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聽到繼女過來了,鍾文謹忙掀開身上蓋著的薄紗被,欲坐起身來,不想腰酸的厲害,鼓了幾鼓勁兒,也沒能成功,偏丫鬟們都被打發出去了,她只得扭頭,看向崔九懷,崔九懷搭了把手,將她扶起來,還將腳踏上的繡花鞋往軟榻方向踢了踢。

鍾文謹穿戴妥當,這才吩咐沉香將崔琰兒請進來。

崔琰兒扁了扁嘴,不情不願的朝崔九懷跟鍾文謹福了福身:「給父親、奶奶請安。」她瞧不上這個庶女出身的繼母,本不願上趕著來奉承,偏傅媽媽叫她來,她也不好不聽傅媽媽的。

而她口裡的傅媽媽,傅釧家的,也上來給崔九懷跟鍾文謹行禮,說道:「我們姐兒原想一早就來給爺跟奶奶請安的,只是我想著爺跟奶奶今兒要回門,要忙活的事兒好多著呢,就自作主張,沒讓姐兒過來,還請爺跟奶奶別怪我們姐兒不知禮數。」

早上兩位姨娘並崔崢都來請安了,只閃著崔琰兒一個,到底有些說不過去,傅媽媽這是將責任攬到自個身上,好替崔琰兒打圓場呢。

鍾文謹笑道:「瞧媽媽說的,新婚頭三日一概晨昏定省皆免乃是府里的規矩,琰姐兒依規矩行事,並無任何錯處,我們又怎麼會怪她不知禮數?」然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誠如蘇姨娘所說,端看個人的孝心罷了。

傅媽媽聽了鍾文謹的話,不提崔九懷,單隻誇她一個:「早就聽說奶奶是個和氣人兒,最是通情達理了,今兒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真真是個好氣度的!」

「媽媽謬讚了。」鍾文謹謙虛了一句,見崔琰兒還站著,便招呼她入座,又叫人搬了個錦杌來與傅媽媽,傅媽媽當著崔九懷的面,哪裡敢坐,再三的推辭,鍾文謹便也沒勉強,且由著她了。

先前潘姨娘提點自個的話,鍾文謹覺得還是有些許道理的,便想與這個只比自個小五歲的繼女親近親近,先問了問她的學業,結果只得了個「還好」兩字的回答。鍾文謹只得轉開話題,又關心起她的衣食起居來,這次倒沒惜字如金了,但還不如惜字如金呢:「都是傅媽媽照顧我,奶奶問傅媽媽罷。」

崔九懷眉頭皺了皺,斥道:「奶奶問你話呢,好生回答。」

「我哪裡沒有好生回答了?」崔琰兒挑了挑眉,半點不懼崔九懷,反問他道:「父親覺得我哪裡錯了,只管說出來便是了,若說不出來,那便是無事生非了,可不正應了人常說的那句『有後娘就有后爹』的俗話?」

有一堆專門坑害繼子繼女的惡毒繼室在前頭敗壞名聲,『後娘』這個詞一提起來,世人便無甚好感,鍾文謹能理解崔琰兒對自個的防備,但同時也覺得自個挺冤的,且不說她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沒心思理會他們這些繼子繼女,便是站穩了腳跟,騰出手來了,她也沒打算對他們如何,根本就沒那個必要。

不過鍾文謹不算最冤的,最冤的卻是崔九懷,躺槍不說,還躺的那麼離譜,可想而知他的臉色都多難看了,所幸崔琰兒是個女孩兒,若是個男孩兒的話,鍾文謹都要懷疑他會將其抓過來一頓暴揍了。

崔九懷板著一張黑如鍋底的臉,冷冷的訓斥道:「你這是什麼態度?目無尊長,頂撞父母,虧你還上了這麼多年學,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村婦都比你知禮!」

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鍾文謹,膝蓋上中了一箭。

崔琰兒抿了抿嘴角,露出個淺笑來:「哎喲,父親這樣說奶奶,豈不叫奶奶傷心?」

崔九懷哪裡還記得鍾文謹不識字的事兒,聞言怔了一下,怕她聽了生氣,當著閨女跟下人的面便將他一頓臭罵,下了自個的臉面不說,傳到府里其他人耳朵里,只怕就不能善了了,忙補救道:「我教訓的是你,你少將旁人牽扯進來。」

鍾文謹又不傻,怎可能就此跟崔九懷掐起來,讓崔琰兒坐山觀虎鬥?她可是深諳「堂前訓子,枕畔教妻」的道理,幾次跟崔九懷鬧騰,都是背了人,顧全了他身為男子的尊嚴,怕這也是他對自個一再忍讓的原因之一,若不知分寸的吵嚷的人盡皆知,到時沒法收場,吃虧的還不是自個?

她只作沒聽到,端起沉香送上來的茶水,慢條斯理的輟飲起來。

崔琰兒卻不肯罷休,窮追不捨的嘲諷她:「被罵作『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奶奶都不動怒,真真好涵養,這點可比我母親強多了,我母親就是太沒心眼太不會做戲了,所以才不招父親待見。」

你哪隻眼睛瞧見我招你父親待見了?鍾文謹垂眼,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才將蓋碗放下,看向崔琰兒,笑道:「姐兒怕是聽岔了,二爺說的可不是我。我們武寧伯府的女孩兒奉行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家訓,這家訓是太-祖賢皇后留下的,至今已經一百五十二年了,我們武寧伯府的女孩兒個個以此為傲,就是旁人說起時,也只有敬服的,相信二爺也是如此,不然也不會三媒六聘的娶了我進來。」

太-祖賢皇后出自鍾家,卻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村婦,村夫出身的太-祖打下天下后,納了不少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進宮,雖有三個兒子傍身,賢皇后仍然底氣不足,為了挽尊,便打出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口號,還將這口號說成是彼時已被太-祖封為武寧伯府的鐘家的家訓,然後一坑武寧伯府的女孩兒就坑了一百五十二年……

當然,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主子不能識字,但不代表丫鬟媳婦子婆子不能,武寧伯府家學里專門有夫子教授下人書、數兩藝,故而武寧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們,掌家理事的冢婦好多著呢,並不礙著什麼。

崔琰兒再如何,也不敢說太-祖賢皇后的不是,只好不吭聲了。

主子說話,下人是不好插嘴的,傅媽媽只能在旁干著急,這會子總算尋到開口的機會了,忙不迭的在崔琰兒肩膀上輕推了一下,說道:「奶奶也是關心姐兒,姐兒便是身子不爽利,懶怠張嘴說話,也得把緣故給奶奶說了,這般甚都不說,辜負了奶奶的好意不說,還讓爺誤以為姐兒對奶奶不恭敬,傷了姐兒與爺之間的父女情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於此?到底是姐兒的不是,姐兒認個錯,再給爺跟奶奶賠個不是罷。」

這話半是勸崔琰兒,半是尋了個「身子不爽利」的借口,替她向崔九懷、鍾文謹解釋,然而崔琰兒年紀雖小,卻是個極在意臉面的,拉不下臉來認錯,況且她並不覺得自個哪裡錯了,便不肯聽傅媽媽指派,只悶坐著不吭聲。

被閨女當著鍾文謹的面,好一通排揎,讓他這個作父親的威嚴掃地,崔九懷本想開口訓斥她幾句,誰知才剛開了個頭,就失言,把鍾文謹給捎帶上了,雖則她臉上瞧不出怒氣,但她做戲的本領極高,保不準這會子正憋著一肚子火呢,故而傅媽媽雖給眾人找了台階下,鍾文謹沒開口,他也不好說不計較,況且他覺得閨女性子到底太逆反了些,合該受些處罰。

崔九懷不發話,鍾文謹也為難,崔琰兒這樣直來直去沒半點城府的性子,若放任不管,不說能不能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也是個惹禍精,惹了禍事出來,她這個繼母能置身之外?若下手管教,人又說她刻薄繼女……

後娘不好當,但凡有選擇,她都不會給人當後娘,偏穿越過來的時候,就已生米煮成熟飯,壓根不給她選擇的機會。

正犯愁呢,聽到外頭有人稟報:「蘇姨娘、黃姨娘、小崢大爺來了。」

鍾文謹忙道:「快請。」

三人行過禮后,黃姨娘看了崔琰兒一眼,笑道:「琰姐兒在這兒呢?聽崢哥兒說你送了他一塊端硯,我替他謝謝你了。」

黃姨娘與傅媽媽都是前頭二奶奶張氏的陪嫁丫頭,因黃姨娘模樣雖好,卻是個沒什麼腦子的,拿捏起來容易,便抬舉她當了姨娘,而聰慧機智的傅媽媽則被張氏配了個小廝,留在身邊幫襯自個,待生下崔琰兒后,又讓她當了崔琰兒的奶娘。張氏在的時候,崔琰兒看黃姨娘跟崔崢不順眼,沒少找他們的茬,這會子張氏不在了,來了個繼母鍾文謹,崔琰兒又將她母子兩個劃到了自個這邊,三五不時的送點子東西給崔崢,籠絡他。

崔琰兒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的說道:「不值什麼,弟弟且先用著,待我尋摸到更好的,再給弟弟送來。」

鍾文謹笑睨了崔九懷一眼,心說,兒子的硯台都要靠閨女去尋摸,當你這個作父親的是死的呢。

被劃歸到繼室這邊的崔九懷頗有些無奈,本因醉酒略有些疼的腦袋,這會子疼的更厲害了些,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處罰這糟心的閨女,索性將人都打發回去,等酒醒了再理會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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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室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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