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平常人吃飯,油水多了,總也會膩。
東方敘用身體撩裴練雲的次數多了,她也越來越淡定應對,更何況她心裡還記掛著別的事情。就算紅暈還掛在臉頰,她也能平靜地抬眸,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回去吧。」她言語平淡的說。
東方敘哪裡肯讓她逃,一把拉住她的手。
裴練雲掙了下,沒法像剛才那樣掙脫。
「不放手?」她問。
東方敘手指把玩著她纖細滑嫩的指尖:「不放。」
「當真?」她又問。
東方敘嗯了一聲。
只見裴練雲雙指併攏,凌空一劃,一道金色的繩索,陡然纏上東方敘的手腕。
接近著,把兩人雙手交握的地方綁的結結實實。
「奚皓軒說,你欠管教,以後再不聽話,先捆起來再說,不到分神期的修為,你別想掙脫。」裴練雲挑眉,「既然你不想放手,那就別放了。」
她就這麼拖著他,返回神煉門的大殿。
東方敘略微有些糾結。他要掙脫也可以,但是之後怎麼跟裴練雲解釋就是個難題。
而且,為了步伐配合裴練雲,免得時不時撞到她,他還要躡著小步子,姿勢無比怪異地跟在她身邊。
因為他身高腿長,側身躡著步子,腰部以下左右擺動弧度頗大,彷彿被強搶走的風|騷小村姑,風韻十足。臉上的傷加上怪異的姿勢,東方敘發覺漫長歲月里沒有丟過的臉,基本在這裡都丟光了。
他心裡恨得直咬牙,意識海里把奚皓軒翻來覆去給滅殺了無數遍。
對他不敬的裴練雲本人,他則丁點兒怒火都升不起來。
相反,裴練雲心情頗好。
捆住他,他就不會再胡亂跑走,弄得滿身傷的回來了吧?
作為一個帶徒弟零經驗的師父,裴練雲表示有個叛逆期年紀的弟子,真是相當費神。
她無形中輕嘆一聲,目光不經意落在東方敘臉上。
東方敘只覺得那一眼別有深意,總有種嫌棄他的感覺,於是他的臉色更臭了。
裴練雲心想,果然欠管教啊。
東方敘心裡則有頭猛獸在咆哮,不準嫌棄他,絕對不準!
鑒於他沒在別的女人身上費過這樣的心思,此刻他竟然絲毫沒有作為男人的危機感,沒有認識到裴練雲能瞬間在他的勾搭下平靜,他自己應該再接再勵,重新把裴練雲冷靜下來的女人心給撩起來。
回到修士中間時,眾修士的臉色怪異,氣氛頗為沉悶。
裴練雲一眼就看見了墨潯。
他白衣飄飄地站在人群里,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清雅獨特。
「墨師叔。」裴練雲被奚皓軒招過去,簡單開口。
這是她回到崑崙后,第一次主動與墨潯說話。
墨潯神色微動,眼底露出些欣喜,但只是一瞬,瞅見了東方敘和裴練雲互相綁著的雙手,那目光頓時黯淡下來。
「這個你也看看。」墨潯移開目光,將玉簡扔給了裴練雲。
裴練雲接住玉簡,真元灌入,看見了裡面的訊息。
妖帝的留言,以此懲戒,語意清楚。
意思就是,這段時間以來,除了被玄陰魔尊殺死的修士,剩下的就是妖帝所為。
可是這很奇怪。
裴練雲問:「妖帝能輕易出入妖獸谷?」
能那麼容易就離開,也不能被稱為崑崙的封印大陣了。
奚皓軒開了口。
他回來后看見墨潯拿出的東西,又得知應元真人失蹤。就去應元真人本來待著的房間查探,那裡空氣中沒有殘留任何真元波動,也就是說,應元真人沒有受到法寶劫持,也沒有和任何人交手,自己離開的房間。
按理說鐵樓的房間都是彼此可見旁邊的動靜的。
然而,並沒有人知道應元真人去了哪裡。
也就是說,應元真人離開時,起碼也用了一般修士不能辨別的障眼法。
特別是奚皓軒發現了應元真人房間內掉落的一根銀白色動物毛。
裴練雲煉丹識貨,接過那毛,一眼就認出來:「青丘白狐的毛?」
奚皓軒點頭:「傳聞妖帝原身是青丘白狐。」
墨潯突然轉頭,目光投向玄空門主:「據我所知,門主和妖帝有些淵源,青丘白狐可是擅長幻化?」
玄空門主平靜的眼眸微微閃過一絲波瀾。
瞬間,她又變得非常平靜。
「是的。」她給了墨潯肯定的回答。
就在這時,又有神煉門弟子向虞璟報告:「少主,按照你的吩咐去查看,果然還有四五個宗派之主失蹤,每個地方都能找到這個。」
虞璟接過來一看,又是白狐的毛。
「果然是妖帝嗎?知道我們要派人去奪取他的東西,所以先下手?」虞璟恨恨地咬牙。
玄空門主念了句佛偈,輕輕搖頭:「不是他。」
墨潯雙目一凝:「門主為何如此肯定?」
玄空門主指著那些狐狸毛:「因為他最擔心掉毛問題,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毛到處落,每天十分之九的時間都在護理他的毛,如果還會掉,他肯定率先暴躁。」
這個理由說出來,一些修士都笑了,笑聲里儘是不信。
堂堂妖帝,剛剛繼任就能把血輪法王給揍跑,扣了老殭屍血精的大妖怪,居然把最多時間花在護理狐狸毛的瑣事上,說出去誰信啊?
只有裴練雲信了。
不過她出聲問:「為何那麼擔心掉毛,他的力量來源是狐狸毛?」
玄空門主面色嚴肅地說:「非也。妖獸力量,皆是來源於妖丹,和身體沒有任何關係。」
裴練雲不解:「那……」
玄空門主嘆氣:「他太過愛美,擔心毛掉多了變成禿子。」
裴練雲面無表情地轉頭,當做沒聽到。
其他人自然也只當是個玩笑。
墨潯搖頭對玄空門主道:「門主莫要說笑,這等理由,就算是稚童也不會相信。」
玄空門主也不爭論,點頭:「諸位道友覺得真相是什麼便是什麼。」
說完,她不再言語。
站在玄空門主身邊的素心一直想要說話,這時候眼巴巴地瞅著自家師父。
玄空門主輕輕地道:「你若答應,不將看見的真相告訴其他人,就讓你跟玉清宗裴練雲一起去歷練。」
素心聞言,一怔。
很快,素心撇著嘴:「師父,你這樣太卑鄙了。師父啊,你不是說天地有正氣,我們要順應正氣才能長久嗎?欺騙可不符合正氣啊!」
對於這個正義感十足的徒弟,玄空門主早就鍛鍊出了耳朵的老繭,不管素心怎麼嘀嘀咕咕,玄空門主也立如勁松,紋絲不動。
「師父,你不要裝作沒聽見嘛。」
「善哉。」玄空門主雙手合十,直接連眼睛都閉上,開始沉浸到她禪修的精神世界中。
玄空門主沉默后,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其實有她的證言,雖然大部分不信妖帝會那麼斤斤計較幾根毛,但也有少部分信了。
所以對於暗殺修士的是不是妖帝,一時也分為了兩派,僵持起來。
裴練雲把所有人的表現一一看在眼裡。
她想要的目地已經達到。
因為動了奚皓軒,結果死的是蕭紫珞,幕後黑手已經不能再對奚皓軒出手。
而奚皓軒又證明了玄陰魔尊之前殺的人和現在死的人傷口不同。
這樣,幕後黑手就會著急了。那個人肯定隱藏在現在的神煉門,就在這些還沒死去的修士中,一旦開始一一排查,他遲早會暴|露自己。
所以他一定會有所行動來撇清自己。
果然,妖帝留言玉簡的出現,直接證明了裴練雲的全部想法。
「想要知道是否是妖帝,去妖獸谷問他就行了。」裴練雲等他們爭論得差不多了,緩緩開口。
墨潯聞言,立刻否決:「不行,如果是真的,妖帝已經動怒,對修士絕不手下留情。現在離開神煉門去妖獸谷太危險!」
裴練雲目光迎向他:「待在這裡也不見得安全。」
墨潯皺眉:「只要不離開神煉門……」
「不離開就真的不會死嗎?」裴練雲直接打斷了墨潯的話。
眾修士想起時不時就消失的生命,大部分是想要離開的,也有些是莫名就死在神煉門的範圍內的,他們皆默然。
裴練雲抬起和東方敘捆綁在一起的手,說:「我現在還不想死,我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墨潯定定地盯著兩人的手,眸色越來越沉,黑如深潭。
東方敘鳳眸微眯,落在他身上的敵意,他全部受了,環視眾人一圈,他聲音冷嘲:「既然你們不敢,就留在這裡等死,我和師父就先走一步。」
奚皓軒神色微斂:「我跟你們一起。」
「還有我!」素心終於和師父達成了協議,衝到裴練雲身邊,「我要去!我本來就是為了要去妖獸谷而來。」
「我也可以去嗎?」弱弱的不自信的女聲響起。
裴練雲轉頭一看,從人群里緩緩走過來的,居然是卓雅竹。
「你怎麼來了?」裴練雲偏頭,目光落在奚皓軒身上。
她本以為卓雅竹是來找奚皓軒的,結果脖子突然被柔軟的手臂環住,卓雅竹貼身摟住了她,緊緊地抱了一下。
隨後,卓雅竹稀里嘩啦地哭了起來。
裴練雲認真分辨了一下,才聽懂卓雅竹哽咽的聲音在說什麼。
大致就是得到崑崙仙修的消息,說到這裡的慘狀,她怕得不得了,以為裴練雲也死在這裡了,不顧她母親的阻攔,直接溜了出來,進入了神煉門。
已經沒有山門看守的神煉門,進來非常容易,想要出去就難了。
卓雅竹不會不知道自己行為的危險。
裴練雲的心,還是有些許感動的,她拍了拍卓雅竹的後背:「我還活著,哭什麼。」
卓雅竹抽泣著:「抱歉,我,我就是……你若死了,我死了,就沒人替我傷心……捨不得你,我寧願先死……」
她說得一片混亂,哭得梨花帶雨,裴練雲的腦袋簡直如被炸開的疼。
裴練雲覺得,人死如燈滅,好好活著才重要,死了盼著別人為你傷心難過,又能持續多久。再痛苦的事,再傷心難過的事,只要最後遺忘了,就什麼也沒了。
是啊,遺忘就好了,就像她自己,經常都會忘記……
她的目光和東方敘陡然撞上。
那雙漂亮的鳳眸,滿滿都是她的影子,可以的話,她真的也很想他永遠都留著她的身影在其中,不會抹去。
裴練雲微微垂眸,避開了他隨時看她都灼熱的視線。
握著他的那隻手,她卻不由自主地收緊了。
東方敘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埋首在她耳邊,低語:「弟子也寧願先死。」
裴練雲頓時暴躁了。
一個二個都不想活了嗎?
她直接伸手,非常粗魯的將卓雅竹一把推到奚皓軒懷裡:「再哭就別找我!」
卓雅竹被裴練雲吼了,心裡更酸,眼淚正要又冒出來,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入了誰的懷裡,她雙手猛地捂住嘴巴,雙眼圓瞪,驚恐地瞅著奚皓軒。
奚皓軒被卓雅竹的目光看得背後滲出冷汗,開口:「我說……」
卓雅竹驚叫一聲,暈了過去。
奚皓軒茫然地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他有那麼可怕嗎?
阿珠那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仙長你把人家嬌羞小花朵給嚇死了!終於有人意識到你多麼混蛋可怕了,哈哈哈!」
眾修士:草妖……居然有草妖……弱得半點存在感都沒有,還敢笑得這麼囂張?
就在眨眼間,全身包著繃帶的滄溟宗少宗主殷珩,突然出現在卓雅竹身邊。
他一手托起卓雅竹的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轉頭對裴練雲說:「我會陪我宗派弟子一起前往。」
那種刺耳不似人類的聲音,依舊難聽。
可是他落在裴練雲身上的目光,卻溫和得快要化掉。
裴練雲只覺得心裡一暖,無意識地沖殷珩點了頭。
東方敘見著兩人的互動,眼神立刻刀子一樣落在殷珩身上。
鬼蕭打探到殷珩的一切,沒有任何異常。那詭異的繃帶,崑崙上下都知道,是當年滄溟宗宗主被魔修下了陰毒詛咒,轉移到兒子身上,不得不用符篆繃帶包住兒子身體,保住兒子性命所為。
可是從卓雅竹的事情看來,這個女人八成是殷珩想辦法招來的,為了名正言順跟裴練雲同行。
東方敘可忍不了旁人覬覦自己的女人。
殷珩視線微偏,和東方敘隔空凝望,暗流涌動。
「可憐。」
一道嘲諷的輕笑,不知道用了什麼秘法,直接逼入了東方敘的意識中。
東方敘看著平靜轉身離去,沒有任何錶示的殷珩,直覺這個笑聲是殷珩發出。
他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
以他的修為境界,崑崙上下能將聲音悄無聲息逼入他意識海的,屈指可數,那殷珩才活了多少年頭,何時有這等修為?
東方敘鳳眸一眯,手指飛快掐訣,周圍的時間流速都逐漸緩慢下來。數把小刀凌空出現,帶著凌厲的殺氣,毫不留情地刺向殷珩的要害。
在周圍所有人的時間都將近停滯的狀態下,殷珩非常輕易地抬手,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東方敘的小刀。
「我根本不想跟你斗,因為你本來就在自取滅亡,時間而已。」殷珩第一次開口,聲音不是那種怪異的摩擦聲,而是一種近乎陰柔的好聽的男性聲音,如醇香美酒。
東方敘冷冷地看著對方:「你是誰?」
「我認識你很久了,你只是忘了我而已。不過沒關係,你永遠不會再記得我是誰,也不會再記得……呵呵。」最後半句,殷珩沒有說完,而是低低地笑了起來,腦袋突然扭轉過來,隱藏在繃帶后的眼睛盯著東方敘。
「或者說,你願意放棄她?」殷珩問。
東方敘不答。
殷珩:「你不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你捨棄不了,如果你能捨棄,今日豈會在這裡。」
時間又恢復了正常的流速。
殷珩早就帶著卓雅竹從修士中消失。
東方敘的腦海里還回蕩著殷珩的聲音,最後那句話,別有深意。
沒人察覺到剛才有過劍拔弩張的衝突,他們的注意力落在了虞璟身上。
因為虞璟思忖片刻,終於對裴練雲開口:「如果你們要去妖獸谷,也可以不離開神煉門。其實,我房間里有一個陣法,可以直接傳送到妖獸谷的碧龍潭。」
連神煉門的人也頗為詫異,少主房間里怎麼會有傳送陣。
虞璟面對眾人的疑惑目光,尷尬開口:「以前被爺爺帶去蓬萊海域被龍三公主纏上了,非要跟著我回來,後來她悄悄找過來,趕不走又沒法收留她在神煉門的環境里,只能把她扔到妖獸谷。」
眾人一聽,明白了。
龍的話,因為是上古神獸,天性擅長各種陣法,虞璟把人家公主給扔到妖獸谷,龍公主不高興了啊,直接造了傳送陣進來。
不過虞璟也不厚道,死了這麼多人也不說有這種東西,早知道,他們就借著這個傳送陣走了啊!
虞璟看出眾人的不滿,嘆氣:「龍三不喜歡陌生人,如果傳到她身邊,她不高興,會直接把人送回來,之前我已經試過讓人用傳送陣,但沒有一個人能順利從龍三那裡進入妖獸谷。」
裴練雲聽完虞璟的話,點頭:「我知道了。」
她轉頭和奚皓軒商量:「如果她不放行,咱們揍哭她,會不會被龍報仇?」
奚皓軒一本正經地說:「你不知道偷襲她讓她不知道是誰打的么?」
裴練雲一想:「也對。」
虞璟對這兩個無良師兄妹無語了,你們是真的明白嗎?對方是龍啊,神獸啊,你想揍就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