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頓飯的時間,慕文錦的嘴幾乎都沒停過,倒豆子似的,恨不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全部倒出來。
而安言則是靜靜聽著,目光始終駐留在他的臉上。
飯後喝水的時候慕文錦突然有所感,歪頭看她,笑嘻嘻的問,「表姐,好久見是不是覺得我特帥,都把你看直了?」
安言目光微頓,眼底翻湧著連她自己都弄不清的情緒,那種情緒太過微妙,也過於驚悚,她竟然在慕文錦的臉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下意識斂了心神,方才輕笑道:「是啊,我們家文錦越來越英俊,想必迷倒不少青春少女吧。」
慕文錦聞言俊臉一紅,期期艾艾,「怎麼你也這麼八卦!」
安言撇了撇嘴,「沒有嗎?不可能沒有的吧。」
她敏捷的捕捉到慕文錦一瞬的僵硬,隨後輕輕問道,「是有女朋友了?」
慕文錦從小就心裡藏不住事,也不知道像的是誰,他的父母可都不是善類,父親老辣狠絕,母親美艷霸道,不僅會藏住心事,更精通笑裡藏刀。
這麼兩個人竟然生出這樣的兒子,讓人不得不敬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無窮奧妙。
慕文錦聽見女朋友兩個字就莫名的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放了,情緒是明顯不安局促,葡萄般黝黑的眼睛睜的很大,急忙說,「哪有,你可千萬不要瞎猜,這不是毀我的清浴嘛,我老媽誤會了後果會不堪設想的!」
聽他這麼一說,安言感覺剛才猛然間湧起的錯亂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她抑制不住的嘴角輕揚,慕文錦的擔憂很有道理,對於這唯一的兒子,趙婕可謂是耗盡心血,以她那霸道性子,若是知曉兒子被陌生女孩勾走心神,還不知道用什麼可怕的手段將那女孩驅離呢。
「你放心,你媽不會知道的,你連我都不肯信任?」
經她一提,慕文錦想起幾件安言替他背黑鍋的事。
羞愧難當,諂媚道:「怎麼不信任,表姐是我這輩子最信任的人了,我媽都得靠後。」
安言若有所思,然後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道:「既然你最信任我,那我就幫你把把關。」
「什麼?」
「明天把女朋友帶來見見。」
慕文錦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了一層細汗,心下對自己的話,追悔莫及。
但是既然說了出去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他氣餒的發現自家文文弱弱的表姐,變得刁鑽不厚道了。
因為學校要辦理些離校手續,晚上慕文非錦又被匆匆送了回去。
而安言當天晚上不再是好夢一夜,不知道撞了什麼邪,慕文非那張臉頻繁出現在夢裡,她一連醒了幾次,最後一次醒來的時候抬頭看掛鐘,已然是凌晨三點。
不知道是因為睡眠不足,還是晚上吃壞了東西,忽然一陣反胃。
在浴室里乾嘔一陣,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
嗓子里火辣辣的,口渴,可房間里的玻璃水瓶里已經沒有水,她只好走到樓下廚房取。
樓梯邊牆壁上開著夜燈,她就著暈黃的光線,小心翼翼扶著樓梯走下樓,剛剛踏完最後一個台階,
聽到淡淡的男音詭異的響起,她渾身一戰。
「怎麼還不睡?」循著聲音望去,男人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大廳里並未開燈,四周的夜燈不足以照清男人的臉,只看得見他嘴裡叼著火星閃爍的煙,見她走近,火星在空中畫了個極小的弧度,消失不見。
安言雖心中驚疑,但很快平復下來,解釋道:「我突然口渴,看著房間里沒水了,就下來取些。」
「嗯。」那人應了一聲,再無其他聲息。
靜謐的空間里蔓延著尷尬,安言很快意識到男人似乎並不願意多說,於是取了水,趕快回房間。
翌日,慕文錦再來的時候果真帶了一個姑娘。
小姑娘外罩淺灰色大衣裡面配了白色上杉,淡綠色短裙,時尚漂亮。而且肌膚白皙如雪,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尤為吸引人,晶晶亮亮如夜空中的星子。
安言不由讚歎,怪不得慕文錦會喜歡他,就連她,只見了一次,都覺的這個女孩挺順眼。
女孩進了莊園對什麼都好奇,慕文錦理所當然的帶她到處轉了一圈。
晚飯的時候曾崇銘從外面趕回來,帶了一個消息給她。
他看著她的眼睛,輕輕說道:「慕文非回國了。」
這句話在安言耳邊流過,帶來兩個截然相反的信息,她自己也不知心裡感受如何,是喜,是悲。
慕文非回國了,他沒有找她,從此以後,生命中再也沒有那個人的影子,再也不會有如影隨形的悲傷,她終於自由了。
慕文非回國了,他沒有找她,原來自始至終,她在他生命中的位置都沒有變過,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擊即碎,摔落塵埃,脆弱的可憐。
她在心裡重重嘆息,突然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這樣也好,卸除彼此的牽絆,總好過牽連著彼此折磨……
夕陽已沒入群山,暗金色的光芒收斂殆盡,莊園陷入一片晦暗。
她終於可以徹底的和那個世界說再見了。
「你還好吧?」
安言抬頭,臉上雖無笑容,但眼光明澈,「曾叔叔,我能在這裡找份工作嗎?」
曾崇銘顯然一愣,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於是問,「不想回國了?」
她搖頭,「不想。」
曾崇銘欲言又止,嘴唇蠕動,見她神色懨懨,終沒有把話說出來,只是道:「好,不過,這個不是你我能決定的,還要看趙總的意思。」
「姑姑?」
曾崇銘點頭,「她之前跟我聯繫,說是讓你在我這裡暫住一段時間,代為照顧,等她騰出時間而文錦又恰好畢業,她會帶你們去北美定居。」他頓了頓,又道:「也許,她不會贊成你留在這裡。」
安言苦笑,以趙婕現在的情景,恐怕是不能實現了。
就算是慕文非放她走,安言也不會再去見她,畢竟她們之間隔著的,並非簡單的時間,太多太多的東西無法讓人釋懷,她不會,也不能就這麼忘記。
曾經懵懂的時候她會期盼著有個媽媽,會幻想媽媽的樣子,可如今真相大白,她發現自己竟然不再渴望了。
她現在也是個母親,明白母子間冥冥之中的那種無法斬斷的牽絆,更是沒辦法理解她當初的決定。
可又覺得,她那種人做出這樣的事,似乎是理所當然……
門口傳來清脆的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慕文錦牽著小女友走了進來。
見曾崇銘在,慕文錦拉過女友介紹了一番,只是小女友的眼睛一直在曾崇銘的身上打轉。
安言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曾崇銘自然也有所察覺。
晚餐的時候小女友更是絲毫不扭捏的找話題跟曾崇銘攀談。
惹得坐在旁邊的慕文錦都有些掛不住,輕聲呵斥道;「妮妮,食不言,寢不語,這是曾叔叔這裡最基本的禮節。」
「哦。」叫做妮妮的女孩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曾崇銘身上收回,手握緊刀柄,一下下開始切牛排,似乎力量不足,手腕笨拙,牛排切的慘不忍睹。
慕文錦瞥了一眼,端過女友的盤子,「我來吧。」
飯後,安言把文錦叫到陽台,直截了當告訴他,那個女孩不適合他。
「為什麼?」慕文錦不解,語氣中帶著特有執拗。
安言嘆氣,「十分鐘后我們再下去。」
慕文錦悶悶的」嗯「了聲。
心裡卻不以為然。
十分鐘后,安言帶著慕文錦下樓。
毫無意外的,那個叫妮妮的女孩,無所顧忌的圍在曾崇銘身邊,即使曾崇銘正在打電話無暇他顧,她也站在他身邊,默默仰望著,眼裡的仰慕暴露無遺。
看到這一幕,慕文錦的臉色並不好看。
下樓后,正巧吉姆進來。
曾崇銘吩咐這位家庭醫生每晚都要給安言診脈。
看完脈象,吉姆的答案還是跟昨晚一樣。
孩子很健康,而且母體也適合孩子成長,總體來說,情況很好。
安言覺得自己的身體原本不算太好,每次例假都像大病一場,她還一直擔心卵巢子宮不健康,影像孩子發育。
然而吉姆解下來的話讓她頗為摸不著頭腦。
他說,這是長期調養的結果。
安言下意識的想到一個可能,慕文非一直以來逼著她喝的那種湯藥,不過又覺得他費盡周折只為養好她的身體,根本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即使那葯原本的藥效是好的,可他與她之間隔著的東西太過沉重,他恨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
她發現自己的心態很糟糕,總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他,這不是個好現象。
她搖了搖頭,否定心中所想。
晚上要送慕文錦和妮妮回學校,安言想透透氣,於是跟著司機親自送他們。
慕文錦自從看到那一幕後情緒一直低落,到了學校也沒見好轉,安言也沒深勸,他已是成年人,她只是讓他看到現實的一面,至於如何抉擇,就交由他自己決斷。
回去的時候下起來小雨,雨勢不大,但霧氣很重,路況看的不是很清楚,而且回園的路有一段下面是懸崖。
安言提心弔膽,囑咐司機,」師傅,前面小心些……」
話音剛落,前方掃過刺目的燈光,接著是尖鳴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咣的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