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扮演將軍的士兵
「小林你回來啦,處長找你,讓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剛出車回來,欒參謀就跟我講,好象挺急的樣子。
「好的,我馬上去。」會有什麼事呢,出車前沒見他說什麼啊。心裡琢磨著,來到了處長辦公室,敲敲門,「進來。」
「處長你找我嗎?」
「小林啊,」處長見是我,熱情地招招手,「進來進來,找了你幾次,打你手機也沒打通。」
「手機沒電了。」
「記得以後要隨時充電,找你也好找。」
「是,我以後注意。」
「哦,你把門關上,坐下說話。」
把門關上后,坐在了沙發上,心裡有點忐忑,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還這麼神秘。處長在旁邊沙發上坐下,抽了幾口煙才說話:「小林啊,在處里工作習慣嗎?」
啊!讓我擔心半天竟然問這?但領導問話不敢不答,「挺好的,大家都對我挺關心的,尤其處長你對我那麼照顧。」
「那是我應該的,不關心下屬那就不算是好領導嘛!」處長呵呵笑了幾聲,「當兵不容易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年我剛當兵那會兒沒有你們現在條件那麼好,並且我是在野戰部隊當的兵,跟省軍區比起來,那個苦啊。對了,你是新鄉人吧?」
「是。」
「我是信陽人,說起來都是河南人,老鄉嘛!」
得,新鄉信陽一南一北,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嗯,是,啊。」
「我是在瀋陽軍區當的兵,在那兒碰到河南老鄉都親熱的很,本鄉本土,俗話說親不親故鄉人嘛!嗯,小林哪,你是從農村當的兵吧?」
「是。」
「我也是從農村出來,都一樣啊。」處長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藥了?怎麼在這亂呼悠呢,搞得我開始莫名其妙了,看來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兒。「你高中畢業是吧?」
「是。」
「這樣啊……小林哪,你前一段是不是寫過什麼東西?」
「寫東西?」我有點茫茫然,寫什麼東西呢?哦,我想起來了,上個月演習的時候我寫過一篇東西,記得是寄給了部隊一份雜誌。心裡一緊,不會是出什麼問題了吧?「哦,是寫過,胡亂寫的。」不管怎麼樣,先留條後路再說。
「嗯?胡亂寫的?」看處長迷著眼睛微笑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一種動物:狐狸,並且還是那種老狐狸!處長站起來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本雜誌遞給我,「不簡單哪!胡亂寫的就有這樣的水平?」
我接過雜誌身上汗就下來了,什麼意思?雜誌我很熟悉:《中**隊電子通訊》。我們辦公室很多,半月刊,每月都會來兩期,這本是最新的,我們辦公室好象還沒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封面導讀的標題大字:《論當前我軍通訊工作存在的問題暨在未來戰爭中通訊工作之我見》。印象深刻,因為它就是我寫的,那時一時激動,遍查網路,在了解了當今世界各國通訊技術之後,對比當前我國我軍通訊技術現狀,就寫下了這篇文字,並且在激動心情沒有消失之前把它寄給了雜誌社。翻看了一下內文,確實是我寫的,卻有很多的刪節修改,在我看來刪去的那些才是真正重要的。但既然已經發表了,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吧?
見我已經看完,處長也沒再多說什麼,打了個電話,告訴我成副司令要見我,就帶著我去了。見這麼鄭重,一路上心裡是忽上忽下。
從成副司令辦公室出來,我已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了。很激動,也很不安。風一吹來,背後有些涼,才發現冷汗竟把衣服打濕了。我沒想到部隊會對我這篇文章這麼重視,竟然已經驚動了軍方高層。在成副司令辦公室我看到了那篇文章里刪掉的那些部分,不,是完整的那篇文章,它在一份內參上,看下發級別為軍級,保密級為機密。可以說我們處長是沒有資格看的,因為他才是團級幹部,但他作為我的直接領導,破例允許閱讀了一遍。
成副司令象先前處長一樣問了我更多的問題,神情嚴肅,一點也不象我平時見到的形象,問得詳細而認真。我心裡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慌亂,終於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不敢透露我有異能,那還不把我剖了,要知道關係到國計民生,涉及到未來發展以及各**事力量的對比抗衡,那可是很有可能的。在那一瞬間我忽然靜了下來,臉上雖看不出什麼,腦子裡卻風雲變幻,極為冷靜而又儘可能合理的回答著每一個問題,並運用種種技巧把自己放在一個有利的位置。因為我過人的聽力聽到了錄音的聲音,也在這時我才想到以我平凡的經歷學識不應該也不可能了解和知道那麼多高難度、高精尖的技術,我實在是太衝動太疏忽大意了。在那一瞬間我非常的後悔,當時怎麼沒想到呢?在談話結束時從成副司令的語氣里聽出他很滿意,我的心也稍稍放下一點。
成副司令聽到我是在電腦里寫的這篇文章,交代我馬上去刪掉。又問我有沒有讓別人看過,我告訴他沒有,並且告訴他文章設有密碼,一般人是打不開的,想想那時寫后一時心血來潮把文章加了密,心裡又有點得意。成副司令聽后露出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還不放心,要處長跟我一塊去處理一下,但我知道那未免沒有監督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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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五千元錢,我有點哭笑不得,這是省軍區以優秀論文的名義獎勵給我的,同時還為我立三等功一次。立功受獎是每一個軍人的夢想,但此時我殊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但更大的震憾還在後面,今天成副司令告訴我,經特別推薦,我將在下個月到鄭州信息學院上學,不過下個月上旬要在省軍區召開全軍通訊工作會議,在大會上我將就《論當前我軍通訊工作存在的問題暨在未來戰爭中通訊工作之我見》這篇論文跟與會人員作個介紹,這是這次大會上級指定的一個議題,因此上學時間延遲到中旬再去報到。
常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錢,立功,上軍事院校,在全軍工作會議上演講,這些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在不經意間撲頭蓋臉向我而來,我有些懵了。這些究竟是福呢還是禍呢?但我清楚一點,我已站在了一個極度危險的邊緣,稍不小心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那天在成副司令辦公室我作的那些說明看來上面是不太滿意,我還是小看這些人,在他們面前我還是太幼稚。《西遊記》里的那個孫猴子雖說翻來翻去也翻不出如來的手掌心,但不管怎麼說他還能在那手心裡撒泡尿解解氣,可我連那泡尿也不敢撒。這次有些玩兒大了,事情怎麼會這樣呢?
望著窗外的夜色,我突然感到有些寂寞。
這幾天小陳他們看我的臉色明顯有些異樣,在熱情的背後是掩不住的忌妒的酸意,往日的兄弟情誼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擊。有人說人這種動物能同苦卻是不能共甘的,在利益面前,在榮譽面前,人的醜陋何必這麼**裸呢?
我也不能跟家人、跟程怡講,就是成副司令不交待,我也不敢跟別人說這些東西的,這中間牽涉的利害關係太大。
有時我會慶幸地想,這一切都可能是我神經過敏了,但考慮到可能的種種後果,我不得不小心為上。有些想念起在山裡的日子,當初不來司令部機關是不是更好一些呢?人生就是這樣,總是這樣讓人難以取捨。
手機響了,拿起來看著有些發獃,會不會有人監聽呢?苦笑一下,太誇張了吧!算了,管他呢,任他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還是那句話,愛咋咋地!按鍵接聽,是一個怯怯的聲音,還帶著一絲興奮,「林大哥嗎?我是媛媛。」
「媛……哦,媛媛啊,你好啊,這些天不見,過得怎麼樣?」
「還好啦,聽成雨說這些天你比較忙,就沒有去打擾你,你還好吧?」
好嗎?應該是好吧?!「還好,哦,你快要開學了吧?」
「對呀,所以才給你打電話啊,我已聯繫好了學校,是十六中,聽說挺不錯的。」
「哦,」想起來李媛媛說過她不再回北京了,「十六中啊……」邊說邊在腦子裡搜索著十六中的資料。
「就在我家旁邊,很近的。」
放下電話,心情好了很多。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都快把這小丫頭給忘了,成雨倒見過幾次,但也不常在家,聽說經常出去玩。李媛媛讓我開學那天陪她去學校,來鄭州后也沒什麼朋友,讓我去給她壯壯膽。呵呵,小丫頭真有意思,去還是不去呢?想起她柔柔怯怯的聲音,去吧。
放下心事,開門向辦公樓的樓頂走去。
站在樓頂,萬家燈火,遠遠近近,極具誘惑。這個時候,每一個窗口下都有一個溫馨的故事吧,不由想起遠方的老爸老媽,他們現在幹嘛呢?吃飯,看電視,還是和左鄰左舍談天說地?中秋節快要到了,好懷念啊!
仰望著浩瀚的夜空,心神慢慢融了進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始;有名,萬物母。常無,欲觀其妙;常有,欲觀其徼。」
老子的《道德經》緩緩從腦際劃過。天地悠悠,是為無為。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云云,各歸其根……。」
恍惚間進入一個玄妙的境界,那是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感覺,少了點什麼,又多了點什麼,但究竟少了什麼多了什麼卻也分不清楚,玄之又玄。好靜啊,真想這就么睡去……靜?對了,比以往少了繁雜的念頭,而多一些清靜。
接著,這最後一個念頭也消失了。
睜開眼睛,紅彤彤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我久久地注視著它一點一滴的向上爬著,心底始終是平和清凈,不起一點波瀾。而一呼一吸間,卻又似契合著一種脈動。隨著它終於升離東方,我也隨著站起,自然地舒緩一下手腳,坐了整整一夜竟不覺得一點酸痛,這一夜間我似乎又有些改變。對了,整整一夜沒回宿舍,會不會有人有什麼想法呢?淡淡地笑笑,隨他去吧。
雖然沒有大的變動,但我自己清楚自己比往日是要謹慎得多。擦洗車輛,排查故障,使這輛跟隨了我幾個月的213始終保持最佳性能。不論是誰要求我出車,只要是工作允許的,我都是熱情服務,不象其他司機那樣偶爾耍耍小性子。實在沒事可干,也決不到處亂逛,老老實實在辦公室呆著。
我就象是一個囚徒,自我囚禁的囚徒。
但我並不無聊,在平靜的外表下,在我的腦海里,進行著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在努力融合吸收那些龐大的知識。我知道這世界太多太多的東西不可靠,就象我老媽常跟我講的那句通俗卻又充滿無比哲理的話:求人不如求己。知識是個雙面刃,我不想傷害別人,但也不願別人傷害我的家人,傷害我自己。在無錢無權的情況下,我所能依仗的就只有知識,還有那莫名其妙的異能。更何況如果是在以國家的名義的時候,錢權也未必管用。
讓我有點急躁的是,這種異能我並不是很了解,並不清楚它的具體使用。我只知道它改變了我的體質,加強了我的精神力,我也能時刻保持跟大自然的和諧,但目前也僅至於此。不都是說異能是無所不能的嗎?我進行了許許多多的試驗,比如用釘子扎自己一下,從高處跳下來,苦練各種道聽途說的功夫,除了把自己搞得苦不堪言之外,實在是收效甚微。那點微小的收效就是我知道了自己身體有強大的恢復力,比如我用釘子在胳膊上扎的那個小孔,一夜過後連受傷的痕迹都沒留下。高興過後又很是沮喪,這有什麼用呢。
隨著焦躁的情緒和粗魯的行為,我發現自己的敏感度下降了許多,和大自然的和諧性也開始出現斷續,我知道這是欲速不達的後果,連忙收束心神,順其自然。
晚霞滿天,望著將落未落的夕陽,心裡泛起一陣感慨,油然想起楊慎那闕快炙人口的《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好讓人羨慕的境界,好令人嚮往的酒脫,但真的一切都可以杯酒相逢,付於笑談之中么?
已是初秋天氣,秋風乍起,炎熱的尾巴越來越短,而我在省軍區的日子也所余無幾了,以後會怎樣呢?想想來到司令部機關時間還很短,其實當兵也不滿一年,可為什麼我就開始感覺那麼漫長呢?有句調侃的話是這樣說的: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好象有它的道理。記得還看過一幅漫畫,畫的是一個士兵蹲著眼巴巴盯著一口大鐵鍋,鍋里是煮著兩本日曆,漫畫的題目是「熬」!
「傻笑什麼呢?!」一個聲音在耳邊乍然響起,走神兒的我事先竟沒有驚覺,轉頭看去,原來是成雨。「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怎麼,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未來的軍官同志!」
我的眼中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那裡的話,你大小姐有事儘管吩咐,本小兵隨時恭候。」成雨是成副司令的女兒,她能知道我的事情不出奇。
「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明后兩天陪我出去玩兩天。」我不由嚇一跳,這怎麼可以,這丫頭搞什麼古怪。「怎麼了?陪我就那麼為難嗎?」見我面露難色,成雨委曲地說道,很有點泫然欲滴的樣子。
看她這樣,我有點手足無措,「好好,我答應你。」剛說完,就聽「撲哧」一聲,成雨咯各咯地笑起來,知道是上當了。小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手,還是這是女孩子的天性?算了,反正明后兩天是雙休日,我也沒什麼事,算算日期成雨大概也要回北京了,陪陪她也好。「說吧,想去哪裡」
「嗯,我想去白馬寺。」
「白馬寺?洛陽?」見她點頭,一想,我也沒去過,就答應了,「阿姨去嗎?叫上李媛媛?」
「我媽有事去不了,媛媛也有事不能去。」
「是嗎?這樣啊,行,明天早點出發,當天還能回來。」
「別擔心,我讓我爸給你們處長說一聲,不會找你麻煩的。」成雨說著高興得蹦蹦跳跳地走了。我心裡暖暖的,丫頭也蠻懂事的嘛,畢竟私自出車是違犯紀律的,有成副成令打招呼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了。望著成雨的背影,只見她穿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件黃色T恤,勾靳出的曲線竟已是風韻動人。而她的一頭花花綠綠不知什麼時候已變成了柔順的黑髮,先前我竟沒有注意。「我家有女初長成」,沒多長日子不見,這丫頭竟似已長大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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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好行禮託運手續,韓阿姨還在拉著成雨的手叮囑不已,成雨卻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遠遠看到我回來,沖我嫣然一笑,竟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從白馬寺回來后成雨就變得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怎麼說呢,就是少了一點少女的刁蠻,多了份女人的溫婉。感覺著掛在胸前的吊墜,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天在白馬寺,成雨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玉石掛鏈,並虔誠地在佛前叩頭燒香,請大師父為吊墜開光,然後給我掛上一個,她戴一個。我怎麼覺得這樣不合適,但看她又是一副想掉淚的樣子,還是沒法拒絕她。她為我掛到胸前,還威脅我一刻也不許離身,否則讓她知道了一定饒不了我。她能怎麼饒不了我?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時間到了,廣播里通知乘客抓緊登機,韓阿姨有些不舍,但還是催促道:「快上去吧,到了北京記得給家裡來電話。」
成雨低著頭忸怩著不知在想什麼,偷偷看了韓阿姨一眼,猛地撲到我懷裡,踮起腳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在我耳邊小聲道:「記得常給我打電話,不要忘了哦,否則有你好看!」然後轉過身向登機口跑去。
至此我才反映過來,和韓阿姨同時「啊」地叫了一聲,臉上騰地**辣的,火燒火燎。韓阿姨嘀咕著:「這鬼丫頭,小小年紀……。」我不知該說什麼了。
開著車,我不時用餘光看韓阿姨一眼,韓阿姨坐在旁邊一直也不說話,讓我心裡越發惴惴不安,不禁有點惱怒,成雨這丫頭怎麼……唉,這麼不顧後果呢!但心底也未嘗沒有一絲甜意,一個嬌美的女孩子喜歡你,也是一種自豪吧?轉念又想到程怡,悚然一驚,我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太花心了?想想好象也不是,我對程怡的喜歡是那種戀人之間的愛戀,而對成雨的喜歡就象、就象喜愛一個淘氣的小妹妹一樣,對,是這樣!這麼一想,心裡才定了下來。
韓阿姨最終也沒說什麼,到家后她告訴我晚飯到家裡吃,成副司令有點事要跟我說,讓我的心又懸了起來,要跟我說什麼呢?
吃完飯,跟著成副司令來到了二樓書房。
書房很大,裝修也很豪華,兩面牆壁寬大的書櫃里擺滿了一排排的書。見我盯著書櫃,成副司令笑道:「怎麼?喜歡看書啊?」我尷尬地笑笑。「這都是他們幫我買的,也有別人送的,喜歡的話就拿走看,擺在那裡也就是裝個樣子,我很少看的。好了,坐吧。」
成副司令穿一件寬鬆的白絲綢短袖上衣,少了份威嚴,多了份隨和,但我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還是有點拘緊。「抽不抽煙?」見我搖頭,成副司令自己拿起一顆,我拿起火機幫他點上。這時韓阿姨端著兩杯茶進來,我連忙站起來接過來,韓阿姨笑著說:「在自己家裡,別這麼客氣。」成副司令擺擺手,「好了,你出去吧,我跟小林說點事。」
成副司令抽著煙,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小林啊,你可是出了風頭了啊!」
「成副司令,我……。」
「你別急,先聽我講。」成副司令吐出一口煙,煙霧裊裊升起,「當初我就是看你是塊當兵的材料,才讓小羅把你調到了通訊處。但你能這麼快掌握了這麼先進的科學知識,則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你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這是好事。我當兵幾十年了,仗能打,文化知識卻並不深厚,但我知道,隨著時代的發展,國家將越來越著重於知識建軍,科技建軍,我們這些老傢伙很快就要落伍羅……。」
看著成副司令,我才發覺他臉上有很多皺紋,而頭髮已是花白了。看來這省軍區的日子他過得也並不是很舒服,我想,從生死戰場走出來的他,那鐵馬金戈的野戰部隊生活才真正適合他吧?那一刻,我心裡也充滿了一種感傷。「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我想起了電視劇《和平年代》里秦子雄的那份堅持,耳邊似乎響起那感人至深的歌聲:「流不儘是發燙的江水,一次次總聽見號角在吹。放飛白鴿的歲月里,有幾人醒幾人醉?……」
從成副司令家出來,我心裡沉甸甸的。我有幾次熱血沸騰地想把全部事情告訴他,但最終沒有說。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作為一個少將副司令員,他對我一個士兵這麼推心置腹直抒胸意,使我升出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我也知道他始終是以一種長輩的目光看待我的,以一個老前輩的出發點想給我一些指點,但我咬咬牙還是編了一套合理的說詞。我想,就是我說出來他也未必會相信吧?這樣想我心裡好受一點。我不想欺騙這樣一個正直的軍人、慈祥的長輩,可我突然發現我竟然是無話可說,無人可以傾訴。我有點開始痛恨身上的異能了,它使我的生活完全脫離了我的掌握,想想年少時英雄的幻想真是可笑啊!
看看黑沉沉的夜空,吐出一口長氣,世上真的有上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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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月一日,是李媛媛開學的日子,昨天就跟處長請好了假。吃過早點,開車向空軍醫院駛去。
還沒到門口,就看見李媛媛站在那裡向這邊張望。她還是穿著我第一次見她時穿的那身衣服,白上衣,藍布裙,黑皮鞋,素素凈凈的站在那裡。看到我的車,高興地向這邊跑,邊叫著:「林大哥!」我連忙靠邊放慢速度,開到她跟前打開右邊的門讓她上來,「跑那麼快乾嘛,吃飯了嗎?」
「沒呢,等你一塊吃呢。」
「啊,嗯,哦,我吃過了。」看那期待的目光,我不禁有點口吃,見她失望的神情,使我感覺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最後還是陪她又吃了一次早點,看來午飯是不用吃了。本來有點奇怪第一天開學,她爸媽怎麼不來,怕她再不高興也不敢多問。
來到學校把車停好,陪著李媛媛到教務處,路上不斷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家長,見一個女孩子跟一個軍人走在一塊都往這邊看,李媛媛一點也不在乎,高高興興的還故意挽住我的胳膊,搞得我渾身不自在。從教務處出來,李媛媛質問我為什麼不告訴她我要上院校的事,還要成雨告訴她才知道,我才明白感情問題出在這兒,連哄帶騙方使她轉怒為喜。回頭一想,看來我蒙人的本事是見長了,越來越有一套,口才便給的很哪!
回到省軍區,處長對我講沒什麼急事就不用我出車了,讓我安心準備一下大會的發言。下個星期會議就要召開,整個通訊處加上各協同部門又都開始了新一輪忙碌。其實我也沒什麼準備的,成副司令已經按照上級精神定了調子,就根據《中**隊電子通訊》上發表的文章內容展開來講就可以了,「內參」部分是不能泄露的。我落得清閑,謝了一聲就回了宿舍。
坐在窗前,泡了一杯綠茶慢慢喝著,望著窗外花壇里怒放的鮮花,蹁躚的蝴蝶,飛翔的小鳥,整個心神鬆弛下來,實在是一份難得的悠閑。就想,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的時光了?好象自從入伍就開始了緊張而有序的生活,不過入伍前就是有時間也不大懂得享受那份悠閑。
關於茶,也就覺得好喝,聞之清香,飲之略澀,回味悠長,如此而已。但陸羽同志揮筆著《茶經》,源、具、造、器、煮、飲、事、出、略等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後還要來個圖,實在令人佩服,不得不相信術業有專攻。就是我泡的這茶,也不是拿錢去買的,是小陳從家裡帶來的特產信陽毛尖,雖說不在十大名茶之列,喝著還不錯,清翠嫩綠,口感甘甜。
給家裡打個電話,說了我要上院校的事情,老媽聽后雖然高興,但還不怎麼樣,在她眼裡,只要兒子健健康康其他都沒所謂。老爸就不行了,興奮得不得了,好象兒子中了狀元郎,哆哆嗦嗦,羅里羅索,半個小時還抱著電話不放,問來問去的就差不多胡言亂語了,最後還是老媽搶過電話說了句「好了就這樣吧」掛了。
放下電話我心裡也很高興,看來上軍事院校還不壞,起碼圓了老爸的大學夢。
然後幹什麼呢?發現空閑起來反而有些無處適從,不如到街上去走走,到鄭州后還從沒有真正逛過呢。
二七路上行人如織,路兩旁的鋪面一個比一個豪奢,這就是城市了。就想,以後我也是城裡的一員,再也不是那個鄉下小子了,好有趣啊。當初當兵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努力的目標,可這個目標實現時,也並沒有當初設想的那樣興奮。從列兵,到上等兵,再到院校學員,中間跨過了軍士三階,是成功呢還是遺憾呢?
下象棋時,曾想過我就是那個小卒子,只許前進不許後退,但左右晃蕩兩下子總可以吧!現在已邁向了軍官的第一步,我還是那個小卒子嗎?
二七塔是由兩個並聯的五角形塔體組成,又稱雙塔,高63米,共14層,是為紀念1923年「二七」大罷工的英雄們而建。站在塔頂,向北遙望,一線黃河蜿蜒於大地之上,整個城市納入腳下,天高雲淡,心胸為之一爽。
夜幕漸漸降臨,夜晚的城市更加輝煌。
信步而行,看到路邊的飲食攤檔,好想坐到那裡喝一杯,但想想自己一個人,還穿著軍裝,搖搖頭還是算了。這時候,突然很想找個人聊聊天,說說話,拿起手機就撥到了開封,飯店裡的人卻說程怡不在,不由一陣失落。再找誰呢?說什麼呢?唉,我何時變得這麼尷尬,這麼瞻前顧後?好失敗呀!
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不在燈火闌珊處!
潘美辰說「我想有個家」,那麼我呢?姜育恆唱道「經過了許多事你是不是覺得累」,我也就是想找個人說話,找個說話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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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會議上要講演的資料整理好交給了處長,處長、成副司令審閱后交付安排列印,下發給與會人員。會議召開時間共五天,按會議議程我講演的時間是最後一天也就是星期五上午,看來上級很重視,是作為了壓軸節目。
會議是在五樓大會議室召開的,全軍各大單位負責通訊工作的主官以及相關人員濟濟一堂,可說是群英薈萃。其中大多是校官,還有幾個將官,尉官在這裡非常稀有,更不要說我這個戰士了。當我進入會議室時,每次都引起大家驚異的目光,暗自納悶者有之,互相詢問者有之,「這是誰呀?」「幹什麼的?」「打掃衛生的?」「端茶倒水的?」「不太象啊,你看他坐在後面好象是參加會議的。」「哪單位的?」「……。」我有些尷尬,也有些好笑,縮在會議室的角落專心翻看手中的會議材料。
第一場會議終於結束,全體人員到第一招待所吃飯,陳婷從旁邊拉住了我。她這次帶著十來個漂亮的女兵進行會議保障工作,不過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是來端茶倒水的。「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講一聲?當不當我是老鄉!」
「陳姐,你就別為難我了,」我苦笑道:「我自己到現在還沒鬧明白呢!」
「究竟是怎麼回事?」看我為難的模樣,陳婷放開了我的衣袖,有點不解地問:「這不是好事嗎?」
「啊!嗯,也是啦。」我一下有點語塞,是啊,擱誰看這也是好事啊!可是……反正不好跟她講,「主要是我胡亂寫一篇東西,就是演習的時候,誰知道真的被發表啦,結果領導還挺重視,結果……就是這樣啦!」
「是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讓我很是心虛,忙信誓旦旦說不錯,真是這樣的。「行啦,看把你急的!什麼時候去上學?」
「中旬吧,成副司令是這樣跟我說的,好象我的關係已經調過去了。」
「這樣啊,那走之前到我那裡吃頓飯,給你慶祝一下,千萬別跟我一聲不吭地走了!」見她那麼認真,只好答應下來。
吃飯的時候看處長那架勢要拉著我到各個飯桌上去展覽似的,嚇得我灰溜溜地躥到陳婷那一桌,躲到她們人堆里不敢出來。再說,那麼多漂亮的女兵多養眼啊,何必跟那幫老爺們兒瞎摻和,看著一個個英姿颯爽的真是秀色可餐哪,菜還沒上我都開始流口水了!呵呵,只不過陳婷在旁邊監視著,我倒也不敢放肆。
接著的幾天會議一樣的枯燥而無趣,偶爾有幾個技術性的亮點在我看來也都處於國際較低水平,倒是那些官樣文章寫得非常的有氣勢,非常的有氣魄,大有國際潮流非我莫屬之感。但我知道清醒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那幾個將官還有一些技術幹部,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他們並不會被那些表面文章所迷惑。不由感慨,姜還是老的辣啊!
公元兩千零五年九月九日,星期五,是我閃亮登場的日子。
這一天白露剛過,未到秋分,昨天是掃盲日,明天是教師節。如果你想起了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那麼你是誤會了,重陽節是農曆九月九日。據說在世界首飾習俗中,九月誕生石為藍寶石,被看作忠誠和堅貞的象徵,但這和九日這天沒多大關係。
那麼,歷史上這一天都發生過什麼事兒呢?1922年,粵漢鐵路工人大罷工;1927年,秋收起義;1930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1976年9月9日,是全中國最為悲痛的日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逝世;1828年誕生了一個偉大的作家:列夫。托爾斯泰;1948年,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成立;而1998年有點慘,聯合國告訴我們全球貧富差距繼續拉大;……。可以說九月九日這一天非常平常而又不平凡。
就在這一天,一個扮演將軍的士兵,將在講台上將面對著全軍的通訊精英們揮叱方遒,為大家描繪一幅軍事信息化的藍圖。多少年後想到這一天我還感慨萬千。
這一天,天高,風輕,雲淡。
如果說前幾天我參加會議與會人員很驚訝的話,那麼今天他們都變成了極度詫異。這一天,省軍區旁邊的眼鏡修理部大發利市,據說那個老闆多年後想到這一天還激動不已!
整理一下軍容儀錶,走上講台,面對著星光閃耀的首長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從一個鄉下小子,從一個山溝里的新兵,一路蹣跚而來,走到了這個講台上,我心中思緒激蕩。有一點興奮,有一點心酸,千種滋味,萬般感慨。
我重點講了國內外電子通訊技術的對比和差距,條理清晰,數據明確。我看到一位位首長面色沉重,但警鐘長鳴,事實俱在,不得不讓人警惕。最後簡單地展望了一下未來,結束了我人生第一場最為重要的演出。
會場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那一刻,我感覺眼角有點熱;那一刻,我看到成副司令鼓掌尤為起勁;那一刻,我看到羅處長、欒參謀的表情有點複雜;那一刻,我看到了陳婷的眼神有些異樣;那一刻,……。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變得有點不同了。
會議結束后,成副司令通知我休假一個星期,十九日,也就是中秋節后的第一天,星期一,前往信息學院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