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是本王的令牌,不管是誰,只要危及到梅子的安危,殺!」說這話的時候,萬王的眸子里迸射出一絲殺機。
春竹默默地點頭,她知道身為皇室中人,看似和風細雨,其實就是在刀尖上過日子。那個表面冷漠實際心理脆弱的小姐,是受不得一丁點傷害的。前幾日皇宮中發生的一切,她知道以成王的手段,定然會雷霆出手,她也樂得見到那個幕後之人的倒霉,凡是傷害自家姑娘的人,都必須為之付出代價。
「王爺請放心,只要有春竹在,便不會讓姑娘受到傷害。」以命護之。春竹又在心裡加了一句。以前她為成王而活,如今便是為姑娘而生。
成王點點頭,臉上的冰霜也降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這是肆兒給你的信。」
肆兒,是她弟弟的小名,春竹那萬年不變的表情,也因為這封信而鬆動。弟弟,她在心裡喊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到他了?有小三年了吧?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家被仇人所害滿門幾乎皆亡,只逃出了姐弟二人,若不是成王殿下所救,只怕早已赴了黃泉。也因為如此,她才會對成王忠誠不二,更是捨命保護自家姑娘。姐弟二人自從被成王救下,便分開,她沒命似地訓練,只為報仇,弟弟何去何從,卻並不知道,成王也從不把弟弟的消息告知自己,她一直以為弟弟也跟自己一樣是生活在暗處的內衛,哪怕是現在依然如此認為。
肆兒的書信很簡單,也並沒有告訴自己他的去向,只短短几句話:「大姐,閱信如面。弟甚好,勿念。男兒當以國為任,弟定不負王家祖訓,殺敵以報皇恩。將來,王家之榮耀,弟發揚。」只這草草幾句話,春竹卻多少猜出些什麼,她的眼淚如泉而涌,王家終於不用沒了門庭。影衛雖好,卻終是活在黑暗之中,無法給王家發揚光大,雖然不知道肆兒究竟從事什麼,但她能猜得出,一定不會是如她這般的影衛。影衛之間,哪怕親如姐弟,也不許再行聯繫,這是規矩,只要進了內衛營,從此便只能孤獨而活。她的心裡也是感激著成王,自己從影衛中脫離,從黑暗中走向光明,這是王爺給予的恩典,而弟弟終究如何雖不得而知,但是她相信絕不是如自己以前一般見不得光的內衛。
回到白府,春竹早已是表情如常,彷彿在成王府中的一切皆是幻影而已。哪怕心情再無法平復,即刻冷靜便是身為影衛必須具備的,心理素質不過關,便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影衛。影衛是不允許有任何的感情的,他們只是主子們手中的劍,隨時出鞘的劍,心裡只有一個信念,便是主子的命令重如泰山。影衛一生,只許對主子效忠,一個背主的影衛,註定是一具屍體,哪怕逃至天涯海角,也會被絞殺。
剛到蘭院門口,卻見一個身影略過,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但也沒有多想,卻是跟了上去。
白梅悠悠醒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朦朧間,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她隨口而出:「是春竹回來了么?」
「姑娘,春竹姐姐還沒有回來。」說著,便上前扶起她。
白梅聽得明白,是夏竹。這個丫頭平時話語不多,當時她被夢竹背主的事情攪得心力交瘁,曾經一度打算除絲竹外,其他三竹全部遣散。後來試探了這丫頭,雖然沉默寡言,倒也真誠可嘉,便留了下來。她和冬竹都非家生子,當年五六歲便被賣進府里,老太君看著二人老實,教了禮數,便給了白梅做了大丫頭。與夏竹不同的是,冬竹性子比較活潑些,留心觀察之後發現也無不對之處,也就都留了下來,但是因為前世遭受背叛,所以這兩個丫頭並不得重用,雖然保留著大丫頭的位子,也是看在老太君的面上。
春竹還沒有回來,倒也在白梅的意料之中。春竹去了成王府,定然是有許多事情要辦,這個丫頭初時因為身份的原因,倒是憨厚可愛,但誰能知道,在那張憨厚的面孔之下,竟然會是一顆冷血的影衛之心?春竹是成王的人,這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倒反而放下了戒心。若真有二心,便不會在危險之餘捨身而出,更不會讓她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想要隱瞞身份,作為優秀的內衛,這是完全做得到的,何況她相信成王,自然也就信任春竹。這種心靈的轉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自己也未可知。
夏竹是個聰明的丫頭,雖然她平時不擅言辭,但是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絲竹和春竹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唯有默默做事,少說話多做事,才是她最明智的選擇。這不,在絲竹姐姐和春竹都不在的情況下,她自然也便有了立足之處。她的姑娘可不是那些沒有頭腦的人,姑娘心思深沉,自己只有老老實實才能真正守得雲開見月明。
「替我梳妝。」白梅倒也沒有想太多,便讓夏竹替自己更了衣。
夏竹臉上閃過一絲喜悅,姑娘從水裡被人救起之後,這是第一次自己能近得姑娘的身,也是第一次能親手幫姑娘梳妝,為此她很用心。
看著夏竹那張極力掩飾自己感動的臉,白梅卻在心裡不免一陣輕笑。有時候自問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翼翼了?夏竹和秋竹是老太君賞賜過來的,自己如此對待是不是過了?但是想到夢竹當初不也是老太君從幾個小丫頭中選出來的丫頭?可是卻一樣做了背主的事?想到這裡,白梅心中那處輕易不流露的軟處又重新硬了起來,她隨口問道:「夏竹你是幾歲進得府?」
看似不經意,卻是處處露著激流,夏竹知道姑娘從來沒有對自己信任過,倒也習慣了,但依然小心翼翼道:「奴婢是五歲進的府。」
五歲進府的,她的腦海里還有當年夏竹進府的樣子,小小的怯怯的,縮在角落裡,不停地抹眼淚。再想到前世,其實前世的夏竹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當年夢竹背叛了她,夏竹和秋竹卻是默默陪著她去朝府,也是默默回了白府,因為如此,白梅才沒有將這二人怎樣。找一個陌生的,不如一個熟悉的,至少如果真有什麼,還能提防一二。
「對於夢竹的背主,你怎麼看?」白梅突然問道。
「姑娘。」夏竹吃驚不小,身子一滑,已跪在了地上,「姑娘,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背叛姑娘。」
「行了,起來吧。」白梅被她那緊張的表情搞得沒了興趣,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便不再作聲。
夏竹小心翼翼地為姑娘梳妝著,如今的姑娘深沉地有些可怕,再不是以前那個整天了無心機的少女,有時候那雙眼睛盯著你,都能將你的心事探得清清楚楚。
說實話,她有些羨慕春竹。這個丫頭才來白府沒幾年,在姑娘身邊也才短短半年,卻能深得姑娘的信任,自己在這府裡頭已有十來年,卻依然半點不如意,有時候想起甚至有些嫉妒。但那又如何?春竹能得姑娘信任,自有她的辦法,自己只管老實做事便可,只要對姑娘忠心不二,不怕沒機會表現。想到這裡,夏竹心裡便有了主意,也放心了不少。
她默默地想著,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完全落入了銅鏡中,自然也逃不過白梅的雙眼。她只是淡淡一筆,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夏竹身上,心裡倒有些擔心起春竹起來。
那天她進宮後來安全脫險,雖然中間也沒有多少人看到她們做了手腳,但是皇宮中的事情誰也說不定,所以她不放心春竹,怕她吃虧了。
正想著事情,卻見秋竹走了進來,見到夏竹在給姑娘梳妝,倒也不奇怪,只是福了身子道:「姑娘,二姑娘來了。」
薇姐兒?白梅愣了愣,她和薇姐兒幾乎不來往,前世薇姐兒是成王妃,根本看不起她這個朝家婦,今世她是晉容公主的伴讀,自己雖是成王妃,但卻只是定了名份,從她重生之後,她幾乎與薇姐兒不說話,如今怎麼來了?
「嗯,讓她過來吧,我馬上便好。」此時白梅的妝容已好,淡淡的妝容似乎看不出妝扮得味道,卻顯得更加地自然。夏竹給她梳了個懸馬髻,配著淡綠的對襟襦裙,顯得楚楚動人。
薇姐兒進來的時候,到也沒帶多少人,只一個丫環跟著,那個丫環叫環兒,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貼心人,進宮伴讀的時候也是一直跟隨。薇姐兒今天穿一件玫紅色的襦裙,雙丫髻,臉兒尖尖的,長得甚是美艷。薇姐兒是眾姐妹中最漂亮的姑娘,白梅雖然漂亮,卻也自認為比不了薇姐兒。還記得前世的時候,薇姐兒剛被封為成王妃,那個時候一張臉俊得能讓花兒失色,當時她在院子里看了,心裡是鄧羨慕又嫉妒。如今她的心態平靜了許多,薇姐兒再漂亮,卻也與她無關,如今她只要把白府的庶務管得井井有條便好,出嫁了管好王府中的事情,這便好了。如今白府的光景卻要比前世好了許多,自己的父親卻也是要比前世的時候順風順水多了,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子嗣。想到子嗣,她又莫名地想起了裴姨娘。那個前世一直覺得是個好女人的女人,如今卻也讓她覺得深高莫測起來。裴姨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白梅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前世的一些事情,如今想起來,也覺得沒有表面想得那麼簡單。
想到裴姨娘,便想起了她那個可憐的父親。父親這一生,不說前世被人陷害被人愚弄,單說今生,自從母親去了之後,他這一生便沒有順溜過。繼母是個眼皮子極淺的女人,雖然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但從她對待自己如此用心心機,也讓人同情不起來。再說這個裴氏,表面整個一水人兒,誰能想到心機藏得如此之深?竟然想到了利用假孕來博得丈夫的寵愛,只怕也不單單是那麼簡單,至於到底如何,白梅也不得而知,看來是得讓人去查查。
世子之位,白梅是無論如何都要替自己的父親爭到,這本就屬於自己的父親,如何能讓人奪了去?只要避過這一兩年的刀光劍影,再過兩年,鍾氏便會再孕,嫡子可是真正名正言順的,所以儘管她心裡對鍾氏很不認同,此時也不得不為長房著想。
在白梅抬眉相望的時候,薇姐兒也在看著自己眼前這個越發顯得美麗的堂姐,心裡一嘆,這還是那個怯弱的大姐?回想起以前,誰不拿自己和她比,兩人雖然同出公府,無論氣質還是相貌,白梅如何比得自己?百花節的選妃,自己是勢在必得,可是結果如何?誰能想到,笑到最後的人竟然是以前她從不正眼相待的人。
薇姐兒恨得牙痒痒,卻何曾想過,自己當年搶了堂姐的伴讀身份,自己搶了堂姐應得的所有的風光?
這一切,白梅從來不在乎,富貴也好,榮華也罷,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便是家族的興旺,長房的前程。
「二妹怎麼有空來了?」問得隨心,那雙眼睛卻是如夜空星子一般地亮。
薇姐兒卻道:「心裡想姐姐了,便來了。」
白梅嘴角抿著一抹笑容,看似無害,心裡卻是不以為然,三房與長房向來便是沒有多少情份,不在背後捅刀子,便已是情誼,想著她了,這話聽聽便可,若是記在心裡,可就有些天真了。
「沒想到妹妹還能想著我,姐姐這受寵若驚了。」白梅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是看在薇姐兒的眼裡,那笑容里卻滿是譏諷。
薇姐兒想著她,這話騙騙小孩足矣,白梅若是信了,那自己真是傻瓜了。目光在薇姐兒的臉上穿梭,看得她心裡發毛,眼看著就要掛不住了,卻聽到白梅道:「妹妹有事便說吧,咱姐妹二人不整虛的。」
「看姐姐說的,妹妹確實想著姐姐,好不容易從宮裡回來一趟,便想著過來看看姐姐。」薇姐兒的表情一僵,但接著依然優雅地用絲巾抿了抿嘴角。
白梅也不想去揭穿她,端起茶呡了一口,「是晉容公主讓你來的吧?」
薇姐兒這一嚇要不輕,眼孔有些縮緊,隨即又放鬆了下來,但是她這表情卻沒有逃過白梅的眼睛:「薇姐兒,姐姐只勸你一句,你我都是白家的人,白家的前程可比我們自己要重要,切不可為了小利,而把整個家族毀了。」
薇姐兒拿絲巾沾了沾嘴角,看似不經意地咳嗽了一聲,表情已經恢復如常:「大姐這話,小妹聽不懂。」
白梅在心裡嘆了一聲。早些時候那個夢,讓她想到了許多,想到了夢裡成王被人刺殺,還有那抹紅衣身影,眼神倏地冷了下來,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可怕的假設,卻也是不敢想象的假設。盯著薇姐兒那略顯不自然的表情,只在心裡嘆息,嘴上卻道:「你我姐妹二人,如何相爭,那都是關起門來的事情,一旦牽扯到了皇族,那將是滅門的災難。我希望妹妹能以大局為重,你我都是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便足矣,其他的事情切不可插足,否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話點到即止,她相信薇姐兒是個聰明人,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薇姐兒咬了咬唇,隨即卻笑開了:「姐姐說得越發讓人不懂了,妹妹只是過來看看姐姐而已。」
「希望如此。」白梅卻也不點破,有些事情有層遮羞布擋著,撕開了其實只有難堪。她只希望,薇姐兒沒有身陷皇族爭鬥,只希望白家不要再重蹈前世的復轍,希望一切都能夠改變。
其實,今生與前世不是已經有許多改變了,比如她的命運,她不再與朝家有瓜葛,也只希望成王也能擺脫前世的死劫。
薇姐兒用力咬了咬唇,卻道:「姐姐說哪裡話來,妹妹真的只是過來看姐姐的。看來姐姐心裡不是很歡迎妹妹,妹妹走便是。」
白梅在心裡嘆了一聲,忙道:「妹妹何必急著走,是姐姐說錯話了。」不管薇姐兒是以什麼目的來見她,正如薇姐兒說的,姐妹二人,難道真的冷漠到無話可說了?其實薇姐兒本性不壞,只是三嬸那邊把自家當成了國公府的主人,恨不得家裡的東西都是三房的,如今管家的是她,自然心生怨恨。薇姐兒雖然在家的時間不久,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又有多少理智,不管怎樣早熟,終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薇姐兒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淚光閃爍:「大姐姐,我知道以前我母親傷害過你,妹妹也曾跟著胡鬧過,以前小不懂事,只希望大姐姐能原諒。」
薇姐兒直到走之前,都沒有任何的目的顯示出來,就純只是為了找她訴姐妹情的。白梅納悶,但是心裡肯定她是有事情找自己的,只是沒有講出來。
春竹一直沒有回來,中間白梅已經都吃了晚飯,也把鄉下莊子送來的帳薄都看了一遍,春竹還是沒有回來。白梅擔心是出了什麼事了,吩咐夏竹讓人去成王府打聽一下,春竹出來沒有。
這時,絲竹進來道:「姑娘,老太太差人來,讓您過去一趟。」
那麼晚了,差人過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就讓絲竹給自己披上貂絨斗篷,出了院子。老太君最近愛上了念佛,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允許晚輩們打擾的,但是每日的請安,是白梅必須的課程。如今老太君把府里的庶務都交給了白梅,而且白梅做得比國公夫人要好許多,終於放心地可以一心向佛了。其實,老太君一直都是信佛的,只是以前總是要為府里的事操心,無法靜下心來一心念佛而已。白梅還記得,前世自己嫁給了朝如生之後,老祖宗也是這般不再管府里閑事,一心只向佛。
白梅進來的時候,老太君正在與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貴婦談著什麼,一見她過來了,老太君笑得合不攏嘴:「梅姐兒,快過來。」
白梅很乖巧的過去,朝著老太君甜甜地叫著,隨後把視線望向了那邊的貴婦人。那是個雍容華貴的夫人,那張臉保養得很好,四十多歲的年齡卻跟三十歲似的,看得出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美,至少在她的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迹。
「梅姐兒,這是你表姨婆,李國公府老夫人,快來見禮。」老太君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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