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處破爛的帳篷前,一群人圍在火堆前烤著玉米餅。天氣太冷了,玉米餅硬邦邦的,真是跟啃石頭一樣,牙都快要咬崩了。
「聽說一兩黃金能換兩斤玉米面,上頭有人在收」
「黃金啊,不管什麼時候,亂世藏金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惜,咱們這裡都是窮人,有黃金不早就跟人換了」
「還黃金呢,老子辛辛苦苦省吃儉用賺了一輩子,總算是存夠了錢付了首付,就等著找個媳婦結婚生子,結果尼瑪全部都打了水漂,就算丟水裡也能聽個響啊,這連響都不響!要是能重來一次,老子絕對不那麼省了,短短几十年,一定要吃好喝好,也總好過白活一場!」
「呵,你這算什麼,我在牢里過了那麼些年,硬扛著就是等著今後出來還能享受一把人生的尾巴,結果拚死藏起來的金銀財寶都變成了廢紙,我找誰哭訴去?!」一個面臉滄桑,看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來歲的青年人無奈又悲憤的說道,手裡拿著一個木棍撥弄火堆,只希望火再大一點,熱度高一點,能夠暖和一些。
旁邊圍著的人聽他這麼說,也沒覺得坐過牢的人有多可怕,這人還會時不時幫助別人,至少沒有仗著自己體格好,做些欺壓別人的事情,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強好幾百倍。
「大兄弟,你當初為什麼坐的牢?犯了啥事兒啊?」
青年人呵呵一笑:「五年前,裕光大學旁一家銀行被盜的事情,聽說沒?」
問話的那人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事兒上了好一段時間的報紙頭條了,怎麼會沒聽說過:「知道,哪能不知道呢,聽說是內部人員犯案,你,你就是,那個啥?!」
青年人笑道:「什麼那個啥,這事兒我又不是主謀,算是一票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乾的,所有的贓款分了好幾撥,藏了好些地方,就我藏的那個地方硬扛著沒有交代出來,這事兒我頂多算是脅從,原本判了二十來年,當時我才二十二歲,出來也就四十來歲,藏起來的那筆錢也夠我下半生逍遙了,結果,白吃了五年的牢飯,人生啊,真是瞬息萬變」
周圍聽著的人頓時乍舌,沒想到自個兒身邊居然坐了這麼一個能人:「兄弟,你可真厲害,被抓了居然還能硬扛著沒交代出來,牛逼!」
「牛逼什麼啊,那筆贓款分了好幾撥,我藏起來的那些算是個小零頭而已,大頭我可沒本事參合,不過除了現金,還有好些金磚了,可惜了,不在這個省,否則也能拿出來換不少的玉米面了」
「哦,那確實可惜了,拿性命拼來的東西,就這麼白費了,唉,不過那些東西你藏哪兒了?能找的回來嗎?現在都這個世道了,錢是沒用了,擦屁股都嫌硌人,燒火也不耐燒,倒是那些黃金還能有點用處」說著就忍不住想,那些黃金要都是自己的該多好!
青年人笑了笑:「我啊,藏在一棟廢棄的小樓里,那棟樓還算是有些名氣,鬧鬼,藏的嚴實著呢,還有磚頭擋著,要不是意外發現那個地方,我還找不到能夠安心藏個二十年的地兒呢!」
姚子清坐在火堆的一角默默聽著他們聊天,渾身髒兮兮的破爛不堪,幾乎將所有能扯上身的布料都穿上了,頭髮油的一咎一咎的,臉上黑乎乎髒的看不清面容,隱隱還帶著傷,只是實在太臟,看不出來而已。
身上疼的厲害,剛剛這塊地區的小頭目又來找他麻煩了。這個小頭目有些心理變態,專愛欺負弱小。那種毫無抵抗力的弱小欺負起來更是變態的有快|感,這裡有不少人就是被他私下活生生的打死的。
那人也不傻,知道基地裡面要是打死人,自己也會惹麻煩,所以向來都不會直接把人玩斷氣。反正打成重傷,這種沒有條件醫治的情況下,也只會等來死亡。
要不是剛剛那個青年大哥攔了一下,今天那個小頭目也不會這麼快放過他。
姚子清很後悔,後悔為何為了躲避自己的感情,畢業后要選擇離家那麼遠。等到出事的時候,想要回去都辦不到。也不知道家裡情況怎麼樣了,聽說北邊會時不時有一場地震,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受影響。
大哥畢業之後一直留在家裡,還有幾畝地,二哥說不定也回家了,奶奶有他們照顧著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自己一直遲遲沒有回家,奶奶肯定會擔心。說不定二哥還會出來尋找自己,不,應該是一定會出來尋找自己。恐怕只要自己沒有回家,二哥就會一直找下去。
想到二哥,姚子清蹲在一邊默默抱緊自己的雙膝。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家去,看一看奶奶,然後跟二哥說對不起。他不該任性,也不改意氣用事。他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可是回不去了,他沒有那個能力在這種艱難的世道下,跨過一個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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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蕭一身風雪,身上背著殘破的大包,手裡拿著破損的相當厲害的地圖,漆黑的眸子認真的看著地圖上的路線,希望能找到一條最近的捷徑可以找到他家四兒。
四兒從小脾氣就倔,加上又是最容易衝動的年紀,所以對於四兒的叛逆,雷蕭並沒有多加管束,就怕越管叛逆的越狠。只是沒想到,一時的放縱,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外面危險重重,就四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該怎麼自保,怎麼好好活下去。
每每想到四兒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欺負,忍飢挨餓,就窒息的疼。早知會有今天,哪怕當初打斷他的腿也要鎖在自己身邊!
杜衡緩了一口氣,連續數月來,雷蕭就是這麼從早走到晚,有時甚至中途吃飯的時候都是一邊走一邊啃餅子。他知道雷蕭想要早一點找到弟弟,可是這麼下去鐵人都受不了,恐怕還沒找到弟弟他自己就先倒下。
「休息一下吧,我們快要到下一個基地了,那是大基地,也是離你弟弟所在城市最近的一個基地,說不定就能找到了,休息一下再走,別你弟弟沒找到,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雷蕭看了一眼杜衡,沉默的繼續往前走。杜衡看著他不斷往前的背影,心中抽疼。即使雷蕭不說,他也知道,自己這麼不管不顧的跟著有多麼惹他煩。
要不是任務時他給的數據錯誤,他們也不會被困在林子里那麼久。好不容易出來了,全世界都變了。想要回家只能徒步而行。他是孤家寡人,整個世界猶如末日,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就乾脆跟著雷蕭一路走,在路上就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終於走到了雷蕭的家。
杜衡至今還記得,當雷蕭回到家,得知他的弟弟居然還沒回來那一瞬間的恐慌,甚至整個人都隱隱慌亂的顫抖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雷蕭這般情緒外露,真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要不是他奶奶還有大哥極力攔著他,雷蕭甚至片刻都不想呆直接出門去尋找那個還未回家的小弟弟。
在家呆了沒有一天,甚至好不容易到家之後,連一場覺都無法睡安穩,帶了一些糧食就這麼直接出門了。
這一路走了有近大半年了,他們任務就耽誤了個幾月,又因為世道亂了無法回家,完全是從邊境地區一步步走回去的,加上找他弟弟的這幾個月時間,世界越來越危險,杜衡的心越來越沉。
雷蕭的弟弟他沒有見過本人,只見過照片,一個很俊美帶有書生氣的小男孩,看起來相當的柔軟無害。他真的不敢想,那麼漂亮沒有自保能力的男孩,怎麼能在這種吃人的世界存活下來。
也許雷蕭永遠都找不到他弟弟了,這樣也好,永遠找不到,永遠都還有希望。哪怕他就這麼陪著雷蕭一直找下去他也願意,總好過雷蕭徹底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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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清知道自己發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發燒生病在這個末世之中是致命的。他想著,也許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他回不了家,也等不來二哥了。
突然一個男人將他大力的拉了起來,姚子清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那個青年大哥慌忙的聲音:「快點離開這裡,基地不安全了,外面的人瘋了,趕緊走!」
姚子清腦子已經有些不清醒了,根本沒反應過來,被青年大哥直接推出了帳篷。外面哭聲喊聲凄厲的慘叫聲讓他忍不住一個激靈,人也被刺激的清醒了幾分。
姚子清下意識的順著逃跑的人群移動,雖然他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又軟棉,青年大哥已經不見了,四周都是陌生逃亡的人群。姚子清根本就不是自己在跑,而是被動的被人群擁擠的朝著一個方向挪動。隨著遠處的叫喊,四周人群慌亂的聲音,他混沌的腦子才明白,原來是大米的原因。大米有問題,人們絕望了,所以拖著基地裡面的人一起下地獄。
姚子清不想死,雖然他知道也許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還是拼著一股力氣往外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基地的,完全就是憑著一種本能。可是他真的已經力竭了,發燒讓他虛軟,慌亂的逃亡已經消耗光了他所有的體能。被人一個推搡,他倒在地上連爬起的力氣都沒有。
好在他是直接被人群推擠了出來,倒在了牆邊,不然就直接被踩踏死了。姚子清慢慢撐著牆面爬到了一個巷子里,這裡還有好些同樣逃難的老人和小孩。
冷空氣隨著呼吸一點點吸入肺里,身體里的溫度隨著呼吸在一點點流失。姚子清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慢慢將自己捲縮成一團,他想要活著,可是他真的儘力了。人類逃避不了死亡,他也一樣。
前幾天咳出血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個變態的小頭目一腳狠狠朝他踹過來的時候,他沒能躲避開。感受著那撕心裂肺的疼,他就知道,自己是那個變態的又一個戰利品。果然壞的預感都很靈。
冷意慢慢侵襲著身體的疼痛,隱約間鼻尖似乎嗅到了家門口的桂花香。奶奶拿著桂花餅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一遍遍摸著他的頭說著寶貝孫兒慢點吃,奶奶給你做了很多,管夠。
倦縮成一團的姚子清默默笑了,奶奶的掛花餅最好吃了,以前放學回來肚子餓的時候吃一塊,滿口生香。笑著笑著,彷彿看到二哥那高大的身影朝他走過來,然後聽到二哥難得溫柔的聲音說:「四兒,二哥來接你回家了」
能回家了,終於能回家了,二哥終於找到他了,姚子清安心的閉上了眼睛,終於,他就要回家了。
雷蕭抱著已經渾身僵硬的人就這麼不吃不喝的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不管杜衡怎麼勸,雷蕭彷彿聽不見一樣。杜衡心裡不安越來越重,他隱約間彷彿知道了什麼,可是他不敢確定。他怕一旦確定了,自己的世界就徹底崩塌了。
當外面的人群漸漸散去,四處都是火光,滿地的屍體和凄慘的悲鳴聲,雷蕭抱緊懷裡的人慢慢站了起來。杜衡連忙跟上。
雷蕭卻突然停住腳步,原本漆黑的眸子一片死寂般的黑暗,看的人血液都彷彿凝固了一般。
「不要跟著我!」
杜衡有些慌亂害怕,卻還是沉默的跟在他身後。雷蕭也不再管他,就這麼抱著四兒一直走。
杜衡以為雷蕭要帶著姚子清的屍體就這麼回家去,想要勸他將屍體火化比較好帶上路,可是話到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一直沉默的跟著。
突然一天早上,杜衡醒來之後,雷蕭不見了,連帶著他弟弟姚子清一起,杜衡四處尋找,可是他們就這麼不見了,不管他怎麼找都找不到。
杜衡找不到雷蕭,他以為雷蕭肯定會帶著姚子清回家,於是一路往北走。一路上遇到好多危險,天氣慢慢熱起來,白天都要找地方躲著,夜裡的危險更大,真是一路九死一生。
回到雷家村才得知,雷蕭根本沒回來,他們也不知道姚子清已經死掉的事情。杜衡只好說他跟雷蕭失散了,只好原路返回等他。這一等,就等了一輩子。
雷厲是第一個知道姚子清死亡的人,他說,雷蕭不會回來了,從小他對四兒就有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執念。他說,當他看到他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預感,他們家老二和老四,永遠回不來了。
杜衡長著嘴巴卻發不出聲音,雷厲讓他好好留在村裡過日子,找個女人也好,找個男人也好,至少不是孤獨終老。可是杜衡接受不了別人,他只能等,哪怕明知等不來任何結果。
如果人有下一輩子,他真的很想對雷蕭說,我們就只當最好的兄弟好不好,只當一對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