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初秋的天空湛藍清爽,習習秋風捲動枝頭蓉葉,枝葉搖拽,樹影斑駁,灑落一地碎光。

她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米色長衫,長發如瀑披散肩頭,額前髮絲輕盪,掃過唇角那抹恬淡的弧度,就那樣安安靜靜的站在微暖的陽光下。

趙婕心裡咯噔一下,瞳孔緊縮,臉色遽然一變。

「安言你——」連聲音都變了腔調,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不用,我不會再離開了。謝謝你。」斟酌之後安言輕輕開口。

意料之中的答案,更坐實了她的猜測,趙婕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鑽入,冷意瞬間席捲四肢百骸,她幾乎是咬著牙才剋制住那種滅頂的戰慄。

她一把抓住安言覆在小腹上的手,下手的力道很重,但她沒有辦法控制。

「你懷孕了?」她的聲音近乎嘶啞。

安言眸光微變,忽明忽暗,隨後又半低著頭沉思片刻才道:「還不敢確定,之前一直有吃藥的,後來要喝那種湯藥,怕有副作用,就停了。這次例假推遲了一個月還沒有來,發生的事太多,我也是最近幾天才發現的。並沒有去醫院看過,而且慕文非的控制欲太強,除非在家裡,否則只要我出門就會有人跟著,我,還沒有機會。」

還沒有機會確定是真是假。

趙婕的心忽的懸在半空中,底下是萬丈深淵。

沒有人能知道她心裡有多麽恐懼,多麼害怕。慕文非的恨意已經扎入骨髓,他不可能,也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自己。他可以把自己的親生父親圈禁在這裡,與外界隔絕,一個多月來竟連看一眼都不曾,更絕情的扔下那樣殘忍的話。

他是想讓他父親贖罪,讓他痛苦懊悔的度過餘生。

對自己親生父親尚且如此,更遑論有著她的四分之一血液的親生子。

他視她若殺母仇人,血海深仇。

他苦心孤詣只為讓她一敗塗地,遺恨終生。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以前忽略的東西,此刻全部清楚的攤在眼前。

就在昨天夜裡,他的助理抱著那些文件,站在她面前,轉述他的話,她才發現,一個人居然可以轉變的這麼徹底,如此無情狠絕,第一次體味到了絕望的味道。

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安言。

他竟然用安言的安危來威脅她。

在她的記憶力,曾就有那麼一段時間,慕文非對安言呵護備至,她在學校受了委屈,他替她出頭,安慰她,鼓勵她,怕家裡人責怪她,他還會為她辯解,而安言躲在他的羽翼下,一天比一天開朗,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再也遮掩不住。

導致她曾經動過一次荒唐的念頭,讓安言跟他一起留學,他們在一起,她的言言或許會幸福。

但很快的,她就否定了那個想法。

如果有一天安言得知真相,她該以什麼面目見她,她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所以在聽聞跟慕文非在美國有女朋友之後她雖有些許遺憾卻終得鬆了一口氣。

可沒想到,老天爺開了個大大的玩笑,兜兜轉轉,一切回到原點。

陰差陽錯,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她卻不是那個他要珍惜的人。

她曾經疑惑過,為什麼慕文非明明沒有把安言放在心上過,卻依舊把她綁在身邊,牢牢禁錮,即使外面有別的女人還是會回來跟她同房,家裡的傭人曾不止一次的跟她報告他們之間的情況,他們每一次過後,安言就會消沉一段時間。

安言是愛慕文非的,刻在心間,寫在臉上,沒有人會質疑。

那些反常的情況又是為什麼,她不是應該欣喜嬌羞的嗎?為什麼會有痛苦沉鬱的情緒。

她也沒有深究。

夫妻之間隱晦曖昧的事情太多,她是過來人,有些事不必點破。

如今想來,知道了真相,恨意難消無處發泄的慕文非怎麼會溫柔的待她,他怕是恨極了她吧。

而現在的慕文非早已入了魔障,看著女兒大衣下纖弱的身軀就不難知道,他是如何待她。

孩子,如果孩子真的存在,他怎麼對待……

她定定注視著眼裡藏著渴望的女兒,心裡越發冰冷,如果他想對付她和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孩子,她怕是無力保護了。

趙婕第一次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跟安言說,「言言,這一次,只這一次,你聽我的,離開慕文非,離開青城,走到哪裡都好,在慕濤扭轉乾坤之前都不要回來。我手上有慕文非需要的東西,過不了幾天他就會過來取,到時候我會跟他講條件,讓我帶你出去,我的朋友會趁機幫你離開。」

趙婕慌亂的說著,手上的力道未減分毫,給人一種瀕臨崩潰的錯覺。

這樣的趙婕,安言從沒見過,她也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受,她對自己的關心她深有體會,一直都是,可至少在這個時候,仍抵消不了她留給她的傷害。

如果不是她,父親就不會心灰意冷的帶她回到那個村子,就不會死,她也還有機會去撒嬌的機會,父女日子清貧,但一定是幸福的。

她一輩子也不會遇到慕文非,她會像普通人那樣,嫁人生子,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

安言把她的手推離,決絕而堅定,「對不起,我不能聽你的。」

「你想過如果你真懷了他的孩子,他會怎麼對你,怎麼對孩子嗎?」

趙婕的話如一把利劍,直_插進她心裡。

怎麼對她。

怎麼對孩子。

安言失神,下意識的把手按在平坦的小腹上,輕風拂動袖口,涼意浸上手背。

安言陪著趙婕和慕濤吃了中午飯,因為有人守在一旁,飯桌上的三個人各懷心思,食不知味,誰也沒有在說什麼,餐廳里只聽得見碗筷相擊的聲音。午飯之後,慕文非打來電話催促她離開。

回去的路上安言頭靠在車窗玻璃上,她的潛意識裡一直不肯承認他是那麼殘忍的人,可事實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她。

怎麼看,她都是那個最天真的人。

車子行駛的過程中路過一個巨大的天文廣場,廣場附近是一座小學,此時正是一點鐘學生吃完午飯回學校的時間。年齡小的學生都是大人護送,所以學校門口聚集了不少家長。還有些商販將攤床擺放在附近。

「停車。」

安言突然出聲,司機不明所以驟然踩了一腳剎車。

等車子停下之後才又去看副駕駛座上保鏢的臉色。

「我想下去看看,不用擔心,我不會走遠。」

下車后,她沿著馬路走到學校門口。一個小推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老人賣棉花糖的推車,上面放了幾個顏色各異的棉花糖,老人拿著一個長簽在棉花糖機中間攪動,轉眼那個簽子上方覆滿了蓬鬆的白色棉花糖。

一對父女走過來,女孩個子不高,看樣子也就六七歲,仰頭翹著小腳指著那棉花糖。

父親慈愛的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黑髮。

安言走近了,隱約能聽到父女之間的談話。

父親說,」只需吃一口,吃完之後就去上課。「

小小女孩搖頭嘟嘴,不贊同,「如果不吃完,就是浪費,老師說浪費食物的孩子是壞孩子。」

父親失笑,「那老師有沒有說過,小孩子不能吃糖,吃糖會長蛀牙?」

女孩扭頭不理爸爸,眼巴巴的看著頭頂的棉花糖。

「爸爸小氣。」

光影浮動,小女孩的臉漸漸跟自己的重疊。

逝去的歲月里,她和爸爸也曾因為棉花糖爭吵過,她不記得具體的過程了,只記得最後,她如願吃到了夢寐已久的棉花糖,她吃完之後,爸爸拿著牙刷把她的牙仔仔細細的刷了一遍,不過因為太仔細,導致她張嘴時間太長,嘴角酸痛。

她站在那個推車附近,直到那對父女走遠才回過神來。

人潮散盡,她走過去,買了一個棉花糖,然後走到廣場一處樹蔭下。

「少夫人,老闆讓您儘快回家。」

安言嘴角掛著笑,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眸眼晶亮的問來者,「你吃過棉花糖嗎?我記得很好吃,可是我已經忘了它是什麼味道。」

」它在您手裡。「保鏢好意提醒。

「可是,我已經失去資格了。」

有爸爸在的時候,棉花糖是最美味的。

現在的她嘗不出那種味道了。

現在的她,沒有爸爸。

而她的孩子,也將,不會有爸爸。

他的爸爸,或許根本就不允許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安言沒有理會慕文非的催促,錯過了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

她直接去了最近的綜合超市,進去之後直奔女性用品專區,琳琅滿目的女性用品,讓大塊頭的男性保鏢窘迫止步。趁他不注意,她揀了一支驗孕棒。

為了不讓人發現端倪,她特意用其他商品的標籤蓋住了驗孕棒這幾個字。

結完賬的時候,保鏢對著她那一袋子的女性用品皺眉,最後下定決心伸出手。

安言避開了他的動作,道了聲謝。

想到回去之後就會知道結果,腳下步子不自覺的加快,

公寓的門打開,她滿腦子都是去確認,激動、緊張、欣喜……幾種情緒交雜著。

沒來得及看清前方就直直的撞進男人懷裡,手裡的袋子散落,那個「修飾」過的盒子不偏不倚恰恰滑落在男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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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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