剛出口,玉容已然沖了出去,紅白色的影子如同一抹流光,那幾名壯漢方始驚覺,影子已經到了眼前,慌忙分躍開來,數掌齊出斜劈,但是,卻有如擊向一個虛幻的影子,尚未來得及收勢變招,左邊的兩個壯漢同時厲嗥一聲,滿口鮮血狂噴的仆跌出八步之外。其他幾個壯漢心頭的跳動似乎已在這兩聲厲號發出的同時凝結,右上角的三個壯漢猛一咬牙,像一抹閃電,齊齊淬然撲上,掌影如刃鋒漫天,飄忽卻又凌厲的攻向玉容,隨著他們的動作,其他三個壯漢同時掠進,剎時銳風激蕩,掌勁如潮。
玉容抿嘴一笑,快速得似西天的流電,當其他三人的側攻夾襲尚未及到達可以夠上的位置,在一片翻飛起落的掌聲中,她的雙手豎斜如刃,那麼令人不及追攝的一掠而回,最先撲上來的三個壯漢已發出悲慘的哀號,像先前他們的那兩個同伴一樣鏗然落地,別看玉容那只是一劈之勢,實際上他們中的每個人至少都結結實實挨了六掌。
於是,剩下的那三個壯漢急急收回已攻出去的掌力,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攻向玉容可能移動的三個角度。可惜他們沒有料想到,玉容根本沒有絲毫的移動,雙掌幾乎無法看清的倏然閃晃一下,那閃晃的姿勢是如此美妙,如此輕盈,卻又如此快疾,只是瞬息,那人們僅僅眨眨眼皮的時間,三條人影宛如失去了他們身體的重量,自三個不同的方向被猛然拋起,毫無掙扎之力的被摔在幾張桌椅上。
動作在須臾間展開,又在須臾間結束,玉容優雅的一拂衣袖,大紅色的絲質綢衣泛起一抹濃艷的柔潤光彩,她嬉笑著朝風震天喊道:「怎麼樣?風爺爺,容兒的出手夠快了吧!」
風震天平靜的聲音傳過來:「還不錯,有待加強!」
剛才,玉容露的這幾手功夫,已將沙鎮海和陳老六驚呆了,瞬間之內將八名彪形大漢全部放到在地,這八名壯漢都是沙鎮海親自調教出來的得意徒弟,在他眼中,自認為這些徒弟雖不說技藝已稱高強,使至少也能夠派上用場了,哪知都在與對方照面之下,連數個回合的時間都不到就全趴下了,更令沙鎮海驚恐的是他自己竟沒有看出人家先前所使的招式。陳老六更是渾身上下直冒冷汗,敢情人家先前根本就沒出真功夫招呼他,要是按照剛才那幾手,自己縱然不當然喪命也是終身殘廢,現在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沙鎮海身上,萬一連他都敗下陣來,那自己可就難逃厄運了。
深深吸了口氣,沙鎮海色厲內在的說道:「看姑娘你的出手,似乎也頗居火候,想亦不是什麼無名之輩,敢問師從何處,萬一……!」
不等沙鎮海把話說完,玉容冷然打斷道:「別給本姑娘打馬虎眼,本姑娘不吃這套,我這幾下子莊稼把式,雖說尚不登大雅之堂,但就憑你的那點見識,恐怕還不夠格和我的師門攀親帶故。」
驚怒羞憤中,沙鎮海雙目盡赤,唇角抽動,狂吼的說道:「臭丫頭,你真當沙某人怕你不成,看來非得替你的長輩好好管教一下你這個狂妄自大的丫頭。」
玉容輕蔑一笑,肅然道:「不用再做口舌之爭,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沙鎮海抬起手朝身後的陳老六打了個讓他後退的手勢,,就在他的手收回的一剎那,他的身影已暴射而出,凌空一個翻轉,如刃的掌緣已快切到玉容的咽喉!
身形倏然向後急退,玉容躲過了沙鎮海的暗襲后,左掌一閃驟出,飛快的斬向對方的胳膊,右手同時幻成片片點點,神鬼莫測的劈向對方的面部。沙鎮海怪叫一聲,雙掌同時暴出十一次,陰冷的掌風帶著森森的寒瑟悠悠捲去。沒有躲避,沒有迴轉,玉容竟筆直的朝沙鎮海撲去,當掌風快要接近她的嬌軀時,她彷彿一朵空中的流雲,沿著風緣倒折而下,五指並齊而出,手掌如刃閃電般罩向沙鎮海。
心腔猛的一跳,沙鎮海慌不遲疑的往後急退,同時滴溜溜的一轉身,排山倒海似的十二掌連成一串溜瀉向暴起追來的玉容。玉容利落之極的滑步閃躍轉至沙鎮海的身後,抖掌便劈至他的背脊、兩肋和後頸,沙鎮海頭也不回反身揮出七招十五式,玉容倏然躍開手上的招式一招跟著一招的閃電般施出。
滿空飄舞著如刃的掌影,來去彷彿極西的閃電火光,自虛無中斬至,又在眨眼之間歸於無蹤,快得令人無法捕捉到它的軌跡。沙鎮海以一雙肉掌貫注了他多年苦練的三陰功配合著追絮十六閃身法做著最猛厲的攻擊,玉容則是將劍招融入玉手中以鳳舞的步法在周遭遊走側襲,兩人的拚鬥俱如流鴻掠空,一觸即過,瞬息間又有狠招展現,眨眼裡生死已過!
就在兩人激戰正酣之際,風震天淡淡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容丫頭,別再浪費時間!」
玉容應聲答到,身形一翻倏轉,陡然之間紅衫白披風幾十道虛影,從四面八方同時揮手劈出,凌烈的掌風融合在呼嘯的破空之聲里,像鳳凰飛舞似的翩翩掌影充滿了整個空間,穿透了任何細小的空隙,它們彷彿長著眼睛,發著叫聲,那麼迅疾而又準確無比的溜瀉向沙鎮海。她已將地鳳七劫中的首式「鳳游天地」化為掌式使了出來。
沙鎮海驚呼脫口,傾力躍進,躍進中,雙掌縱橫舞起,築成一片無形的勁力之牆,企圖阻擋那來自四面八方,令人目眩神迷的攻擊。
一連串的震響密密傳來,其中幾乎已沒有間歇,沒有段落,沙鎮海的身體宛如一片樹葉,毫無控制之力的被震出七尺摔落在地面。
這下樓上食客們全犯傻了,沒想到宜賓城裡鼎鼎大名的「翻浪手」沙鎮海也敗了,而且這麼輕易地就被一個小姑娘打倒在地,這可是天大的恥辱,雖然這些人個個臉上都帶著同仇敵愾的怒容,可就是沒一個敢上來扶起沙鎮海,生怕那個厲害的姑奶奶一不高興將他們全打趴下。
沙鎮海艱難地自己爬起來,臉上卻有一條紅腫而鮮明的指印,嘴裡的鮮血合著牙齒一齊吐了出來,身上的衣衫已撕破了多處,他咬緊牙關,一步一拐的走上前,怒目瞪視著輕鬆自若的玉容,狠毒的說道:「今天沙某算是瞎了眼,沒有看出真人,栽得不冤,栽得應該,希望姑娘你留下個萬兒來,沙某日後也好報答於你。」
玉容兩眼望著屋頂鑲花的板梁,撇撇嘴說道:「本姑娘剛在江湖上行走還沒有什麼萬兒,等我想好了名號一定叫人通知你啊!」
沙鎮海重重地說道:「好,好,好!沙某一定留著這條賤命等著那一天。」說著轉身朝樓梯走去。
走了幾步經過畏縮在一邊的陳老六,沙鎮海不由火氣神手就在那腦門上煽了一巴掌,寒森森的吼道:「都是你這個混蛋豬頭給老子招惹的好事,還躲在這幹什麼,還嫌臉丟的不夠大啊,還不扶著老子下樓。」
陳老六哆哆嗦嗦,腦袋亂點,慌忙站起來攙扶著沙鎮海。沙鎮海又扭頭朝那些爬在地上還沒起來的壯漢嚷道:「能站起來的就跟著走,爬不起來的乾脆死這得了。」
幾大壯漢歪歪扭扭地站起來,嘴裡哼哼唧唧的像癩皮狗似的拖著沉重的步伐跟了過去。那些食客們也不敢再待在這,忙忽忽啦啦湧向樓梯。
連如玉滿臉佩服的對玉容說道:「妹妹真是好本事,姐姐好生羨慕你啊!」
玉容從來都是經不起表揚,得意的笑著說道:「這算不了什麼,妹妹我都還沒使出真功夫呢!」
連如玉的笑臉緊跟著又黯淡下來,不安的說道:「姐姐雖說逃過這一劫,可等你們一旦離開這裡,姐姐恐怕又要陷入苦難中了。」
玉容說道:「姐姐不是也要離開這嗎?那就不用怕他們啦!」
連如玉傷心的說道:「像姐姐這樣的弱小女子,走到哪都會受人欺負,恐怕到那時就不會有妹妹這樣的好人出來幫我了。」
玉容一想也是,跟著難過起來,說道:「那姐姐有什麼打算,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你!」
連如玉猶豫著說道:「妹妹你能不能讓我跟你們在一起?」
「這…恐怕…!」玉容有些問難的沉吟道。
連如玉不禁淚珠兒撲滾滾流著,她哽咽的說道:「我什麼都會幹,燒飯、洗衣服樣樣都行,你們悶了的時候我還可以彈琵琶唱小曲給你們聽,只要能讓我跟著你們不再受苦受難,我什麼都願意做,保證不會拖累你們的!」
其實玉容也很想帶著連如玉一起走,原先在路上她早就覺得沉悶無聊,風震天有時候還和他說說話,冷自棄壓根都很少理人,要是能有個年紀相仿的女性在一起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可是她又不敢擅做主張,凡事還是要風震天點頭了才算。
於是,玉容慢吞吞地走到風震天身旁,討好似的輕聲道:「風爺爺,連姐姐也挺可憐的,一個單身女孩還帶著那麼貴重的琵琶,萬一被壞人盯上了,你讓她怎麼辦啊?能不能讓她跟咱們一起上路?」
風震天面無表情的說道:「世上苦難的人多的是,要像你這樣個個都帶在身邊,你照顧的過來養的活嗎?」
連如玉撲過來跪倒在風震天腳邊,失聲痛哭著說道:「小女子可以靠賣唱賺點錢,絕不會多花你們的錢,老爺子,您就看在同鄉的份上收留我這個苦命的人吧,小女子就是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玉容也幫著說道:「是啊,風爺爺,連姐姐不會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您就看在容兒的面上留下她吧!」
風震天站起身,不動聲色的說道:「先離開這裡找間客棧住下,這件事容后再說。」
玉容扶起連如玉在她耳邊小聲說道:「風爺爺一向雷厲風行,他現在沒有反對那就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姐姐不用擔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幫你說好話的。」
連如玉點點頭,臉上放心了許多。正當四人拿好行李準備離桌的時候,風震天穩了穩又坐了下來。
玉容奇怪的問道:「風爺爺,不是要去找客棧嗎?您怎又坐下了?」
風震天淡淡的說道:「又有人來了,這回來的人功夫還算不錯。」
輕呼一聲,玉容正想過去看看,就聽見樓梯上一陣腳步聲傳來,這陣腳步聲又快又輕,彷彿只響了第一下,即已來到了上層——那是一種輕身術上有特殊精湛造詣的人所發出的步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