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了衣料,用了午膳,娘兒們圍坐在馬氏跟前,吃茶說笑,只等著前頭外院的男人們散席,鍾文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偏他們拖拉起來就沒完了,岳氏打發人去催促了幾次都不頂用,直鬧騰到寅時方才停歇。
大姑爺祝明瀾喝的爛醉,兩個小廝都架不住他,走一步蹦三蹦,還不斷的往地上出溜,嘴裡嚷嚷著「岳父,二叔,我沒醉,咱們再來,來,干!」,好容易將他塞上馬車,又不肯坐好,一把扯開車簾,殺豬般的嚎叫道「阿敏,阿敏呢,沒看見爺我喝醉了么,還不快過來伺候?給爺麻溜點,拖拖拉拉的,信不信爺拿鞭子抽你?」。
鍾文敏又氣又羞,不好埋怨父親跟二叔,便朝親弟弟大爺鍾文軒發火道:「你也不看著你姐夫點,讓他喝成這樣!」
鍾文軒那叫一個冤,可不是他們灌大姐夫酒的,是大姐夫想灌四姐夫酒,偏四姐夫老奸巨猾,總能找到理由,反讓大姐夫被罰酒,一來二去的,可不就醉了?只是這會子當著四姐夫的面,卻不好直說,說不得這鍋只好由他這個小舅子來背了,忙認錯道:「大姐,對不住了,是我沒看住大姐夫。」
「罷了,不關你的事兒。」祝明瀾的脾氣,鍾文敏自然曉得,軸起來,有時候自個都拿他沒法子,更別說鍾文軒一個毛孩子了。
鍾文敏嘆了口氣,與娘家人以及鍾文謹夫婦作別,然後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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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已經不早,鍾文謹也沒有多待,待岳氏打發人將回禮裝上馬車后,便跟崔九懷提出告辭。
崔九懷上了馬車后,沒有如來時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歪在靠墊上,兩頰泛著一層緋紅,細長的鳳眼裡蒙了一層水霧,入鬢的長眉微蹙著,現出眉心兩條淺淺的溝壑來。
雖不如大姐夫醉的厲害,怕也有了五六分醉意。鍾文謹前世沒少伺候醉酒的老爸,習慣使然,想也沒想,便倒了杯茶,遞到他跟前。
回過神來,她不由暗罵自個一句,這是獻的哪門子殷勤?
崔九懷抬眼,看了鍾文謹片刻,哼了一聲,也不接茶。
呵……人家根本不領情,可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鍾文謹被氣了個仰倒,張嘴就罵道:「哼?你哼什麼哼?我怕你醉酒口渴,好心好意替你倒茶,你不感謝就罷了,還哼我,有你這樣的么?還勛貴世家的公子哥呢,小門小戶出身的都比你有教養。」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算找著機會將來時他數落自個的話給他扣了回去。
崔九懷聽了這話,也沒生氣,只拿那雙水濛濛的眼睛看著鍾文謹,不緊不慢的說道:「你不是厭煩我,不樂意叫我近你的身么,這會子又來討好我做什麼?」
「原來倒茶與你吃就是討好你?那我不討好便是了。」鍾文謹將手收回來,茶盅送到自個嘴邊,抿了一口。
欲再抿第二口時,崔九懷胳膊一動,將茶盅搶了過去,就著她抿過的、殘留有胭脂的盅沿兒,一飲而盡。
「你……」鍾文謹臉頰有些發燙,向來伶俐的嘴巴也變的不利索起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偏崔九懷得寸進尺的將茶盅遞了過來,說道:「再來一杯。」
鍾文謹沒接,直接將茶壺塞了過去,沒好氣道:「自個倒吧,免得說我討好你。」
崔九懷倒沒堅持,接了茶壺過來,一連吃了三盅,也沒再麻煩鍾文謹,欠起身子,費力的將茶壺跟茶盅放回小几上,然後重歪回靠墊上,閉目養神。
鍾文謹得了清凈,往窗戶的位子挪了挪,輕輕掀起窗帘一角,欣賞起古代的市井民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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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定侯府後,去岳氏那裡走了個過場,岳氏也沒有閑話家常的興緻,且又到了晚課的時辰,不咸不淡的問了幾句便打發他們出來。
出了桃源居后,崔九懷丟下一句「你自個回去罷。」,便往二門外去了。
在外院尋到自個的長隨高升,吩咐他道:「去外頭尋摸幾本春.宮.圖來,要畫功硬紙張好的,別拿那些粗製濫造的來敷衍爺。」
「啊?」高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怔了一怔,小聲問道:「二爺,您說讓小的去尋摸春.宮.圖?」
崔九懷撇了他一眼,點頭道:「正是。」
高升本還疑惑,向來正經的二爺怎地突然提出這麼荒誕不經的要求來,這會子見二爺神色坦然,全無一點避諱之處,想來之所以要這春.宮.圖,怕也是為著查案,於是忙點頭道:「是,小的這就去辦。」
因為是正事,高升不敢耽擱,一溜煙的跑了,一路快馬加鞭,去了相熟的書畫鋪子,又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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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懷抱著高升讓人送進來的一個小包袱,避去了小跨院的內書房,將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后,打開包袱,取了一本出來,將其翻開。
崔九懷:「……」
畫中人物如何醜陋如何痴肥就不說了,怎地能做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來?敦-倫倒罷了,終究是為著子嗣計,可那些鍾文謹口裡的「前戲」,簡直有辱斯文,忒傷風敗俗了些!
崔九懷看的臉都綠了,暗罵鍾文謹不要臉,竟想讓他摸她,親她——親嘴,親胸,親她那處羞於見人的地方……
士可殺不可辱,便是因為沒有嫡子而被皇上懷疑、責罵、貶斥,他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要這麼做!
崔九懷叫人端了個火盆進來,將這本連同其它沒看過的三本,一起丟到火盆里,燒了個乾淨,然後陰著個臉去了正房,揮退裡頭伺候的丫鬟,對著換了家常衣裳,正歪在軟榻上歇息的鐘文謹冷冷道:「你既不樂意與我敦-倫,那我便如你的願,以後再不碰你!」
鍾文謹身子本就不爽利,又在娘家勉強支應了大半天,這會子筋疲力盡的,見到崔九懷進來,本想依照禮節,叫人扶自個起身的,見他將丫鬟都攆了出去,又是這麼副說話的語氣,也就懶得動彈了,只轉了個身,面向外頭這一邊,兩手作了個萬福的姿勢,笑道:「我身子弱,服侍不了二爺,是我的不是,我這先給二爺賠不是了,二爺千萬別生氣,為我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人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不等崔九懷開口,鍾文謹又道:「不能因為我身子弱,就讓二爺身邊少了服侍的人兒,那樣的話就是我這個做妻子的失職了。我替二爺瞧中了幾個人兒,若二爺同意,等我回過老太太、太太后,便給她們開臉做酒,抬她們當通房,讓她們明堂正道的伺候二爺,替二爺開枝散葉。」
崔九懷的臉又綠了,那樣羞恥的事情,對著明媒正娶的妻子尚且做不來,更何況是通房?轉念一想,通房而已,能伺候他就已經燒了高香了,無論他怎樣對待她們,她們也不敢有異議的。
本想直接應下的,但應下也殺不了她的威風,反倒如了她的意,她樂得一邊嘲笑自個沒技巧,一邊暗暗可憐那些個被他「凌-虐」的通房,如此一來,自個在她跟前,就更抬不起頭來了。
唉……祖母與自個都看走了眼,竟娶了這麼個滾刀肉一般的潑婦進來,真真是家門不幸!崔九懷長嘆了一口氣,收斂了脾氣,在軟榻旁邊的太師椅里坐下,語氣平和的說道:「二奶奶如此賢惠大度,是為夫的福氣,只是你我新婚,頭一個月不能空房,便是二奶奶現在抬了通房,也圓不得房,反倒讓外頭說我貪花好色……武寧伯府那邊知道了,只怕也要說我們永定侯府沒有規矩。你知道的,老太太最是個重規矩的,若因此惹她不快……」
倒是把新婚頭一個月不能空房的事兒給忘記了……鍾文謹心下一凜,忙作理所當然狀,笑道「瞧二爺說的,這點子道理我還能不懂?又沒說現在就抬她們,不過是這會子得空,與二爺閑話幾句,也是個討二爺示下的意思,即便二爺同意,也要等滿月了,我才好去跟老太太、太太說的。」
離滿月還有二十七天,難道自個要任他蹂-躪二十七天?她咬了咬后槽牙,暗暗祈禱大姨媽趕快降臨,最好一來一個月,如此就能安枕無憂了。
崔九懷靜默了片刻,也沒說應,也沒說不應,只道:「今日不知明日事,離滿月還早著呢,到時再議吧。」
外頭突然響起沉香的聲音:「三姐兒來給奶奶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