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媽——」趙麗瀟趕忙起身攔住葉恭茹,聲音嘶啞的勸道:「媽,這件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公司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情,你不要這樣!」
葉恭茹冷笑,「不知情?你別忘了,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害得你爸爸躺在搶救室里的是她的丈夫!夫妻三年,同床共枕,耳鬢廝磨,她又不是傻子,她會完全不知情!你信嗎!」
安言直覺眼前片模糊,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裳,似乎也侵入皮膚,絲絲寸寸的涼意湧上心頭,徹骨的冰冷。
她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眼眶酸澀的厲害。
對呀,她又不是傻子!她怎麼會無法察覺,這麼長時間,那雙黑沉如墨的眸子里溢滿恨意和諷刺,他的話很少,但是每次都能把她羞辱的體無完膚,做著男人與女人之間最親密的事,他卻從不憐惜,次次都像是在發泄如憤怒的野獸。
還有莫名其妙的限制她的自由,甚至監視她與家裡人的通話,她的一舉一動,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周子淞,現在想來她實在太天真了。
他不想因為自己壞了他的大事,這些都是他大動作之前的先兆。
她的膽小懦弱讓她略過了事情的本質。
不去追本溯源,無法承受了就只會逃避。
一切就那麼*裸的攤在她的眼前,稍稍清醒一些就會體悟出反常。
是她的視而不見將一切推至絕境。
她抬頭看了眼依舊亮著燈的搶救室,那裡面躺著的人是她的父親,她的恩人。
那一年,溫暖的大手將她拉出泥沼,帶著她離開那個只剩她一人的茅屋,走出寒冷的冬季,走進一個溫暖的家。
久遠的記憶像一張網鋪天蓋地的襲來。
她是從鄉下來的孩子,看什麼都畏畏縮縮,懵懵懂懂,不敢說話,就像受了驚的動物,家裡的傭人都有在私下裡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惡意的議論她,說她是上不得檯面的鄉巴佬。然而他總是會很耐心的教她認東西,花灑怎麼開,床怎麼鋪,被子怎麼疊,刷牙的時候要力度適宜認真仔細,用溫水最好要堅持三分鐘……他原本公司就很忙,但總會抽出那麼一點時間來教她。
她生病,他明明在國外出差需要七天,可是第四天晚上就回來了,時差還沒倒過來就守在床頭一夜。那時候麗媛還小,整天吵著找爸爸,看見爸爸對她那麼好,總是會不高興,所以才會對她有著莫名的敵意。她想,大概麗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討厭她吧!
她分走了她們的父愛。
然而她卻辜負了。
無論他對她多麼好,她心裡確實很溫暖,但卻總是有一個屏障橫亘在那裡,她沒辦法全心全意的做一個他的女兒,她沒有辦法把自己當做這個人家的一份子,她總是記得,她真正的父親是那個背著藥箱拉著她走遍山野的農村醫生。
如今,她不僅無法報答他,還害得他徘徊在生死邊緣。
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無法抑制的悲痛在身體里爆發,她彎下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說了無數遍的對不起,也填補不了她的虧欠。
空曠靜寂的走廊里傳來陣陣悲凄的嗚咽。
葉恭茹側過頭不再看她,也是滿臉淚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就算他醒來我也不會讓他見你。」
安言直直的站著沒有動。
「慕文非威逼利誘那些大股東,還拿著公司和老頭子的把柄逼著麗瀟簽了股權轉讓協議。麗瀟措手不及,連反擊的時間都沒有,他是有備而來的,他是故意的,明知道你爸有心臟病,還這麼做,是想逼死他——」
「媽你別激動,安言一時間也消化不了這些事,我慢慢跟她說,再研究下對策。」趙麗瀟扶著葉恭茹坐回長椅,耐心勸慰道。
葉恭如瞥見大女兒紅腫的眼睛,想要再說點什麼,終於動了動嘴唇沒再說下去。
趙麗瀟走到安言旁邊,輕拍下她的肩膀,低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兩個人走到樓梯轉角。
靜靜站了會兒,趙麗瀟背靠牆壁,低低道:「他帶著一群人來的時候,臉上那抹笑實在太可怕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現在爸爸已經這樣了,姑姑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打電話也打不通。現在沒有人能跟他抗衡,趙氏是他囊中之物了,我真怕他會把爸爸一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那樣的話就算爸爸醒了也會無法承受這樣沉重的打擊。」
似是終於下定決心,她抬眸,「安言,我知道我不應該求你的,也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太好,但現在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只有讓你去試一試。也許,他還看在你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會對趙氏手下留情……」
「姐,我去找他!」
安言回答的毫不猶豫,但是表情太過決絕,趙麗瀟莫名心中一跳,然而此刻只能點頭,「這邊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好。」
安言離開醫院之後直接打車去了榮瑞集團總部大樓。給慕文非打電話沒有接通,只好撥了他司機的電話,同樣無法接通。去前台報了身份,前台小姐沒有見過她,可能因為她這一身狼狽無法讓人信服,直推說要見總裁需要預約,沒有預約一概不見,就算是總裁夫人也不可以,而且她們不確定總裁是否在公司。
來自前台那幾個人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她身上,安言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她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可又不能離開,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大廳里,目光空茫,那種無力感一陣陣席捲著她。
三十分鐘里,幾乎是大腦一片空白。
又過了幾分鐘,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人群簇擁下,那個人一步步走了進來。
他穿的還是早上那件黑色的手工制西服,面容肅穆,薄唇緊抿,似乎是在聽身旁人的報告。
他們走得很快,安言心下一緊,趕忙跑了過去。
她擋在他身前。
在掃到她身影的一瞬,他的步子頓住,身後所有人都停下腳步,或探究,或疑惑的看著攔在前面的女人。
他看著她,好看的眉頭倏然緊蹙,目光冷銳。
對上他的目光那一剎那她的眼淚便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嘴唇顫抖著一張一翕,她想要自己保持冷靜,按自己預先設想的那樣求他,也許他會有一絲的心軟,放過趙氏,放過她,可是身體和感情似乎並不聽話,見到他那一刻,她便感覺到無邊的恨意涌到身體里。
曾就有多愛,此刻就有多恨。
她健步走上前去,揚手就是一巴掌。
所有人都未及反應,一聲清脆的響聲便響徹大廳。
有人不可思議的抽氣。
前台那幾個女孩都驚訝的張大嘴巴看著這裡,無法相信這一幕就這麼毫無徵兆的發生了。
保安心驚膽戰的跑過來,頓了一下,然後很快的又站到一旁。
因為,總裁已經單手將鬧事女子制服。
慕文非握著她的手腕,眉頭蹙的更緊,眼睛里的怒火似乎要將人吞噬。
他咬牙喝道:「你鬧什麼!」
鬧什麼,安言氣的想笑。
他竟然認為她在胡鬧!
淚水簌簌而落,她仰頭看他,慘然一笑,「慕文非,你是明知故問。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佔了蘇熙的位置,你可以懲罰我,我毫無怨言,但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他看著她蒼白臉頰抿了抿嘴春,沒有回答她的話。
拉過她的手臂,不顧她的掙扎將人抱起,也不顧剛才只聽到一半的行程安排,將一行人甩在身後,眾目睽睽之下徑直走向專用電梯。
安言滿臉通紅掙扎的厲害,嘴裡喋喋不休都是指責他的話,進了電梯,慕文非不得已將她整個人攬在胸前,緊緊勒住她,想也沒想,低頭堵住她的唇。
電梯外呆站著的眾人看著電梯內的情景,都忘了言語,忘了呼吸,原本拿著文件的,此刻文件早已跌落腳邊,所有人的表情精彩紛呈,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幕會發生在眼前。
電梯門關閉,隔了絕眾人視線。
此刻慕文非已經將安言壓在電梯壁上,兩具身體緊貼在一起,呼吸相聞,兩個人都是氣喘吁吁。
「放開我!」安言眼淚還掛在面上,雙眼赤紅,呼吸困難,手臂用力企圖掙脫他的桎梏。
很明顯,她的話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她下顎被捏住,被逼著仰頭看他。
「你倒是出息了!」
安言也是冷笑,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道:「不敢當,那都是被逼得。」
慕文非眸光一沉,隨後眼角微揚,「趙老爺子怎麼樣?」
聞言,安言臉色驟冷,又要揚手,卻被他眼疾手快捉住。
「慕文非你不是人!」
他一臉無所謂,輕輕一笑,手指在她下巴上游移,「別忘了,你是我妻子。」
安言氣極,想要踢他,也被他截住,不由怒道:「妻子?哪怕有一刻把我當做你的妻子,你都不會把手伸進趙氏。從頭至尾你只把我當做個笑話,何曾把我放進眼裡過!」
慕文非面色沉冷如冰,「趙氏已是強弩之末,大廈將傾,很多細枝末節沒必要跟你細說,跟你說也是對牛彈琴。我只能告訴你,慕氏來接手是救了它,若是任由趙麗瀟這麼胡搞下去,說不定哪天會面臨破產的境地。」
「你說的冠冕堂皇,既然是好心,為什麼還要逼我姐簽股權轉讓協議,威逼股東,把整個趙氏放在自己名下!」
他眸光微凝,「自古商場無父子,成者為王敗者寇,這些道理你應該會懂!」
「若是別人我無話可說,為什麼偏偏是你,你明明知道我爸有心臟病受不得刺激,你故意這麼做,根本就是置他於死地。」她眼眶酸脹,喉嚨苦澀,語意哽咽,「他現在還在搶救室里,生死不明,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聲嘶力竭,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慕文非心頭一窒,他之前就知道趙永源因受不得打擊進醫院的事,這本事意料之中的事。
可這女人在他面前悲凄嘶吼,心頭頓時湧現一絲浮躁,居然希望趙永源能夠挺過來。
在這之前,一心只想著他能看著自己一手創立的基業毀於一旦,懊悔自責的樣子。
現在想來,他活著,倒是更好。
活著的人才體會到煎熬的痛苦。
死了倒是解脫。
心頭一松,他沉聲道:「你放心,他應該不會有事。」
安言不可置信,這人怎麼說的這麼輕鬆,應該,什麼是應該,如果沒有他,爸爸依舊健朗如初,每天看報釣魚,輕鬆自在,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生死不明。
她狠狠的罵道:「慕文非你沒有心!」
慕文非只笑,並不反駁她的話,「有心則傷,無心則剛,要心做什麼!」
「你!」
他手攬著她的腰,一提,兩人身體契合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他嗓音冷意森然,「剛才你打了我一巴掌,而我這個人雖然沒有心,但是瑕疵必報。你說,該怎麼辦?」
安言瞬間手腳冰冷,僵硬道:「人無恥要有個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