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悠長假期(上)

第十三章 悠長假期(上)

每年農曆七月十五日為「盂蘭盆節」,也稱「中元節」,有些地方俗稱「鬼節」、「施孤」。本是印度一種佛教儀式,是佛教徒為了追薦祖先而舉行的「盂蘭盆會」,因《盂蘭盆經》以修孝順勵佛弟子的旨意,合乎中國追先悼遠的俗信,於是普及開來。民間普遍流傳目蓮解救母厄的故事:「有目蓮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墮落餓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為烈焰,飢苦太甚。目蓮無法解救母厄,於是求教於佛,為說盂蘭盆經,教於七月十五日作盂蘭盆以救其母。」

上元節是人間的元宵節,人們張燈結綵慶元宵。「中元」由上元而來,人們認為是鬼的節日,也應該張燈,為鬼慶祝節日。不過,人鬼有別,所以,中元張燈和上元張燈不一樣。人為陽,鬼為陰;陸為陽,水為陰。水下神秘昏黑,使人想到傳說中的幽冥地獄,鬼魂就在那裡沉淪。所以,上元張燈是在陸地,中元張燈是在水裡。

這一天立秋。

「真的有鬼嗎?」陳婷挽著我的胳膊問道。

看著她有點膽怯的樣子,不禁好笑:「怎麼?害怕啦!」

「誰怕啦。」陳婷用力擰了一下,咯咯咯地笑起來,「讓你瞧不起我!」見我誇張的疼痛模樣,又忙幫我揉揉,柔聲問:「真的好痛嗎?」

那嬌柔的表情讓我忍不住吻她一下輕輕說道:「逗你的。」

此時月光如練,白天的喧囂繁華似乎都已遠去,只留下了鉛華洗盡的質樸安靜,如素麵臨風的女子。

有三三兩兩的市民在岸邊走走停停,或於一隅竊竊私語,有些孩子拿著小燭燈放流在金水河裡。點點的燭火相映著點點的月色星光,說不出的好看。

「我們也去放幾個吧?」

「好啊。」

就拉著她向賣焰口的攤位走去。

已經放假一個星期,回家了一趟,出些錢把農活讓別人幫忙去做了,左右無事,就回了鄭州。陳婷想出來轉轉,就陪她到了金水河邊,哪知道今天是「中元節」,有些市民帶著孩子在這裡放焰口。

「快,幫我點著,哎呀,你小心點嘛。」

陳婷拿著我點著燭火的小紙船兒,憋著氣,生怕把火燭吹滅了。神情專註、小心翼翼地托著放到河水裡,臉頰在燭火的照映下紅彤彤的。

「好啦!」看著在水裡漂蕩的小紙船,她很是得意,轉頭對我說道:「還有一個,我幫你點,你放到水裡。」

我看著她道:「你全放了就行啦。」

「姐姐疼你,」她拿手拍拍我的臉,「省得別人說我欺負你!」

「去!」我推開她的手,把打火機遞給她,小聲嘀咕道:「誰欺負誰還難說哪!」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追問道。

「啊,沒什麼沒什麼,幫我點上。」

陳婷已經熟睡,我悄悄爬起來,倒了杯咖啡,光著腳來到書房。

這個書房是陳婷專門用一間客房給我改裝的,修飾得非常漂亮,一排排紅木書架,裡面擺滿了各式圖書。對面整面牆壁是寬闊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小區景色一覽無餘。窗前是一張寬大的黑色老闆台,桌上卻很簡單,只有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個煙缸,一個筆架和一本便箋。桌后是舒適的靠背椅,牆角放一張小憩的軟床。地上是柔軟的毛毯,走在上面痒痒的舒服極了。

拉開窗帘,活動一下身軀,感到渾身蘊滿精力。望著窗外一個個黑暗的窗口,不由感嘆,我是不是少了人生的一大樂趣?

很久前我就已發現這個問題,根據偶然發現的睡眠方法,只要調息一個小時,一整天就不會困頓。剛開始很是高興,但不久就覺得無聊而無趣了,別人都在呼呼大睡呢,我卻徹夜無眠。後來想休息時就使用自然睡眠方法,想看看書或做點什麼事就用調息睡眠。

關掉燈,雖說房間位於樓的背面,照不到月光,卻也並不很黑暗,而電腦閃爍的淡淡光線更給這夜色添了種神秘感。我打開抽屜拿出煙點上,靠在椅子上,舒服地吐出一口煙霧。

人在安靜的夜裡思維尤其活躍,天馬行空,無所不至。望著窗外如洗的月色,過往的種種不受控制紛沓而來,一一掠過腦際。

在我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前一十八年平凡而簡單,就象一枚青澀的果子,等待著春風夏雨的洗禮,等待著瓜熟蒂落的時節,等待著千紅百媚的故事。在那十八年裡,有過夢想,有過幻想,也有過理想,如今想來,雖忍不住啞然失笑,卻也有一抹純粹的感動。

而在這一年多來的軍旅生涯中,結結實實發生了太多的故事,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在這和平年代里,我不可能經歷那金戈鐵馬、刀光劍影,但每一次軍號響起,卻同樣熱血沸騰。程怡曾對我說過,「我的日子,在抒情的寂寞中,尋求一段搖滾的吶喊;我的愛躲在搖滾的方式里,渴望擁有長久的古典」。當時覺得這句話很美,把玩再三,幾乎醉了,醉在文字的美麗,醉在聯想到自己的熱血軍旅,卻獨沒有想到其他意思。

「你上學要幾年啊?」

「長時間見不到你,我會想你的!」

「那不方便的,畢竟你剛剛開始發展,對你有影響的!」

是這樣嗎?心中止不住鬱悶沉痛。我才發覺,我竟對程怡很不了解。我被甜蜜的戀情弄得昏頭昏腦,根本沒有深究過程怡的思想,就連她的家庭狀況竟也不大清楚。

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嘿嘿,大概只是我不懂愛情吧!

「啊!」煙燒到了手指,煙灰灑了一桌子。把煙灰收掉,重新點上一支,喝口咖啡,再一次陷入沉思。

「你要是能在野戰部隊里呆一段時間就好了。」

心中一陣衝動,即然當兵,那鐵打的營盤是不是更適合我呢?

「記得常給我打電話,不要忘了哦,否則有你好看!」

「林大哥,生日快樂!」

「以後不要這樣了啊,想喝酒時就不要開車,我可不想你出什麼事。」

腦子裡越來越亂,隱隱作痛。

李煜講「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江淹說「黯然**者,唯別而已矣!」人生中會有多少悲歡離合呢?阿牛有歌《上輩子欠你的》,嘿,誰欠誰真不好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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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中遨遊虛空,一陣喘息聲傳來,睜開眼不由嘆口氣,又是一對野鴛鴦。

這是北郊外一個土丘,周圍全是密密的樹林,於是就成了情侶們幽會的最佳選擇,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在這裡告別了少女時代,也不知有多少男孩子在這裡成長為男人。

這裡離省軍區靶場很近,以前射擊訓練或跟著司令部的戰友遊玩時來過幾次。陳婷白天要上班,我一個人在家裡無聊,想著今天不是休息日,估計這裡不會有人,就來了。沒想到還是失誤了,看來愛情不分休息日啊。

君子不擾人之美,苦笑一下,不敢亂動,以免驚了鴛鴦。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慢慢把身旁的電腦拿過來打開,好分分心思。

進入郵箱,除了垃圾之外,第一封熟悉的是曾國強:「兄弟,煩哪!剛泡的一個MM飛了!你近來如何?」我靠,這個淫棍!前些天還說喜歡李媛媛,現在就亂泡MM還被人飛了,好,飛死你!

下一封是張濤,沒打開我就能想象他粘乎的形象,果然。

「我們這裡很熱,你那裡是不是一樣?整天在家,除了聽爸媽的嘮叨,就是上網。偶爾跟以前同學聚聚,但大家都很忙,一個個企業家似的,就不經常。真是聚在了一起,談的也不象以前投機,甚至牛頭不對馬嘴,就有點想念軍校的日子。第一次覺得這假期怎麼這麼長呢?……。」

是啊,一直處於緊張有序的生活,猛一閑下來是會讓人不適應,人是不是很賤呢?呵呵!看來我也要找點事干,不然這假期真是好漫長。

「我們這裡景色優美,尤其是美女如雲,怎麼樣,過來玩?」這是范成秀。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去不去呢?很是動心。只是一個在遼寧,一個在福建,另一個在四川,何去何從呢?都去的話離開學還有二十來天,走馬觀花玩不好,去一個地方吧又不是太甘心,好難選擇啊。

嗯?這是誰呀?

「林偉同學你好,我知道你很不服氣,我自認你的字也不比我差,但我並不認為你就一定比我強,希望有時機切磋一下,或下次大賽再比。祝假期愉快!徐雅楠上。」

徐雅楠?這不是書法大賽一等獎嗎?她怎麼知道我的郵箱?還要再比試?靠,不知天高地厚,理你才怪!順手刪去。

手機突然響了,一驚,不會打擾別人吧?凝神聽去,已沒了動靜,看來那兩位已完工撤退了!

「你現在哪裡?」是成雨。

「哪裡哪裡,你管那麼多!」

這些日子我是怕了她,她比我放假早,當天就從北京飛到了鄭州,馬不停蹄就到學院堵我,搞得我十分狼狽。自從上次阿姨跟我談過後心裡就一直打鼓,雖說我非常喜歡成雨,但也僅僅是非常喜歡,就象非常喜歡李媛媛一樣。但我漸漸看出成雨好象不是這樣認為的,而阿姨甚至成副司令好象也不反對,這讓我很難堪。當初出於對成副司令的感恩,而對成雨多了一份關懷,誰知最後弄巧成拙,讓自己身陷囹圄。但事情也不是絕對的,因為那喜歡前面的「非常」二字,就讓這份喜歡不那麼單純。這又使我惶惑,不知該怎麼辦,只好選擇逃避。

但話一出口我就知道錯了,果然如此,電話里傳來成雨嗚咽的聲音:「你!你……。」

「好了,別哭別哭,乖!……」唉,又錯了!耳中成雨的聲音已破涕為笑,只好有氣無力地騙她道:「我在老家呢。」

成雨高興地道:「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頓時嚇一身冷汗,這丫頭可是說得出做得到,連忙哄她道:「別別別,我家很小,沒你住的地方。再說,這裡的條件可是不能跟城市比的,髒亂差,對,髒亂差,你適應不了。」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好言好語勸道:「過幾天我就回去,到時候馬上去找你好不好?」姑奶奶,我求您了!

「嗯……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萬確,十足真金,真金不怕火煉!」我都有點語無論次了。

「咯咯,你那麼著急幹什麼?是不是怕我看到你有小媳婦?」

嘿嘿,雖不中亦不遠矣,女人的直覺真他媽可怕,那怕她還是個小丫頭!

終於打消了成雨的念頭,掛斷電話我感覺身上涼颼颼的。突然想,我怕她幹嘛?但說不清道不明,心裡確實開始有點怯她。摸摸脖子上掛的吊墜,人們都說這是要把對方的心拴住,不禁打了個冷顫。

晚上跟陳婷說想出去玩一段時間,陳婷很不樂意,但想著我一直悶在家裡也不是辦法,還是同意了,問我什麼時候走,我說還沒定。心裡想可不是說出去就能出去,那可是需要錢的,上次中獎的錢已花得差不多了,琢磨著這兩天再試一把看看怎麼樣。

第二天陳婷一上班我就出去買彩票,回到家裡就準備開練,卻發現明天才是開獎時間,嘆口氣只有作罷。

從沒想到二十四小時這麼難熬,令陳婷疑神疑鬼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她,呵呵,確實如此,但不能告訴你。只好把精力都發泄到了她身上,把她折磨得三魂去了兩魄,心滿意足沉睡過去,再沒餘力管我。到第二天上班時走路還不方便,讓她氣惱地狠狠罵我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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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網路中退出來,我激動不已,知道自己成功了。

一進入網路我就感覺不一樣,不但速度快了許多,更主要的是非常清晰,對每一個步驟,每一個動作,都瞭然於胸,得心應手。我從來沒有在網路中如此明快,如此有把握,只覺得天大地大我最大,再沒有任何困難能阻礙我。

我淚流滿面,喜極而泣。

人生得意須盡歡,人不風流枉少年!

大好歲月,我試輕狂又如何?

這一刻,我很想跟人分享,可惜屋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想喝酒,打開酒櫃裡面除了啤酒就是紅酒,可我這時只想喝烈的,比如說燒刀子!哈哈哈!

我醉了,看著桌子上布滿的酒瓶,我絮絮叨叨訴說著滿腹的心事,笑了又哭,哭了又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有歌唱道:「也哭過,也笑過,哭過笑過臉上不留淚滴;也愛過,也恨過,愛過恨過歲月不留痕迹。」

不知不覺喃喃自語著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醒過來,是躺在床上,被陳婷擁在懷裡。慢慢爬出來,柔和的燈光打在陳婷的臉上,竟閃耀出聖潔的光芒,一時看得痴了。心裡只響著一個聲音:我想擁有她!我要擁有她!不管千難萬阻,不論流言世俗,就算是神佛擋在前面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幹掉它!

「嗯。」陳婷嬌嬌地嗯了一聲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定定地看著她,嫣然一笑,道:「你醒了。」

「……。」

「怎麼了?」

久違的三個字情不自禁地從嘴裡溜了出來:「我愛你!」

「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林偉愛陳婷!」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兩行清淚從她眼中滑落下來,一滴滴打在被褥上。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杜甫)

人生四喜謂: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

陳婷等這三個字大概已等了太久太久,久得她已有點不敢相信了,這並不只是因為我,而是從她少女時代就生根發芽的期待吧。等她確實弄清我不是說夢話,忍不住痛哭失聲。我的心中也充滿酸澀,兩眼熱淚長流,我實在應該早點說出來,何必讓她苦苦等待。

「……而我漸漸明白,你仍然是我不變的關懷。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當懂得珍惜以後回來,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可以等待?當愛情歷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陳婷摸著我的臉深情地說道:「有你這句話,姐姐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說什麼傻話!」我幫她擦擦眼淚,自己的淚卻差點再次掉下來。「我還有點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遲疑著道:「我中獎了。」

「中獎?」她一時明白不過來,「中什麼獎?」

我興奮地跳下床,把彩票拿過來鄭重放到她手裡,她明白了,猶豫問道:「多少錢?」

「啊?」我突然反應過來,一直顧著高興,還沒計算得了多少獎金哪!連忙拉著她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錯,還把電腦、計算器全用上了。

「六百零八萬!我的天哪!」陳婷張大的嘴,我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我是實實在在震驚於錢的數目而說不出話,反反覆復全是小品中那句話:「鄉親們哪!俺王老五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哪!」而陳婷的驚訝估計跟我完全不同,她大概是在震驚於我能中這麼大的獎,就她的家庭背景,就看她這幢房子,可能這六百萬還不至於令她如此震動。

驚訝過後,我倆又犯愁了,這麼多的錢該幹什麼呢?同時還有另一個難題,我們是軍人,而兌獎是要用證件的,可我倆都不願使用自己的軍人身份去領獎,雖說合法,但心裡還是忌諱。

「要不,讓你爸媽來一趟?」

「不行。」我斷然拒絕,如果老爸老媽知道了,那沒心臟病估計也承受不了,就我如此強韌的體魄還有點吃不消,更何況他們。

「那……唉呀!中獎了怎麼還那麼煩呢!」她忍不住嬌嗔道。

我也撓頭,該怎麼辦呢,不能中獎了不去領吧,我還沒那麼好心。嗯,有了!我一拍大腿看著她叫道:「你哥哥!」

「我哥哥?」

「對呀,」我給她解釋道:「首先他是地方的,不怕影響,再說你不是講過他是做生意的嗎?」她點頭。「那就行啦,他就是領再多的錢也不用擔心別人騷擾。」

「你不怕他領到錢不還給你嗎?」她斜著眼睛嬌媚地笑道。

「怕什麼?」我也調笑她:「他是我大舅子,吞了就吞了!」

陳婷拍打著我的胸口羞惱道:「誰是你大……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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