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慕文非的話就像無數冰冷的觸鬚,一路攀爬到心底,鑽入每一根血管,冷得她渾身發狠的疼,她沒有想到,走到這個地步了,還會聽到這種威脅。
眼前一陣眩暈,安言閉了閉眼,握著門把手的手指收緊,指肚因為用力的緣故變得青白。
身後的男人喜怒無常,心硬如鐵,他的陰翳狠絕她親眼所見,所以,她不敢賭。
趙婕一生自恃甚高,平日里就不怎麼把人放在眼裡,工作上對待下屬不吝言辭,在生意場上手段強硬狠辣,遇到對手時更是毫不留情,若是被她窺見可乘之機,她便會絕不手軟必定趕盡殺絕,趙永源曾提醒過她,凡事要留有餘地,小心煞氣太重反遭反噬,她偏不信,她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她身後的勢力強大到只要是懂眼色的都會退讓三分。
所以她便更加有恃無恐。
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走投無路了,即便慕文非只是袖手旁觀,也會有人上前去踩幾腳,尊嚴被那些她以前視若螻蟻的人踐踏,對於她來說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她雖恨她,怨她,卻不能無動於衷的看她陷入囹圄。
她的手指一根根離開銀白色的門把手,慕文非眼裡的笑意點點蔓延,他彎著嘴角,修長乾淨的手指握著她的白皙的手腕,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肌膚,「這樣就對了,懂得看清形勢,分清利弊,做出最利於自己的決定才是聰明女人的的做法。」
他頓了頓,另一隻手輕放放在她削弱的肩膀上,故意忽略手下身子的戰慄,低柔關切的問,「餓了嗎?」
安言努力的呼吸調節緊繃的到要崩潰的情緒,勉力張了張嘴,發現像是心被掏空一樣,空洞無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也只是象徵性的徵求她的意見,沒等她開口就把人推到餐桌前,強橫的摁著她坐下。
她獃獃的看著放在面前的白粥。
氤氳熱氣從珍珠白的米粥上方徐徐飄散開來。
她的手垂在身側一動未動,坐在那裡活像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像。
「怎麼,白粥不合你的胃口?」慕文非坐在對面冷冷的問道。
一顆淚從眼瞼滑落,穿過白色霧氣落到光潔如鏡的餐桌上。
那滴透明的液體使得慕文非眸色一頓,臉色瞬時鐵青。
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筷子,桌上的碗碟跟著重重一震,原本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邊的傭人立刻縮了回去。
這時安言才似若有所覺的抬頭看他。
慕文非眯眼瞅她,冷酷的道:「收起你那些多餘的眼淚,在我這裡,就算你流幹了淚也起不到一絲一毫的任何作用。你應該做的是看清事實,乖乖聽話,不要總是想著怎麼忤逆我。你柔順乖巧了,或許我會在高興的時候縱容你一次。但是,現在你沒那個資格。」
許是他的話起了作用,話音剛落,面前的女人就聽話的執起羹匙,吃起粥來,儘管每一次都是很小的一口,但至少她是吃進去了。
她再沒掉一滴眼淚。
慕文非別過眼不去看她,胸膛內像是有股火在上躥下跳,莫名煩躁。
推開健身室的門,一具嬌俏窈窕的身子就撞進懷裡。
「這麼久才捨得來看人家,你若是再不來我就真的忍不住要找上門了。」懷裡的女人撒嬌道。
慕文非手臂僵硬,極力忍著才也沒把她推開,
笑道:「撒謊,你不是已經去過了么。」
女人仰頭給了他一個妖嬈諂媚的笑,「這麼長時間都不給我一個確切的消息,我怕你把我忘了,把我們的承諾忘了。文非,我是真的愛你,永遠只愛你,我知道你也一樣的,對嗎?」
男人笑著睇她,沒有回答她的話,「從趙軒那裡拿的東西呢?」
霍子姍眸光一閃,隨即大喜,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你等一會兒,我這就給你拿。」文件就放在自己的手提袋裡,以便於慕文非簽字的時候第一時間簽上。
只是,她轉身去找的時候,沒有看到那人眼底那一抹沉冷森人的暗色。
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文件拿了出來,獻寶一樣遞到男人面前,還貼心的放了一支筆,「給你。」
看著男人修長乾淨的手指翻閱那幾頁紙張,霍子姍的心在劇烈的加速。
過了這一刻,以前那些患得患失的日子終於離她遠去,這個高貴俊雅的男人就是她的了,再也不用擔心有別的女人橫亘在他們之間,妨礙著他們走向彼此。
她也不用再苦苦壓抑自己的渴望。
這男人就像殷紅如血的罌粟,漂亮有毒,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陷越深。
她似乎看痴了,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走近他。
「別看了,這個完全沒問題,你簽了字就一切都結……」她的呼吸被眼前發生的一幕攫住。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活像見了鬼一樣。
等她反應過來去搶的時候,那男人手中的紙早已成了碎屑。
她發現自己的心也跟著那紙碎成了無數瓣,零零落落。
「文非……」
慕文非抬眼看她時眼中那抹濃重的狠厲猶在,她腦子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敲了下,又悶又疼。
「你怎麼?」
紙屑灑落,慕文非拍了拍手,「你繼續,我就不打擾你了。」竟是瀟洒轉身準備離開。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西服一角,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被剛才那一幕震的久久無法緩過神來。
他撕了那封離婚協議書。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剛才上演的是晴雯撕絹扇的情節。
「鬆開——」陌生的冷喝震的她渾身一僵。
他臉上再無一絲往日溫情,唯剩陌生的沉冷陰鬱,從前溫潤寵溺的黑眸此刻布滿冷冷的諷刺。
霍子姍狠狠打了個寒戰。
「沒關係,我那裡還有複印件,我再去找她簽。」
她很快找到讓自己舒服的突破口。
「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出現在她面前,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你知道我的手段。」
她細細品味他說的每一個字,心一路跌入谷底,摔的血肉模糊。
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她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滿是戾氣的俊臉,艱難開口,「你根本就沒打算跟她離婚?」
男人就那樣看著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顯然是默認。
想法得到證實,她一時好笑,一時苦澀,「你奪了趙氏的公司,害的他父親一度病危,把她的家人推到如此絕境,還想把她綁在身邊?未免也太過自負了。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可你難道不怕半夜睡著之後躺在你身邊的她在你心口捅上一刀?」
慕文非懶得再跟她糾纏,拽開她的手抬步離開。
霍子姍心中猛的一緊,咬牙喊道;:「慕文非!你利用了我這麼久,連句解釋都沒有,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當我霍子姍是吃素的?!!」
男人的身形如願以償的頓住,不過他並沒有回頭再看她哪怕一眼,只是冷酷無情的道:「最後奉勸你一句,凡事不要太自以為是。」
門關閉那一刻,霍子姍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翻臉無情,果真如此。
「老闆,那邊人回報,趙總提出要見少夫人。」等他坐上車,坐在前面副駕駛的路俊說道。
慕文非揉了揉眉心,低聲問道:「慕文錦回國的班機是哪天?」
「24好晚間九點。」
他靠進座位里,靜默了會兒,「晚上你去一趟慕宅,把手裡的文件拿去讓她簽。」
路俊為難,「老闆,趙總的脾氣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她壓根都不會看那些文件的。」
「如果她拒絕,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些是她見女兒的代價,除非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她。」
路俊沉默,心想,這樣好么。
用自己的妻子威脅丈母娘,不僅卑鄙,還很無恥,這樣真的好么?
再往後看時,男人已經開始閉目養神。
當看到簽有趙婕名字的文件被送到辦公桌上時,慕文非臉上沒有一絲喜悅,相反覆上了一層寒冰。
路俊不明其意,難道在哪個他不知道的環節出了錯?
於是,小心試探,「老闆,這些不對嗎?」
慕文非抬頭掃了他一眼,嗓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送她過去。」
「是。」路俊稱是,轉身打電話開始吩咐。
走進進花園涼亭,拿到那熟悉的身影,安言腳下步子猛的頓住轉身就要往來時路走。
她被擋住去路。
這個最近剛被指派到她身邊的男人面容木然的站在她面前,「老闆吩咐,您必須去見那裡的人。」
安言咬著嘴唇呆立半天,該來的終究會來,想躲也躲不掉。
她走過去的時候,那人正站起來定定看著她。
她清瘦了些,身上少了稜角,沉澱了寧靜的氣息。
安言鼻子微酸,久久沒能出聲。
還是趙婕先開口,「這些天竟做夢,夢見你。」頓了頓有些失錯,連忙道:「你先坐。」
安言沒動,面無表情的道:「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我不會在這裡呆太久。」
趙婕聞言微愣,嘴邊的笑意僵凝,「我知道我做的事很難得到你的諒解。但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權利,有的人選對了,有的人選錯了,可是不管對錯,就算你有再多的無奈,再多的痛楚,時間都不能回到最初的時候,你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她停下來靜靜看著她的臉色,最後嘆了口氣,說道:「行岑踏錯一步就有可能是萬劫不復。言言,如果你想離開,我可以幫你。」
安言離開這是非之地,趙婕才會心。
她以為安言會像上一次那樣急切的想要離開,欣然點頭。
可是這次,安言竟然久久沒有應聲,只是保持著一個動作。
一隻手輕覆在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