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咱當兵的人
在大操場上,一位學員正在以標準的行進姿勢圍著操場奔跑著,其他各屆各班的學員在正常訓練。偶爾有那麼幾個偷偷瞄一眼跑步的那位,尤其是2005屆2班的三個,不時還偷笑兩聲,很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曾國強,張濤,范成秀。」
「到。」
「你們三個出列。」
「……!」
呵呵,他奶奶個熊!讓你們三個小子笑我,被中隊長抓住了吧!邊跑心裡邊樂,琢磨著回去之後要他們好看。
「林偉,你給我專心跑,下課之前如果跑不完十圈,那你不用吃飯了。」
不會吧,這麼惡毒?「是!」連忙板著面孔回道,並繼續專心向前、向前、再向前。
本以為夜不歸宿的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沒成想中隊長記性非常好,逮著這個全系統一訓練的時候對我進行單兵操練——沿著操場跑十圈。一圈大約是一點五公里,十圈也就是十五公里。不過看到曾國強他們趴在那裡辛苦地做伏卧撐,我就覺得很爽!
「報告,2005屆2班學員林偉十圈已經跑完,請指示。」雖然這點距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還是裝著氣喘吁吁的樣子。
「跑完了?」中隊長狐疑地看看我,再看看監視我跑步的區隊長,區隊長點點頭。中隊長看了一下表,「嗯,用了將近四十分鐘,也不算什麼嘛。」不算什麼?你跑給我試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趁還有點時間,」他指指范成秀他們,「你跟著一塊做,直到下課。」
好,中隊長,算你狠!我無可奈何地走到他們三個旁邊趴下來,他們咬牙切齒地做著伏地挺身,邊斜著眼睛望著我得意地笑著。我狠狠地瞪他們一眼,瞥見中隊長向這邊看,只好跟著一下一下努力做起來。
「你剛來學院就跟別人不一樣,比別人來晚了半個月不說,上上下下還到我這裡為你打招呼。啊,你要跟我記住,你是一個兵!既然是個兵,就要有個當兵的樣子,別整天給我弔兒郎當,你記住,下次再被我抓住可就沒這麼容易……。」
從中隊長辦公室出來,我有點哭笑不得,看來中隊長是誤會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日子我確實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也難怪中隊長看我不順眼。這時播音室正在播放《當兵的人》:「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自從離開家鄉,就難見到爹娘。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都是青春的年華,都是熱血兒郎。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一樣的足跡,留給山高水長。……。」
歌曲充滿陽剛之氣,直抒胸臆間那種鐵馬金戈的豪情。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不管是戰爭還是和平,軍人的精神依然沒有改變。
「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頭枕著邊關的冷月,身披著雪雨風霜……。」
不禁想,我的態度是不是太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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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偉,林偉,好消息!」我正在上網,范成秀叫著跑了進來,惹得別人都奇怪地或看他或看我,坐在前面的教員已經站了起來。范成秀沒想到這麼多人,嚇一跳,連忙又退了出去,站在門邊不住地給我招手。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害我被教員批了一頓。」出了門我止不住埋怨道。
「唉呀,小意思,快走吧。」他拉住我邊跑邊說:「書法大賽結果下來了。」
有這事?這倒引起了我的興趣。
「這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是王教員親自跟我說的。」王教員是院務部的,在這次大賽中負責我校參賽事宜,是曾國強的老鄉,大概就是這個關係,曾國強常常會有些靈通的消息。「但可惜的是這次小林你只獲得了二等獎。」
二等獎?我感覺自己的字寫得不錯啊,僅僅得了個二等獎,看來這軍隊院校是人才濟濟,不可小覷啊。
「第一名是誰?」張濤問出了我心裡的疑念。
「好象第一軍醫大學的,叫什麼徐、徐亞男,對,就是徐亞男。」
「徐亞男?男的女的?」范成秀問道。
「你管人家是男的女的!」曾國強笑道:「不過學軍醫的,應該是女的吧?實在是可惜,唉!」我們正有點莫名其妙可惜什麼呢?他已經說了出來:「少了一千塊錢哪!唉……不過有兩千也不錯了,足夠我們好好搓幾頓的。」
得,搞了半天他的心思全在這兒呢。
第二天通報已出來了,第一名確實是第一軍醫大的,不過不叫徐亞男,而是徐雅楠。和我並列第二的是科大的一個學員,叫曹振方。徐雅楠寫的是**的《沁園春·長沙》,一筆小楷寫得雋永清秀;曹振方寫的是兩個氣勢萬千的魏碑大字「軍魂」。看他們的字寫得都相當好,但說心裡話斧鑿的痕迹太明顯,還未形成自己的風格。我的字在這方面要比他們強上一些,但內容有點小情小調,沒能反映出部隊的軍容風貌,只所以位列第二我看這大概是主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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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
「進來。」
我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上校教官坐在桌子後面。他叫顧長河,研究部信息研究室主任。這個人在我一入校就盯上了我,經常跟我談一些信息研究方面的事,這次我正在上自習突然把我叫來,大概也是如此。被他盯上的滋味不是太好,尤其他是信息研究室主任,而我是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的,這裡面的意味讓我不痛快。既然這樣,當初直接讓我學信息研究專業得了,名言正順也不引人注意。
「小林啊,來,來。」顧主任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裡拿著幾頁紙,「我剛從網上找到一篇文章,感覺不錯,你來看看怎麼樣。」
「啊,顧主任,您太客氣了。」我連忙接過來。
「你坐下慢慢看,坐,坐。」每次他的熱情都讓我不自然。
「是,是,您別客氣。」我順勢坐下開始翻看列印出來的文章。
見我已經看完,他問道:「你覺得如何?」
裝著沉思了一下,組織一下說詞,我謹慎地道:「文中觀點比較新穎,很有建設性,尤其難得的是,作者態度還算嚴謹,闡述觀點均基於科學實際之上,並不是憑空想象,具有很強的前瞻性,也具有很大的可操作性。如果真如作者說的那樣,這些技術的實現和系統運用,必將改變未來戰爭的形態,給未來戰爭帶來不可預知的變數……。」我停頓了一下,想探探他是什麼態度,但他一直看著我作聆聽狀,或低頭思索一些東西,或點頭「嗯嗯」兩聲,表情上不知可否,令人難以琢磨。看來又是一隻標準的老狐狸!暗嘆一口氣,只好接著說道:「只是,我覺得這裡面還是有些漏洞,有幾個技術上的難題較難解決,短期內還很不現實。尤其是其中關鍵性的部分,在去年就已有科學家提了出來,並且一些國家和研究室都列入了研究項目並給予了極大的重視,但大家認為這不過是一種理想化的展望,想實現它將是困難重重……。」
「你是說……。」顧主任盯著我說道。
「對,就是它。所以我認為研究的重心不應該放在這上面或單單放在這上面,而應該繞開它,就象老人家說的那樣『以農村包圍城市』!我們先解決……。」
把顧主任的目光隔離在門后,我輕輕舒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的態度比起以往要積極了一些,但所言大多還都是些空話,我還沒傻到掏心窩子的地步。尤其是,我總覺得顧主任看我的目光中有很重的探究意味,這讓我不太舒服。但經過這麼久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也改變了他對我的認識,從覺得我神秘,到現在大概認為我也就是一個了解掌握了一些先進技術信息的士兵而已吧。呵呵,如果真是這樣可就太好了,我就可以正常順利地走上我的軍官生涯,甚至還可以得到較快的發展,而不必擔心被人研究和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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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獲得了書法大賽二等獎,在學院里我也成了個小名人,著實風光了一把。學院為此對我嘉獎一次,院務部又把我校參賽作品貼在櫥窗里展示,不過我的是重新書寫的幾幅字,內容以軍隊建設為主,放在了開篇重要位置。
五月一日,也就這樣到了。
「明天怎麼安排?」躺在床上,聽著查房的隊長們遠去,范成秀問道。
「那還用說,當然是先吃一頓。」曾國強應道:「然後嘛,大家再商量商量。」
獎金還沒在我手裡暖熱,就被「曾國藩」這廝剝奪過去,美其名曰公共活動資金。反正上次彩票中了三千多元,我對此也不在意,沒錢了再去玩一把。
研究半天最後一致決定去黃河,最主要是他們三個還沒在黃河玩過,好去到此一游,以志紀念。
「林偉,你一直在鄭州,能不能找幾個漂亮MM一起去啊?」張濤問我:「不然幾個大老爺們兒有什麼好玩的。」
「你小子,平時看你斯斯文文,沒想到整一個悶騷!」我開玩笑道。心中又是一動,帶誰呢?成雨?呵呵,在北京哪。陳婷?肯定不行,我讓她去她也未必肯去。那就只有李媛媛了,只是,李媛媛明天值不值班呢?
「漂亮MM重要,交通工具更不可少。」曾國強插話道:「你要是借輛車那就更好啦。」
「真是人不知足蛇吞象!」我不由笑罵,不過找輛車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不然坐公車又不方便又累。「倒不是不可以,我可以試試。」三個人歡呼起來,連忙讓他們噤聲,省得給隊長再抓住。
問了一圈,有兩輛車可以用,就借了高明的那輛,他開的是三凌吉普,另一個輛是北京2020,沒有空調。看時間有些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過去試試,剛巧李媛媛接的電話,她值后夜班兒,明天休息。問她去不去黃河玩,她高興地說好啊好啊。「就我們兩個么?」
「不是,還有我幾個同學。」我說道:「那你早點休息吧,省得明天發困玩不好。」
她小聲道:「可是我值班呢。」
「沒事,」我可是知道,上后夜班沒什麼電話,女兵們一般都會偷懶睡覺。「別人不也都睡了嗎?」
「我知道了。」可能怕別的女兵聽見,她把聲音壓得更低,細聲細氣道:「我沒事的,已經習慣了。」
放下電話,三個小子一再追問李媛媛是怎麼回事,我說是一個小妹妹,你們可要給我記好,千萬別打什麼壞主意。仨小子嘿嘿直笑,生似午夜餓狼,明顯不懷好意。他們接著興奮地探討,是不是把學院的幾朵名花約上,好一壯行色。直讓我偷笑不已,說別做夢了,全院的「狼」們都眼巴巴盯著呢,最好打住吧,免得捅了馬蜂窩,惹起眾怒。
說起來學院的女學員比例是百分之二十,其實很難招滿,現在的女孩子都想盡一切辦法包裝自己傍大款哪,誰還對綠色兵營感興趣啊。於是就造成了軍校男女比例極度失調,就是有一些也很難評個高分。竇文濤說過很經典的一句話叫做「後面看想犯罪,側面看想後退,前面看想自衛」!你知道說的是誰嗎?呵呵。而他們說的那幾個要好上許多,但也絕對不到讓人「想犯罪」的程度。就這還是被眾男生寶貝似的寵著,千方百計討其歡心,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呵呵,你說當個兵容易么!
出發前還是給陳婷說了一聲,她果然不去,還追問都有誰,聽到有李媛媛,明顯的語氣有些不高興,但可能想到並不是只有我倆,並且還專門跟她彙報行止,最後笑著囑咐了我幾句。掛斷電話心裡有些迷惘,我出去玩為什麼還要向她請示呢?
回過頭去卻見那三個小子正在爭執不休,這三個傢伙一見李媛媛就兩眼放光,堅持讓李媛媛坐在後座,說前座不安全。真他媽的胡扯,這不是懷疑本人的駕駛技術么?但後座坐四個人有點擠,再說前面空一個位置也太不象話,明擺著昭示了他們的狼子野心,於是就誰坐前面的問題推委起來。李媛媛在一旁巧笑嫣然地看著他們。
我一見不妙,再這樣下去就丟人了,忙扯著李媛媛坐上了副駕駛座。三個小子嘟嘟囔囔,看架勢現在是團結一致,心裡把我給罵上了。
「曾國強,你下去到超市買東西。」把車開到一個超市門前,我停車說道。
「幹嘛是我去啊?」他不樂意地說道,我們三個一齊瞪他,奶奶的錢在你身上,你不去誰去?他連忙說:「好了好了,我這就去。」又對李媛媛說道:「媛媛,咱倆一塊去,想吃什麼隨便選。」聲音之肉麻,令人直起雞皮疙瘩。
李媛媛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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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中國第二大河,世界第五大河。因黃河,黃土地,皇帝,黃皮膚,這一切黃色表徵,又稱「母親河」。《漢書·溝洫志》把黃河尊為百川之首:「中國川源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河為宗。」故又尊為聖河。
黃河在古代並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侃侃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漪」,可見黃河在那時是清水碧波、風光旖旎的伊甸園。據史料記載,當時黃河沿岸森林植被達70%以上,而現在已不足6%了。人無情,大自然也不好惹,黃河一天天暴虐起來,「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次大改道」。因「得中原者得天下」的關係,中華歷史也就成了與黃河水患搏鬥的歷史。
黃河西起青海高原巴顏喀拉山北麓約古宗列盆地,蜿蜒東流,穿越黃土高原及黃淮海大平原,注入渤海。全長5464公里,水面落差4480米。流域面積達79.5萬平方公里。故王之渙講「黃河遠上白雲間」,劉禹錫則說「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李白詩云「黃河如絲天際來,黃河萬里觸山動」。《黃河船夫曲》唱道:「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灣哎?幾十幾道灣上,幾十幾隻船哎?幾十幾隻船上,幾十幾根竿哎?幾十幾個那艄公嗬呦來把船來搬?」
「還能不能向前開?」已經離遊人較多的景區很遠了,他們還是覺得那些人為雕琢的痕迹難以盡興,不如荒野更能一掃城市裡的壓抑。我也這麼認為,就仗著所開的車輛是越野型的,順著一條不明顯的小路只管開去。
顛簸了很久,終於到一片野地里再也開不動了。還未停穩,李媛媛就叫著「哇,好漂亮啊」開門跳了下去。
確實漂亮,入目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野草,高約一米,大多開一種紫色小花,花香混著泥土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心胸為之一闊。
「從來沒有到過這麼漂亮的地方,」李媛媛在花草中間又蹦又跳,沖著正在下車的我們叫道:「我要照像。」
「好啊好啊,我們一起照。」曾國強他們把相機塞給我就一齊跑向李媛媛,讓我哭笑不得,標準的見色忘義啊。
謀殺了差不多一卷菲林,大家才省起是來看黃河的,追逐著再次向岸邊跑去。
這是一個河彎,從河岸到水邊有數百米的沙灘。沙地上有零星的水草,越向水邊水草越少,並逐漸出現一窪窪的水。我們都脫掉鞋,興奮地跑到沙灘上。
「快跑啊,看誰先到水邊。」張濤在前面邊跑邊叫,「哎喲,成秀你小子找死啊?」原來是范成秀趁他不備抓起一把沙子投了過去,他也立刻還以顏色。
暖暖的陽光,微微的和風,細軟的沙灘,偶爾有幾隻起落的水鳥,還有不時擺一個酷酷的造型拍照片的我們,都給這個春天添了一個歡快的註腳。
站在水邊,看著流淌的黃河水,我們都靜了下來,每個人都似乎勾起了一些感慨。
「哎呀,我……!」原來李媛媛站得離水邊近了些,而河沙初一站上去沒什麼,但停留一久,人便會往下陷。
我剛伸手,曾國強已先一步把她拉了出來,見我們都關切地望著她,她忙說沒事。突然她臉紅了一下,又變得有些白,小聲說了聲謝謝,把小手從曾國強還抓著她的手裡抽出來。
曾國強咧嘴笑著說別客氣,大有英雄救美的得意。
回到岸上,把吃的東西從車裡搬出來,面對著滾滾黃河,開始了野外聚餐。
酒酣耳熱,望著滔滔河水,忍不住解開衣扣,脫掉上衣,臨風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曾國強舉起杯子里的啤酒一口飲下,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張濤稍顯陰柔聲音竟也有些激昂,「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不會吧?我們哈哈大笑,笑得張濤面色轉赤,還是李媛媛給他解了圍:「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說罷也喝了口杯子里的酒。
嗯?小丫頭何來這些感慨,我禁不住望向她,她躲過我的目光,青春的臉上竟浮現出淡淡的哀愁。
范成秀在一邊連聲叫好,大家一起嚷起來: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戲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李白。《將進酒》)
青春的激情,豪邁的聲音,使這春天草長鶯飛的河岸好象也褪去歷史的沉重,變得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