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春竹回來了,卻是一臉的疲憊,還有身上也有少許的傷痕。白梅見狀,緊張地詢問道:「春竹,發生什麼事了?」
春竹渴得厲害,端起夏竹泡好的茶就一飲而盡,也不管燙與否。喘了口氣,見到主子那雙緊張而關懷的眼睛,春竹突然有些感動,她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夏竹,卻閉口不言。白梅看懂了她的意思,朝夏竹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去。夏竹是知道春竹在姑娘心裡的地位的,雖然心裡有些嫉妒,但是也不敢在房間里多加停留,退了出去,還細心地替姑娘關上了門。
「說吧,發生了什麼事?」房間里只剩下了主僕二人,白梅這才又問道。
春竹道:「姑娘,奴婢去了晉容公主府。」
「晉容公主府?」白梅皺起了眉頭,「你進宮了?」一想到宮裡那危險重重,白梅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晉容公主在宮外還尚未有府邸,所以白梅一聽說她去了公主府,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宮裡。再想到她和春竹在宮裡設計了晉容公主的事情,整個人都不好了,怕春竹吃了虧。
「不是,晉容公主在宮外買了戶私宅,是她和朝如生私會的場所,奴婢在那裡。」春竹並沒有讓白梅擔心,而是接著說了出來。
白梅這才把心放下,她是知道朝如生的德性,前世為了擠進榮華富貴的圈子裡,設計了她,最後迎娶了她進門,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之後,又跟右相的女兒好上了,把她拋棄。如今好不容易搭上了晉容公主這條線,雖然這是被人設計的,但是他又如何會放棄這麼好的前程?自然會把晉容公主牢牢的拉住。
想到前世,晉容公主後來是被和親到了匈奴,做了烏拉可汗的皇后。一個如花似玉青春貌美的公主,最後嫁給了五十多歲的可汗王,其實是讓人憐憫的。前世她和晉容公主沒有多少交集,自從薇姐兒頂替了她進了皇宮成了晉容公主的伴讀,她就再也沒有見過晉容公主,對於她的結局,最多就是出於女人對女人的同情罷了。可是這一世,晉容公主與她有了太多的交集,也許是命運變了,所有人的結局也隨之改變了?晉容公主還會如前世一般的嫁給烏拉可汗,還是最後會招了朝如生為駙馬?
「你去那邊做什麼?」她能想象到,晉容公主與朝如生私會,自然是少不了那些齷齪的事情,她可不希望自己如花似玉一般的大丫頭,去偷窺人家的偷情。
「姑娘,您聽奴婢說。奴婢從成王宮中回來,怕姑娘有事喚我,便急著回來了,但是到了府外,奴婢卻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也是內衛,只不過他不是暗衛。奴婢看到他在聽風苑外鬼鬼祟祟,奴婢就跟了過去……」
「晉容公主派人監視我?」白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是知道,自從她和成王的賜婚聖旨下了之後,便有大幫的人明裡暗裡在府內流動,在聽見苑外更是頻繁。晉容公主派人監視她,她能夠想到原因,難道……「她猜到是我設計了她?」除了這個理由,她想不出來其他。
「非也,她是因為成王的原因,才對姑娘恨之入骨的?」春竹道。
「成王的原因?」
春竹又道:「姑娘忘了,她有一個親哥哥,乃秦王殿下,除掉了成王,秦王便能少了一個絆腳石。」
「如今儲君已定,太子位子穩固,他除掉成王,又有何用?難道……?」說著,白梅突然臉色一白,想起了什麼。
太子位子穩不穩固,其實並不難猜,她是被前世最終還是太子登位的事攪了心神。自從她重生,很多事情便脫了前世的軌道,有些雖然還是按著前世在慢慢推動,有些卻已經偏了方向,最大的改變就是她和成王的婚事。晉容想要自己的哥哥做皇帝,這種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登了皇位,和自己的親哥哥做了皇帝,雖然同為公主,彼此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太子的位子雖然看著穩固,其實暗藏危機,就如在懸崖之上,隨時可能掉下。太子如果失了儲君之位,誰是最有希望做皇帝的?那便是同為嫡子的成王殿下。成王優秀,文可治世武可安邦,又是皇后的嫡次子,皇帝對他又是信任有加,這樣一個皇子,誰能放心?要除掉成王,比要毀掉太子,更是當務之急。她想到了前世成王之死。難道,這裡面有晉容的手法?難道這就是晉容最後被遺去和親的真相?
春竹見到姑娘似乎想到了什麼,便道:「姑娘猜得不錯,晉容想要除掉成王,為秦王將來與太子爭鬥少一絆腳石。」
白梅沉默了,她想起了那個夢,夢裡的那個紅衣女子,還有那支冷箭,箭上的劇毒。她當時想到了此事與薇姐兒有關,但是當時她想不通薇姐兒怎能置自己的丈夫於不顧,只為了所謂的效忠?難道成王妃的榮華富貴,還比不上所謂的公主府紅人?如今,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怕薇姐兒也未必明白一些事情。
薇姐兒看似聰明,極有可能是為他人做了衣裳,自己尚不可知。
以前,她恨過薇姐兒。薇姐兒搶了她的伴讀之位,搶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三房還搶了自己父親的世子之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對薇姐兒喜歡不來。但如今想來,三房雖然可惡,薇姐兒雖然可恨,但是家門的和諧,家族的前程,比什麼都要重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活了兩世,她還能看不明白?她和薇姐兒的恩怨,關起門來可以清算,但是打開家門,兩人是姐妹,是同根而生的家人,誰倒了都要禍及他人。
她想著,看來有必要與薇姐兒好好談談。什麼事情,能與國公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更為重要?她還記得,後來家族被誅,什麼榮華,又什麼前程,全都沒有了。家之爭鬥,失的無非是地位,比之國中爭鬥喪之人命,孰重孰輕,她掂量著呢。
「春竹,告訴那些暗衛,保護好成王。」白梅突然道。
白梅突然而至的聲音,讓春竹心裡驚了一下,難道……
「我怕有人對成王不利,特別是王爺出征的時候。」白梅又接著說。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成王前世就是死在冷箭之下的,她害怕今世再出現這樣的情景。成王是她的丈夫,無論如何,她都要防患於未然。不管結局如何,她要改命。她的丈夫,不允許任何人傷害。
她不管春竹以什麼途徑去聯繫到那些暗衛,只要能通知到就行。她知道成王一定會放暗衛在她府里,但是她在府里是安全的,成王在外面,刀光劍影,她不放心。她也知道,她今天跟春竹說的話,也一定會傳入成王的耳朵,在哪個暗處,一定會有暗衛保護著她,自然也能聽到她的話,她希望他們能重視起來。
她猜得沒有錯,她和春竹的談話,一字不落地全部傳入了成王的耳朵。他派人去白府,是為了保護白梅,自然也是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消息,只有時刻掌握他才能放心。他把聽見苑保護得跟鐵桶似的,任何一個對她不利的人,哪怕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自然也是知道晉容派人監視白梅的事情。對於一切傷害白梅的人,他都不會輕易放過,對晉容也是,雖然她是他的妹妹。
「那隻老鼠,除了?」成王的臉隱在黑暗裡,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從他平靜的語氣里可以聽得出來,他動怒了。
暗六道:「除掉了,只是……會不會打草驚蛇?」
「本王就是要打了草驚出那條蛇。本王要讓他們知道,凡是動了念頭的人,本王一個不會放過。」成王的聲音冷如寒冰,又道,「那個裴氏如何?可還有對小梅子做了什麼?」
「最近她倒是老實了許多,也沒有再與任何人聯繫,只一門心思在白大人身上。」
成王「哼」了一聲:「是狐狸,再藏也會露出尾巴。下次,她若是把念頭動到小梅子身上,就別留了,但記得把證據掌握了。」之所以留著裴氏,也是因為她雖然心機甚重,卻未曾傷害過白梅,否則她就是九條命也沒了。
他就要去遠征了,所有的隱患他都要掐斷,他可不想他人在千里之外,卻還要擔心白梅的安危。對於那些想要害他的人,只要不傷害白梅,他有的是時間跟他們慢慢玩。
「最近朝側妃可有異動?」他害怕這個女人又出損招,之所以沒有動她,也是因為太子哥哥。
暗六道:「朝側妃最近倒是老實了許多,她懷孕了,也不敢大動干戈,只是那天回去,摔了屋中的瓷器。」對於重點「關照」的人,暗六自然是如數家珍。
「先留著她,密切地關注,只要她起了念頭,就不用留了。」說到這裡的時候,成王的眼睛更冷了。
暗六知道,成王已經動了殺機,也難怪成王心裡氣憤,那些人三番五次的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還威脅到了王妃的生命,別說成王,就連他們這群暗衛也恨不得殺了這些人。
「新的暗衛影衛,訓練得如何了?」成王又問。
「已經有大半出師了,已經派往了北方,往各個軍營里,等殿下過去,就可以各自堅守崗位,替殿下分擔。」
成王的暗衛影衛的訓練,不只是明面上的那二十來人,其實真正的有上百人,都被成王以各種目的派了出去。比如這次他要去北方出征,軍營里的大小派系,無從知道,這個時候就需要用到暗衛,化裝成各色各樣的人,然後隱藏在各個軍營中。他知道白梅擔心他的安危,其實他自己比任何都在乎自己的安危,以前沒有定下心來,死亡對於他來說無所畏懼,但如今卻不同了,他有了心愛的女人,就得時刻把自己的性命保護好,他不想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哪怕掉一滴眼淚。
暗六什麼時候走的,他沒有太在意,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自己就要出征了,離開這個生養他的城市,離開他心愛的女人,少則幾月多則可能幾年。相思,就如藤條一樣的,纏得他緊緊的,把他的心纏得越發的牽挂她。
夜,已經深了,他卻睡不著。
夜是最好的保護色,哪怕戒備森嚴的皇宮,想要溜出去卻也不在話下。他從北門邊上的牆根竄出,快得讓人只覺著眨眼工夫,哪怕看到了也以為是自己眼花。
震國公府籠罩在一片夜色中,成王輕而易舉地到了白梅的房間,突然有人喊道:「誰?」那聲音就在外室,卻又近在耳畔,緊接著一陣勁風襲來,他避開,道:「是我。」
那人一聽這聲音,揮出去的拳頭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這收發自如的功夫,看得出來那人的功夫極高。那人道:「成王殿下,怎麼是您?」就著月光,看清楚了那人竟是春竹。對於春竹的反應,成王很滿意,只有警惕性如此之高,才能保護好白梅。
「我去叫醒姑娘。」
成王阻止了她的動作,更阻止了她的點燈,只是輕聲道:「什麼都不用,你下去吧。」
春竹何等聰明,自然是想到了成王的意思,輕輕點了下頭,替成王把門關上了,人卻留在門外,注視著四周,耳朵卻聽著屋裡頭的動靜。未婚男女,能在屋裡做什麼,她自然知道,也知道這樣與禮不合,但是想到成王就要去遠征了,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她心疼姑娘,自然也心疼成王,所以把這些禮數都忘掉了。她是為姑娘而生,也是為成王而活的,只要他們兩人快樂,別說成全,哪怕是死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把生命交出來。
「出來吧,暗六哥哥。」她突然輕聲喊道。
隨著她的聲音,一個黑影從走廊的屋檐上跳了下來。隱在黑暗裡,那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就要跟著殿下去北方了。」春竹輕輕地說著,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暗六是他們這群內衛中的頭領,是最得成王信任的,成王去了北方出征,暗六自然是會跟著去的,這個毫無疑問。春竹身為影衛的一員,常年在黑暗中行走,是不允許有私人感情的,但如今她出了影衛,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了,她才知道,身為影衛的悲哀,還有作為正常人的喜。她終於可以有正常人所有的感情了,不管是對弟弟的感情,還是對暗六的感情。
「嗯。」暗六沒有多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早在三年前,他從追殺的人手裡救下了她,帶著她進入影衛局,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影衛,其實他是心疼的。誰說身為暗衛沒有感情,他是人,也擁有著人的感情,只是他知道一旦暗衛動了感情,這不但會毀滅對方,也會讓自己落入危險之中,所以他杜絕自己有感情。
如今春竹已經從黑暗走向光明,他為她感到高興,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個人了。白姑娘是個好人,他相信在白姑娘的身邊,春竹會快樂。這就足夠了。
「暗六大哥,你會想我么?」也許是因為即將離別,所以多了一份惆悵。
人不是冷血的動物,她是他所教授,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如今她終於可以擁有感情了,才感受到,原來自己對他的感情沒有那麼簡單,但是他知道嗎?
暗六的身子突然僵直,因為她的話而臉上終於有了其他的表情,他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說道:「這裡的一切將交給你,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王妃。」什麼答案也沒有給她,給她的只有冷漠。
這一切,春竹都已經想到,她苦笑著感嘆,自己從黑暗走向了光明,但他還在黑暗裡。
「保護好自己,別讓人擔心。」聲音飄渺地從遠處傳來,周圍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只有他的聲音如鐵鎚一樣的敲打在她心裡,春竹突然笑了。
屋裡的成王,並不知道外面自己的手下已經動了凡心,他的眼裡只有白梅,她熟睡的臉龐,讓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上了她的臉。
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這一生都要保護的女人,但此刻,他的心裡卻滿滿都是相思。男人,不能為了感情而活,更需要事業做基礎,他的生命里也不只有感情,他還有他的江山,他的軍隊。有時候他也會感覺到累,為兄弟之間的勾心鬥角而累,為父子之間的不信任而累,但是他知道,他有需要做的事情。他如今,只有避其鋒芒,才能在這吃人的現實生活里存活下來。
北方,他是一定要去的,不只是為了他自己,也為了這個國家。父皇派遣他去北方鎮守,他是知道父皇的心思的,平衡在父皇的心裡,比什麼都重要。他也需要好好地冷靜自己,在皇宮中,在眾兄弟的眼皮底下,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了。他給過自己一個底限,只要他的太子哥哥能一心為他,能夠信任他如往常,那麼他就會給他守衛一片天。
他甚至想過,等到他在北方打出一片天了,等到他和白梅成親了,他就帶著她去北方,遠離政治的中心,好好地維護他的小家,不想她再深陷危險之中。
「王爺?」白梅因為他的輕觸而醒來,月光下,那雙眼睛深如黑潭,卻也讓她感覺到了深情。「你怎麼來了?」
「想你,就來了。」在她面前,成王永遠都是那麼的溫柔。
白梅知道他為什麼深夜來訪,他即將去北方出征了,這一去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在前世他在北方一呆就是三年,匆匆來又匆匆去,成親呆不了幾天,又去了北方,這一去就把命丟在了那裡。這也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其實在她的心裡,丈夫比任何的榮華富貴重要,只要他安然無恙,哪怕什麼都沒有了,她也心甘情願。
「真的要去么?」最後一次,她問道。
成王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在那一刻,白梅覺得,自己原來還是有感情的。一直只是把他當作未來的丈夫,一直以為只是丈夫而已,但是一想到他即將離去,想到他有可能喪命於那,她的心裡突然就不舍起來。
「為了我,保護好自己,好么?」淚水,再也止不住,流淌了下來。
「梅兒不哭,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她的眼淚,讓他心疼,除了笨拙的為她拭去淚水,他不知道怎麼去消滅她臉上的眼淚。
白梅撲在他懷裡,哽咽著說:「我害怕別人害你,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要記得,在京城裡,有個傻姑娘在等著你,等你回來娶她。」
成王卻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只有真心對他,才會如此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嘮叨著關心的話,只要有她的真心,就夠了。
「把那些暗衛都帶過去吧,你比我需要他們。我有春竹就夠了,何況府裡頭也安全。」白梅又道。
白梅是真的害怕了,從來沒有過的懼意,她害怕前世的事情再次重演,所以哪怕嘮叨得讓人煩了,她還是要為他做些什麼。
「梅兒,相信我。」成王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吻了下去。
那是帶著離別的傷感的吻,在這個吻里,白梅感覺到了他濃濃的愛。她沒有再推開他,而是緊緊地把雙臂環在他的脖子上,加深了這個吻。
窗外,月光明媚,因為這一幕,悄悄躲進了雲層。
春竹筆直地守衛在門外,屋裡的一切自然也沒有逃過她的耳朵,但是她卻深深感覺到了兩個主子之間那濃得化不開的離別之情。她在心裡一嘆,有些事情改變不了,比如成王的遠征,比如暗六的隨同,比如她那如潮水一般收不住的感情。
「還能再見的。」她輕聲地喃喃著,卻不知道這句話傳入了黑暗中那個人的耳朵里,一成不變的表情中,已經有了一絲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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