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直跟在東方度身後兩尺遠處的半蘭，見她突然在門口頓住，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等了片刻，見她依舊保持著動作，既不進去又不退出，疑惑地輕喊了聲：「殿下？」這是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嗎？

東方度愣愣地看著本該昏睡在長悅客棧卻意外地出現在她寢殿的暗雲良久，直到身後的半蘭輕喊了兩聲，才回過神來，頭也不回地說道：「半蘭，今夜不用你伺候了，直接回你自己的屋子吧。」說完，不待半蘭有所反應，就當先一步跨進了屋，反身關上門將半蘭擋在了門外。

「咔嚓」一聲，連門閂都插上了。

暗雲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東方度的一舉一動，眼裡既沒有惱怒也沒有難過。太過平靜，導致東方度手上的動作做完，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先開口說話。

說好同生共死共進退，她卻出爾反爾，這次理虧的又是她。

東方度遲遲沒有動作，暗雲心裡悶悶鈍痛，明白這次她若不主動，兩人也許就要相顧無言至天明了。緊了緊雙手，身子向前微傾了下，一步一步地往東方度走去，在半尺遠的距離停下，明顯帶著失望的輕嘆氣聲后，方才緩緩開口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你死了，我一個人就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你從來都是這樣，自以為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卻不知道這是對我更大的傷害。我寧願和你一起受傷，也不願意被你護在身後，我，暗雲，曾經的暗衛，如今的黃泉閣閣主，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需要被人保護的人。」

句句戳心，東方度的心猶如當初被暗雲的利劍刺穿般，一陣一陣的生疼，疼到窒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半句。

她為她考慮為她著想，這也是錯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暗雲先她而死，她願意追隨而去，可若是她先於暗雲死去，她希望暗雲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忘記她忘記她們的一切，與別人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兩個人都紅了眼眶。

東方度上前一步，貼近暗雲，想將她擁入懷中。卻不想，暗雲抬手一擋，身子緊跟著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擁抱。

「你以為隨便抱一下，就能把這些事情都解決了嗎？就能讓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讓我又原諒你了嗎？」每次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靠擁抱解決，她不要再這樣了。

東方度輕抿了下唇，上前一步，容不得暗雲反抗，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彷彿想要將暗雲糅進她的體內，與她合為一體。

頭微微低下，垂靠在暗雲的肩窩處，在眼眶內涌動許久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下了。淚水透過衣衫，濕進了肌膚，滲進了暗雲的身體，燙灼了暗雲的心。

為什麼要哭呢？該哭的人明明是她才對啊！暗雲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抬手環繞住東方度的腰，予以了回應。

還是被一個擁抱幾滴淚水給哄好了。

兩人相擁的投影落在門上。

門外的半蘭，一直都沒有離去，直到此刻兩人相擁在了一起，才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回了隔壁自己的屋子。

暗雲不願意離開，她早就該料到了。想要陪著東方度的人，並不是只有她。

沉默許久，東方度終於開口，聲音喑啞帶著抽泣：「雲兒，京城不太對勁，隱隱約約一副風起雲湧山雨欲來之勢，這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去錦州，我才能放心，你若留在京城，我怕會分心。」若真是東方席殺了東方序，暗雲要留下來，她反倒沒有那麼害怕，可出乎意料的是東方席死了。

東方席死了，這混亂之地，她還是早日離開為好。皇位她不想要了，紛爭她也不想介入，只想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江湖，才是她想要待的地方。

「我已經讓半蘭去調遣禛衛，護在皇宮和風清宮周圍。若我要離開，誰也阻止不了，就算是父皇要留我，也留不下我。若還有人想要我的命，恐怕也是難於上青天，我的命，可不是東方席能比的。」下巴尖在肩窩裡蹭了蹭，繼續說道：「為了你我也要活下去。雲兒，你先去錦州，我隨後也會去往錦州，並不是要將你一個人送去錦州讓你在那裡孤獨終老。」

平生甚少撒謊，東方度只求這一次撒謊可別以命相抵，「雲兒，天亮之後，你就出城吧。謹言和謹行會一直跟在你身邊。等此間事了，我就去錦州尋你。」錦州的望雲山莊，已建成多年，最終是望雲還是忘雲？

「你當真是要離開皇宮，所以才將我先送到錦州？」暗雲說著狠狠地掐了東方度的背，「你能騙得了任何人，唯獨欺騙不了我。」眼前這人，只要一撒謊，心跳就會慢下來。

常人說謊，都會心跳加速，可東方度不同，她只要一說謊，心跳就會比往日更慢。暗雲常伴她左右，自然知道。更何況此時此刻兩個人緊緊相擁著，心跳聲透過肌.膚清晰地傳到彼此的心中。

若是心跳如擂鼓，旁人靠的近些，就能聽出端倪，知道說話之人說謊了，可東方度說謊之前，會刻意調動內力，將心跳按壓下來，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我不會走的，除非我死，絕不離開你身邊。前些日子出了事，又察覺到了京城的暗流涌動，我便立即下令停了刺殺的買賣，將閣中十之七八的弟子調到了京城，只負責你我安全之事。」

買賣什麼時候都能做，命卻只有一條，等他們離開京城再做這買賣不遲。這十之七八的弟子，不日便能趕到京城了。

把人都調到京城來了，看來真是不打算離開了。沉吟片刻，東方度鬆開暗雲，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當真不離開？」

「不離開。」暗雲回答地堅決，「我若要離開，又何必再回來這一趟，直接按著你的安排，跟著謹言和謹行去錦州就是了。」

說到這個，東方度才想起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皺眉道：「你不是……不是被半蘭點了昏睡穴了嗎？我和半蘭離開之後，謹言和謹行會守著你，而且……」猶豫了下，見暗雲一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的表情，溫吞地說道：「而且，我吩咐她們，除非把你送到瞭望雲山莊，否則絕不能讓你醒過來。」

「望雲山莊？」暗雲挑了下眉，重點一下子放在了山莊的名字上，「是哪個字？望見的望還是忘記的忘？」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句絕不能讓你醒過來。

見暗雲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戲謔之意，東方度的耳根瞬間泛紅，雙眸微垂，躲開她的目光，尷尬地小聲回道：「是望見的望……」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更希冀以後能永遠在一起。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暗雲終於露出了笑容。唇角上揚，雙唇輕啟，「你在院子里坐了那麼久，在想什麼？又安排了半蘭去做什麼？」話題拉回到了原來。

她要留下，自然要知道一切事情。

東方度一臉驚愕，「你在這裡多久了？」就算是穴道解開，謹言和謹行沒有再把她點昏了，她也不可能這麼快到皇宮中的啊！

一個眼神，就知道了東方度心裡在想什麼，笑著說道：「你離開后不久，我的人就進了房間，解了我的穴道。」京城本就有她的人，知道今日會有事情發生，便也暗中調了人過來，時刻注意著他們兩人的動靜。察覺到自家閣主可能被人點了，自然要立馬進去了。

「看來你在我這屋子待了有一個時辰了……」東方度輕嘆了口氣，牽起暗雲的手，說道：「到那邊坐下，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