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東方序的貼身太監連劍聽到乾文帝問話,忙從一群宮女太監中走出來,雙膝跪地道:「回皇上,今夜是奴才當值,晚膳后奴才便一直跟在殿下身邊。」頭微低著,目光落在地面上,只是那餘光,卻不知是在瞥向何處。
面對一國之君,連劍竟回答地不卑不亢,這讓乾文帝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站在乾文帝身側的東方度,更是仔細地打量起連劍來。
連劍並不是從小就在宮內長大,而是十三歲之時才進宮當了太監,因著有些武功的底子,便直接被安排到了東方序的佑思宮伺候東方序,后又成了東方序的貼身太監。
東方度在宮內的時間並不多,而連劍只是眾多太監中的一個,就算還頂著東方序貼身太監的名號,卻也只是眾多貼身太監中的一個,並沒有讓人多加側目,她自然也不會對這麼一個小太監多加關注。
可他今日的表現,不得不讓人懷疑。就連常伴在乾文帝身邊的太監,在回答乾文帝的問話時也不會如此得淡然,他一個小小的皇子貼身太監,又如何能如此淡定從容?
乾文帝雙眉輕皺,質問道:「既然你一直跟隨在序兒身邊,為何序兒受了傷,而你卻安然無恙?」話畢,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東方序。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連劍和東方序能回答了。
東方序抬手抱拳道:「父皇,刺客來時,兒臣正巧讓連劍去了御膳房。」說著側目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連劍。而連劍見東方序說話了,他便閉口不言,只等著東方序為他開罪。
東方度側目看了眼東方序,目光又落到了連劍的身上,這一去了御膳房,刺客就來刺殺東方序了,是該說巧合呢還是該說那些刺客把握的時機好?此刻的淡定從容,是故作的偽裝,還是天性如此?
她心內有很多疑問,可此刻卻一句話都不能說,只能沉默地站在乾文帝的身邊。
東方序說完,見乾文帝不言,便繼續說道:「好在周圍一直有宮女太監和侍衛在,兒臣一遇到刺客,便發出了呼喊聲,那些刺客揮劍砍來,兒臣便用手臂做抵擋,手臂雖受了傷,性命倒也保全了下來。」扯了扯嘴角,朝乾文帝淺笑,「父皇不必擔心兒臣,兒臣只是受了小傷,不礙事。」
滿是疑點的話,東方度不信,半蘭不信,可乾文帝信了。
「既然如此,序兒就好好在佑思宮待著,朕會再多派些侍衛守在佑思宮周圍保護你,絕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說完轉頭看向林書南,對他囑咐道:「林御醫,你在此好生醫治序兒,讓他儘快恢復,切莫讓他的傷口裂開。」說完拍了拍袍角,起身對眾人道:「朕就先回未央宮了,擺駕。」
聽聞乾文帝要回未央宮,東方序一干人等皆拱手道:「恭送皇上。」
而乾文帝走了兩步,卻突然轉頭看向東方度,冷冷的語氣對她說道:「你跟朕來。」絲毫沒有了剛才關心東方序時的慈眉善目。
看來在佑思宮門前的事情還沒有結束,這是要把東方度帶回未央宮仔細問話了!
東方度聞言,頷首道:「是,父皇。」緊跟在乾文帝的身後,一同往佑思宮門口走去。身後的東方序和林書南,一直盯著東方度的背影,而兩人眼中帶著的情緒與思慮,卻是明顯的不想同。兩人看著東方度亦步亦趨地跟在乾文帝身後,直到她在視野中消失了才收回目光。
半蘭一直跟在東方度的身側,隨她一同前往未央宮。行至半路,卻看到東方度朝自己悄悄打了幾個手勢,領會了東方度的意思,半蘭故意放慢了腳步,慢慢變成了跟在鑾駕后的最後一個人。
宮女太監們都低著頭走路,絲毫沒有注意到東方度和半蘭的舉動。等無人注意的時候,半蘭一個轉身,折往了風清宮。
御輦到了未央宮門口,方才穩穩地停下。東方度上前,伸手想要攙扶乾文帝下御輦,卻被乾文帝冷冷地忽視。
東方度自問沒有做任何讓乾文帝不喜的事情,可乾文帝此時此刻的表情和舉動,都在告知東方度,乾文帝龍顏不悅了。
思來想去,也只有暗雲的事情了。可自己與暗雲的關係,只皇姐師姐等幾個人知道,父皇又是如何得知的?皇子素來只與王公大臣的女兒結親,暗雲什麼都不是,難道真是氣憤自己與暗雲在一起了?可再一想,卻又不像是在惱怒她與暗雲在一起。
若不是這件事,又會是何事?
東方度回想佑思宮門口的對話,想到乾文帝對她說的那句「你只與這個宮女一起出去?暗雲呢?」,方才恍然大悟,他是在惱怒自己拋下暗雲與一個宮女出宮!
為暗雲抱不平?東乾國的一國之主,她東方度的父皇,為一個外人抱不平?
東方度晃著神跟在乾文帝的身後,直到進了修身殿,方才回過神來。而此時此刻,乾文帝已經坐在了大殿正上方的鎏金寶座上,正冷冷地看著她。
「父皇~」東方度跪在大殿正中央,喊了一聲父皇后便垂下了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乾文帝輕嘆了口氣,看著下方垂首的東方度,軟了軟語氣,方才緩緩說道:「度兒,你可知父皇為何會如此?」他倒要看看,他的這個孩子,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兒臣不知。」只是可惜,這個回答讓乾文帝極其不滿意。
乾文帝欲要再開口,卻又闔上了嘴。有些事情,或許他不該說,畢竟這是暗雲自己的事情。可事關他的孩子,他又忍不住想要告訴東方度,讓他切莫辜負了暗雲那樣深情的女子。
此時此刻,修身殿內只有東方度和乾文帝兩人。整個大殿,沉寂許久,直到東方度的雙腿跪得微微發麻,才聽到乾文帝再度開口:「度兒,父皇問你,你可與暗雲在一起了?」當初暗雲脫離暗衛組織,為的是誰,他一清二楚。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卻甚難回答。
最終,東方度回答道:「回父皇,沒有。」
一字一句,清晰明了,乾文帝卻說道:「抬起頭看著父皇,再回答一遍,有還是沒有?」聲音越發地冷冽,帶著一絲哀其不幸的蒼涼。
東方度緊咬牙關,緩緩抬頭,對上乾文帝冷然的目光,艱難地回答道:「沒有。」分析了兩種回答的後果,兩害相權取其輕,東方度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傷害性最小的一種回答。
若出了意外,暗雲便能置之度外,若沒有出意外,她與暗雲是在一起還是沒有在一起,又豈會因這一個回答而有所改變?!
重重的一聲嘆息聲后,乾文帝的聲音徐徐入耳,將當日暗雲脫離暗衛組織一事娓娓道出:「度兒,暗雲那個孩子,本可以成為暗衛首領的,甚至能成為這九大首領中的首領,可她為了一個人,甘願脫離暗衛組織,失去了這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機會。」
見東方度認真地聽著,不停歇地說道:「離開組織,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成為暗衛之前,她是被人遺棄的嬰孩,若沒有她師父,沒有組織,沒有朕,她不是餓死冷死,便是成為一個流浪乞兒。如今她不僅擁有武功,還有識文斷字的學識,全是因為她暗衛的身份。既然她要脫離暗衛組織,除去暗衛這個名頭,那便要將這本不該擁有的東西全部交還回來。」
本不該擁有的東西,武功,學識。若要將這兩樣東西還回去,豈不是要……
東方度垂眸,眼角的淚無聲地滑落。捫心自問,她了解雲兒有多少?為雲兒做了多少?雲兒為了她又做了多少?
你是不是總在我不知道的時間,在我不知道的地點,為我做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乾文帝見東方度紅了眼,嘆息著搖了搖頭,「她的武功,本要被廢……」正要說下去,門外忽傳來太監的急報聲,生生地打斷了他的話。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子歿了!」太監在門外慌亂地喊了句皇上,便闖進了大殿中,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便跌跪在了地上,嘴裡不停地說道:「皇上,太子歿了……」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一聽東方席歿了,東方度的心咯噔一下,只覺事情太過突然,一時難以接受,連臉上的淚水都顧不及擦去,便轉頭問道:「你說太子皇兄歿了?」語氣里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前陣子蠢蠢欲動的不是東方席嗎?!怎麼東方席突然就死了!東方序遭遇的刺客若不是東方席所為,又會是誰?總不會是她吧!
乾文帝只覺雙耳轟鳴,聽不清周遭的聲音,半天才緩過神來,愣愣地問道:「你說誰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