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夢非白拎著然燈耳朵回到了人間，一個溫和帶笑的光頭，一個冷臉俊美的夢魔，隨意降落在了金域某大廈樓頂。
夢非白一揮手，四角正左右旋轉不停的監控瞬間爆裂，細碎飄走。
然燈大概是夢非白認識的，這六界之中最愛笑的眾生沒有之一。
夢非白平時也會笑，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面無表情，除非遇到他感興趣的事情，或是又成功算計了哪家那小誰而獲利不菲……
雖然他生得俊美，笑起來卻總有些不懷好意。
然燈的笑卻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彷彿理解到骨子裡的包容，溫和而好不參雜假意，讓人不由放下戒備心生好感。
然而魔的戒心卻並沒有那麼輕易消除。
夢非白抱著雙臂，僅留給他一個側臉，「聽說你是紫華的同窗？」
「是啊，我們一個系的。」然燈整了整微亂的衣袖，坦然無比地從胸懷中掏出一個手機，「五點多了，晚上一起到外面吃個飯吧。」
「怎麼不是你做？」夢非白轉過臉正視他，邪邪的勾起嘴角，那表情興味十足卻有帶著些譏諷道：「其實你早知道他的身份罷。」
所以才會在他恢復神息后絲毫不覺驚訝。
「知道又當如何呢。」然燈淡笑，「我只是個小小佛修，佛界五百年前就已經不插手神界的家務事了。」
況且他能察覺的事實真心不多，不然……現在可能就不是這般模樣了。
曾經佛界和神界是相輔相成的，關係頗好卻總有那麼一些微妙。
神界一直都有些依附佛界意思，首先佛修都是一群光知道念佛誦經苦修參禪，實力超群卻絕不會主動挑撥是非，可以說佛界幾乎沒有任何野心……
可惜凡事都不是絕對的。
千年前的混亂足以證明一切。
夢非白朝他走過去，修長的手一下一下用力拍在瞭然燈的後腦勺。
他比然燈矮上一些，卻擺出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姿態，偏偏還似笑非笑表情玩味，氛圍頓時古怪起來。
「你和佛界那群也沒什麼大差別。」果然還是應該把他吃掉。
然燈一臉認真。「還是有一點不同的。」
「噢？哪裡不同。」夢非白挑了挑好看的眉頭，一張如玉俊顏靠然燈極近。
呼吸交織在了一起，然燈臉色漸紅，無奈撓了撓剛才被夢非白拍痛的地方，咧嘴無辜道：「好歹我身體比他們香。」
「大哥你贏了……」夢非白錯愕了一瞬，低低笑起來。
魔性本就瞬息萬變，前一秒還想著怎麼把面前這和尚幹掉以後啃食乾淨，下一刻就變卦地把他領回了自己的大本營。
——魔界。
很久以後，夢非白每每回憶起自己這次心血來潮，都忍不住抹一把淚。
他本想著拎然燈回來給他做飯。
雖已有了紫華給的夢，卻並不妨礙他加點額外餐點。然燈手藝不錯，做起小吃來哪怕是挑嘴如他也是非常滿意。
卻沒想到，他欠著溫文爾雅的大和尚回到自己老窩，開門迎接他的不是含笑有禮的手下員工，而是一張張目瞪口呆的……熟悉面孔。
很好，全部都是老熟魔！
夢非白下意識就想掉頭遁走。
這也算是他多年來形成的條件反射，可腳剛朝後退了一步，然燈就把他肩膀扶住了，感受到溫暖有力的身=軀緊=貼著自己，夢非白堪堪回神。
轉瞬間心中已恢復清明。
這是我的地方……要走也是這群不請自來的魔滾蛋，我幹嘛要走！
電閃雷鳴間，夢非白有了決斷。
他轉為拉住然燈的胳膊，大大方方走了進去。
然後裡面的一眾表情各異的魔集體呈現出了「啊」字嘴，一個個眼睛瞪得老大，那震驚的表情……就是口中塞三四個雞蛋也絕不費事。
原本他們見到了夢魔殿下是非常激動的，想想看這可是魔界第一繼承者，相當於在人間就相當於是未來的國家首腦，那可不是一般情況能見到的。
可是可是……殿下，您這麼久不回去也就算了，為啥身邊多了一個看著愚蠢的人類，還不如小土地公呢。
好歹土地還是個小神仙。
幾個長老瞧見夢非白的身影心中是五味具雜，既高興又欣慰，恨不能當場老淚縱橫。
多少年了啊，多少年了啊！夢魔見到他們第一次沒有拔腿就跑……太難得了！
魔界一樓大廳絕對不算小，此時卻被一群魔塞得滿滿，連個多餘座位都沒有了。
此時鴉雀無聲，可不知哪個魔扯脖子喊了一句，「媽呀——有佛界的！」
「我去——救命啊——」
「哪兒呢哪兒呢！」
「怎麼會有佛——」
緊接著大廳內就亂成了一團，除了幾個長老和咖啡店裡的員工，連王聲都嚇到縮進桌底，抱住他姐采月的大腿就不放了。
「媽呀姐——嚇死勞資了，有佛有佛！」
「給我鬆開，看你慫！」采月恨鐵不成鋼的一腳正踹在王聲臉上，「你都沒看到佛在哪兒就跟著起鬨！」
結果王聲還振振有詞，「等看到就死定了！」
采月大美妞極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踹飛自己小弟。
而此時夢非白正尷尬地僵著臉，狠狠掐瞭然燈腰一把。
然燈無辜看他，舉起雙手以表清白，「我絕對沒有嚇人呃……嚇魔。」
這話夢非白是信的，然燈身上的佛息微弱得可憐，連紫華一時都難以察覺，根本不可能有震懾魔物的效果。
也不知道是誰沒看真切就瞎嚷嚷。
「都安靜！」第一時間站出來主持大局的是大長老。
二長老隨即跟上，「那不是佛，大家看清楚！」
不過場面亂鬨哄根，長老們的聲音早就被一聲聲尖叫給掩蓋住了。一群魔甚至忘記了使用魔修法術，有的抱頭，有的躲吧台，躲廁所，還有躲進廚房的……
場面真是慘不忍睹，連普通人遇到緊急突髮狀況都比這群魔反應機靈。
真是……丟魔。
夢非白撫額看不下去了，他一個擴聲的法術，外加一聲夢魔獨有嘲諷式咳嗽，全場竟彷彿萬籟俱寂。
眾魔顫顫巍巍冒了個腦袋，就見他們心中完美的未來魔尊殿下，一個力道十足的巴掌狠狠抽到瞭然燈後腦勺。
雪亮的小光頭上瞬間多出一個掌印。
「他是我帶回來的廚子。」同時也是儲備糧。
眾魔齊齊鼓掌，「不愧是夢魔殿下。」
「媽呀夢殿竟然打禿子……偶像啊偶像！」
「咳。」大長老清了清嗓子，「都回原坐，我們繼續開會。」
明天傍晚就是六界大會了，此時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討，片刻都耽擱不得。
被嚇軟了腿的魔們見自家未來老大打那和尚跟打小孩兒似的，漸漸也沒了懼意。
自上古起，魔佛就不容。
妖和魔乃是結怨了數千年的死對頭，卻在近些年逐漸化解恩怨，握手言和，可是佛和魔卻不一樣。
佛天生就是克魔而生。
即使是強大如夢非白見了真正的大佛，那也是不得不跪。
沒辦法，這是魔性本能反應，魔心控制不了。
於是，這群魔到底是為什麼忽然跑來人間來了？
夢非白頭痛極了。
連平日里張口閉口都是逼他繼位的長老們也沒有上來為難，一個個都和和氣氣，笑眯眯地目送他離開。
「難道……他們打定主意將六界大會地點定為我這裡？」一瞬間，夢非白覺得自己真相了。
也只有這個可能性說得通。
「六界大會？」然燈揉著後腦勺，苦笑看他，「這次打的好狠。」
「你皮糙肉厚，不礙事。」夢非白含糊扭頭，手掌卻輕輕拂過他的後腦。
然燈只覺一股清涼舒爽之氣繞腦一周，霎時精力充沛，疼痛不再，他一汪清泉似的黑眸閃亮惑人，直直看著夢非白。
「看什麼看。」夢非白冷哼一聲，腳狠踢上他的小腿，「這次你們佛界不知會派哪位來參加大會。」
「這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青瑜？然燈心想。
佛界青瑜，剛正不阿，上一屆六界大會就是佛界代表。
夢非白帶然燈上了三樓，他在人間的私人區域，有夢魔專屬結界，無論是各界眾生，只要主動踏入此地，就等於是暫時自我封印了力量。
在這一塊地方夢魔就是老大。
「去做飯。」夢魔大爺非常自然的下命令。
「噢，那個……你這裡有廚房嗎？」然燈被踢也沒怒，依舊好脾氣得可以。
「自然。」不僅有，設施還挺齊全。
當初他為了開這咖啡店，正經研究過好一陣。
「對了，多做上兩份。」
「嗯？」剛找到圍裙系好的然燈回頭。
僧衣配上咖色白邊的小圍裙，還是個光頭，違和感十足。
夢非白啟唇勾笑，「一會兒約了我弟弟們過來。」
「你還有弟弟？」而且不止一個？
然燈震驚看他，好似第一天才真正認識夢非白一般。
夢非白脫下外套，換上他習慣穿的生成色居家服，「你這個佛修怎麼混的。」
連基本六界常識都不知道。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在六界挺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