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不原諒
沈之悅沒有說話,看著他的目光亦沒有一絲波瀾,她今日很用心地化了妝,薄薄的胭脂掩去了憔悴的病容,身上穿得是沈之望上次寄給她的洋裝。
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弟弟很有眼光,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很適合她,只是比著三年前消瘦很多的她穿著有些大,但這並不影響她今天的美麗。
她母親是個出了名的美人,而她恰好繼承了沈夫人的美貌,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絲毫不比現在容貌正盛的許秋遜色。
是以沈威當眾悔婚之後,想要迎娶她的人有如過江之鯽,恨不得將沈家的門檻踏破,而她偏偏看中了那時聲望和地位都遠不及她沈家,又剛剛喪母的杜家公子杜子璿,為此她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一心等待著杜子璿三年孝滿,嫁他為妻。
她是真的很愛杜子璿吧,今日這般精心打扮,是準備拿到休書後就立刻去找他吧。
晉如霆如是想著,心頭不由燃起了怒火,杜子璿,他默念著這個讓他無比憎惡的名字,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便又忍不住質問道:「為什麼?你是我的妻子,為什麼你從來不願意正眼瞧我,為什麼你一直對他念念不忘,他真的就那麼好嗎?」
是,這三年來,他對她很刻薄,他罵她,打她,羞辱她,甚至縱容別人踐踏她的尊嚴,可是他是愛著她的,他無法容忍她心裡有別的男人,更忍受不了她對他的冷漠和蔑視,他只是想讓她記住他,哪怕是恨也好。
「妻子?」沈之悅突然笑了起來,眼中滿是嘲諷,「我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嗎?」
晉如霆怔住,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來,想到過往的種種,他終是無比愧疚地低下了頭。
沈之悅卻沒給他留絲毫情面,她繼續說道:「你不總是提醒我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記自己是如何進你晉家大門的嗎?」
「不要再說了。」晉如霆猛地抬起頭,眼中帶了一絲哀求,「之悅,是我做錯了,你報復我,算計我,我也沒有絲毫的怨言,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給你,但是你不要去他身邊,他已經成親了,你不要作踐你自己,他不值得你這麼做……」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沈之悅冷冷地打斷,「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在休書上簽字就好,我們就算兩清了。」
「之悅……」對上她冷若寒霜的眸子,晉如霆只覺無比地心痛,她是鐵了心要與他劃清界限,而現在身陷囹圄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挽留她呢?
重新抻開那封已經快被他揉爛的休書,他落筆沉重,終是無奈地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之悅面無表情地接過他遞還回來的東西,剛要轉身,胳膊卻被他拉住「之悅……」
她不悅地蹙眉,「你還想怎樣?」
晉如霆拉著她胳膊的手僵硬起來,卻沒有鬆開的意思,他定定地看著她,沉默良久,才又開口道:「還記得八年前,我父親被人陷害,我去投奔你們沈家的情景嗎?」
沈之悅微一愣神,心裡不由泛起了一絲波瀾,但她並沒有接他的話,只聽他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兩家因為一些矛盾已經多年沒有走動了,但你爹一直是我父親最為信賴的朋友,他臨死都沒有忘記過他們之間的情誼,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他的親筆書函去沈家找你爹,可是你爹卻教會了我什麼叫做背信棄義,落井下石。那時就連你們沈家一個最低賤的下人都能對我呼來喝去,肆意辱罵,而你是唯一一個對我笑的人。
後來我被你爹趕出門,我知道你一直遠遠地跟在我後面,我想帶你走,即使我們沒有指腹為婚,我也想娶你做我的妻子。雖然那時,我已經一無所有,但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可你最終還是放棄了我,你應該是和你爹一樣以為我難成大器,不值得依靠吧。」
他用了五年的時間,讓晉家重新強盛起來,給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曉以顏色,其中也包括她的父親。
沈威就是個卑鄙小人,他在被趕出沈家之後才知道,那個陰險狡詐的男人有參與到陷害他父親的事情中,所以才撕毀婚約,將他趕走,甚至想要斬草除根,讓他死於非命。
若非許秋碰巧救下他,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然而他還是執著地想要娶沈之悅為妻,為此,不惜讓對他情深意重的許秋屈居妾位,可是她的心裡卻有了別的男人。
他不甘心,所以,他想盡一切辦法地拆散她和杜子璿,強勢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邊,說是為了報復她沈家,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沈之悅看著他,唇角微搐了下,卻是一言不發,她伸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再次轉身,沒有一絲留戀地朝外走去。
晉如霆的手僵在冰冷的空氣中,他目光直直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她走時的背影那般決絕,沒有絲毫的猶豫,讓他的心涼到了極致。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近乎癲狂,帶著無盡的嘲諷和痛苦,響徹了整個牢房,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