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慕文非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就走了,走之前還叮囑傭人要親眼看著她把晚上的葯喝掉,他語氣中透露著濃濃的不悅,傭人噤聲聽著他訓斥。
他走之後,安言回了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裝飾的燈,渾渾噩噩,不知行今夕何夕。
過去的這些天里,她過的恍恍惚惚,每天都像是在做夢,一場殘忍的噩夢。
她甚至希望回到蘇熙還在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相愛著,幸福著,所有的人都循著各自的軌跡走下去,生活有條不紊,平安健康,喜樂順遂,而她,只是偶爾躲在燈火闌珊處獨自舔傷口,雖失落憂傷,但那種偷偷愛著一個人的滋味,纏繞在心頭,苦澀中也會有一絲絲甘甜。
可如今,她愛著的人早已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出曾經那溫潤如玉的樣子,把她禁錮在身邊,只因為她是他痛恨之人的女兒,他陌生的,讓她恐慌,害怕,只想逃離。
自己最親的親人,竟然有著另外一張面孔,還有那個她窮盡一生都想不到的真相。
小的時候,父親拉著她的手去登門給村民看診,那是個四口之家,家裡的長子得了重感冒,高燒不退,卧床不起。他們去的時候孩子的母親正搓著熱毛巾給孩子騰頭,慈母眼中的憐愛震動了她幼小的心。
回家后她就問爸爸,她的媽媽是什麼樣子,她只記得爸爸沉默的看著她良久,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天真的以為爸爸也忘了,她自己不記得,便爸爸忘記也是正常的。所以她就開始在腦子裡構想自己媽媽的輪廓,那段時間恰好電視里播著一部神話電視劇,那裡面的仙子,眉眼如畫,長發如瀑,身著雲紗長裙,手挽披帛,合歡樹下盈盈而立,美麗的不可思議,她就想,自己的母親會不會是漂亮的仙子,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會扔下她和父親,一個人回到天上了。她像發現了什麼重大秘密似的,興奮不已,一個人高興了好多天。每到夜晚,繁星滿天的時候她會搬個木凳子,靠在牆角,手捧腮幫絮絮叨叨的對著天上的星星說話,私以為母親看到她這麼思念她,會心軟,心疼,以至於回來看看她。
她盼啊盼,盼丟了爸爸,可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她的世界里就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後來趙永源來接她,在那個家裡她第一次見到趙婕。
冷艷高貴的趙婕讓她畏懼,而趙婕也不主動親近她,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她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她,見到人就只會躲避。直到有一次趙麗媛的惡作劇毀掉了她一個假期的作業。看到那些染上墨汁的作業本,她的眼眶紅了。這一次,趙婕維護了她,把趙麗媛拎到葉恭如面前讓她好好教育女兒,她嗓音清亮,語言凌厲,把葉恭如都說的啞口無言,最後只要讓趙麗媛給她道歉。
趙麗媛更恨她了,卻也不敢再做一些出格的事。
她發現,那個看似不近人情的姑姑,實際有一顆溫暖的心,讓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淚水從眼角滑落,濡濕被單,她環抱著自己,閉上眼睛。
腦子裡錯亂的閃現那晚書房內趙婕臉上的表情,她什麼都沒有說,卻清晰的告訴了自己答案。
她的手摩挲著手臂企圖讓自己溫暖一些,然而冷意像是從身體里散發出來的一樣,徹骨冰冷,頑強的很,直到最後沉沉睡了過去都沒有讓自己感到一絲溫暖。
安言病倒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感覺腦子漲漲的,無數的重鎚從四面八方而來一下接著一下狠狠的鑿在她身上,她想睜開眼,眼皮卻似千斤重,費了所有的力氣都睜不開,隱約感覺有人喂她喝東西,至於什麼東西,是葯湯還是水,她嘗不出來。
她的病在第三天的時候有所好轉,身子不再沉了,就是渾身乏力,抬一抬胳膊都很困難。傭人給她燉了補湯,說是她病了一場元氣大虧,這湯是補元氣的,喝了之後病好的更快。
她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不喝,恐怕還會勞駕慕少硬灌。這幾天她病著沒再看見慕文非,心裡也好受些,不想難為自己,也不想難為別人,反正她喝什麼都是白開水的味道。
寡淡無味。
於是她端起碗就喝了,乳白色的湯一滴不剩,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站在床邊的傭人接過碗,欲言又止,最終咬了咬牙,默默無聲的退了出去。
第四天的時候病好了大半,有精神走出卧室。
百無聊賴的靠著沙發調台,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過,她的動作頓住。
是本市的財經頻道,播報榮瑞集團與榮瑞國際正式迎來新一任掌門人。新聞正播送著《新蘇黎世報》對他的評價,年輕英俊,沉穩果敢,極具戰略性眼光,卓越的領導才能,他會帶領容瑞走向新的巔峰,世界會看到一頭崛起自東方世界的雄獅。
毫不吝嗇的讚美,無疑是對他莫大的肯定。
播報畫面顯示時間是美國時間,而慕文非身後的建築物則是容瑞在美國的總部大樓。
原來他不在國內。
她忽然覺得興緻缺缺,抬手關了畫面,把遙控器放在茶几上,轉身準備進房間。
「少夫人,這是那天少爺臨走時交給我的,讓我務必轉交給您。」在旁邊一直觀察她臉色的傭人忽然走上前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裝精緻的黑色禮品盒。
傭人把盒子放進她手裡,又解釋說:「這幾天您病著,就沒得空給您……」
安言直覺的好笑又無奈,她真的弄不懂,他到底要做什麼,手裡的盒子邊緣鑲著花紋繁複的圖案,類似花心的部分鑲嵌彩鑽,這般美觀精緻的貴重東西跟她實在不配。
她把禮盒扔回茶几上,「告訴他,我不會收。」
因為病剛剛好,她說話噓喘有氣無力。
傭人嚇得腿都癱軟了,求她,「少爺吩咐一定要您帶上的,少夫人,請您不要為難我,少爺這兩天就回來了,您就帶著做做樣子就行。」
安言看著她,無奈嘆了口氣。
晚飯後,公寓里來了不速之客。至於這個人,安言與她見過兩次,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想忘記都很難。
霍子姍身穿黑紗裹身短裙,身段玲瓏,長腿秀美白皙,姿態優美的坐在沙發上,安言從樓上下來時她撩眼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正好對上。
她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傭人忐忑的解釋,「少夫人,這位小姐手裡有鑰匙,進來時非說是少爺約她來的。」
安言扶著樓梯的手驀然握緊,「這位小姐,慕文非不在這裡,如果你有急事找他,不妨打電話問問他現在在哪裡,在這裡,你應該等不到他。」
「誰說我一定要等他的。」霍子姍紅唇翕動,饒有興緻的打量她,之後勾唇笑道:「其實,我今天就是來見你的。」
安言站在樓梯處沒有走過去,「哦?抱歉,小姐,我並不認識你,我想,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
霍子姍搖頭,將一張卡放在茶几上,抬頭憐憫的看著她,「你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你就足夠了。這裡是五百萬,算是我給你的補償,我知道你們婚前簽了協議,離婚之後你分不到一分財產。如今趙氏倒台,你沒了靠山,這些錢對你大有用處,別為難自己。」
安言臉色在聽到她的話后一寸寸變白,干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線。
霍子姍挑眉,似乎是被她的表情愉悅了,十分耐心的道:「如果你覺的太突然,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細細算來,我跟文非在一起已經快一年了。他英俊富有,紳士溫柔,是個非常合格的男朋友,只除了一樣,身上背負著一段不幸的婚姻。之所以說是不幸,是因為他的妻子本不是他所愛,甚至連喜歡都談不上。」她傷感的嘆了口氣,不無遺憾的說,「一個人的一生註定跟自己不愛的人綁在一起,實在是太可悲了。這對雙方都是一種折磨。安小姐,文非的內心其實非常脆弱,需要人耐心呵護。」她抬眼看她,顰眉緊蹙,「而你,在他身邊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還會適得其反,讓他聯想到很多不愉快的事。」
她抽出一疊文件,塗著紅色丹蔻的手指捏在一角,「這個是他之前準備的離婚協議書,你看一下,如果沒什麼異議,就簽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