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話 前塵往事
夜夜笙歌的淫luan生活,一直持續到一個星期之後才暫時結束。
這一天,在中央冥殿里,蘇明宇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伸手往身側探了探,發現自家愛人竟然不在,但他心中卻並無半點失落,反而有些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自家愛人這是怎麼了,哪根筋搭得不對,自從他突破以後,每天晚上,哦不,應該說是不分晝夜,兩人一直都在床上滾來滾去,上演「自由搏擊」,可這幾次,與自家愛人做著伴侶之間最親密的事情時,愛人比往常更加勇猛持久。
臉色不禁黑了黑,蘇明宇扶著腰坐起身,低頭看著身上密集的紅色吻痕,臉色頓時又黑了幾分。
既然已經回到了地府,蘇明宇也就不再吃地魂丹了,嗑藥的感覺總是怪怪的,所以他現在是又回到了靈魂狀態,於是……那吻痕刻印在他白得有些不正常的皮膚上,就更加明顯了。
默默地嘆了口氣,穿好衣服下床。
踏出中央冥殿之後,蘇明宇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最終揶揄一笑,朝著一殿的方向走去。蘇明宇不開心了,於是決定去找被懲罰獨自一人處理十殿公務的秦廣王談談人生和理想,因為蘇明宇敢肯定,此時此刻的秦廣王必然比自己更不開心。
人都是要比較才顯得出差別,沒準看看秦廣王不開心,自己反而開心了也說不定。
當蘇明宇來到一殿時,見到的場景便是,秦廣王趴在案台上,腦袋邊上是堆積如山的公文和薄冊。
呵呵……
看來還真的有效果,蘇明宇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老秦,我來看你了,幾天沒見,有沒有想我啊~」這語氣要多賤有多賤,蘇明宇自己都能感受得到,更別提六識敏銳的秦廣王了。
秦廣王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待看清對方是誰后就要下來行禮。
蘇明宇連忙制止他,擺手說道:「不是跟你說過嗎?以後見到我都不用行禮了,咱倆都這麼熟了,也算是朋友了。」話畢,終究是沒忍住笑聲,陣陣爽朗中夾雜著絲絲賤意的笑聲霎時間回蕩在一殿里,堪稱是「魔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啊。
秦廣王聞言不禁翻了翻白眼,他哪裡還不明白帝后這是存心來奚落他的。
蘇明宇被他這白眼翻得心中一頓,看來這幾天,秦廣王處理十殿的公務確實忙壞了。蘇明宇突然就有些心軟了,雖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秦廣王到底沒犯什麼過錯,確實不應該這樣懲罰他。
「唉……」蘇明宇走上前,拍了拍秦廣王的肩膀,安慰道:「不好意思了,哥們兒,我這就去跟你們尊上說說,本來一殿要處理的公務就是十殿中最繁多的,這下又讓你一個人包攬其他九殿諸多事宜,確實有些為難你了。正好,他們九個人已經休息了一個星期,現在也該繼續上崗了,免得每天遊手好閒,無事可做的,性子最後變得懶散起來就不太好了。而且地府里的事情樣樣都那麼重要,關乎著每一個亡魂的輪迴與賞罰之事,半點差錯都不能犯,你看你每天這麼忙,萬一哪裡出了點小問題,最後又得受罰,你說是吧……」
「……」秦廣王眼神怪異地看著此刻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成功開啟話癆模式的帝后,知曉如果自己再不作聲,帝后必然要不停地繼續說下去。
站起身來,秦廣王剛準備開口就看見一個陰司進來稟報。
蘇明宇這下才終於閉了嘴,秦廣王朝下方之人問道:「有何事需要此時上來稟報?」
陰司先是對兩人先後行了禮,然後眼神一直停留在蘇明宇身上,表情有些小激動,嘴上還不忘回答秦廣王的話道:「稟告大人,之前來了一個亡魂,執意向勾魂使者詢問那人在陽世間的故人去向,不知……」
「你們連這麼點事情都處理不好嗎?再說了,這種事情是能隨便問的嗎?簡直不知所謂,退下吧!」由不得秦廣王不發火,這些天來,他簡直都要累成狗了,這陰司也真是沒點眼力見,這麼點小事都還要來親自詢問。
陰司聞言,面露難色,看向蘇明宇的眼神有些遲疑不決。
蘇明宇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秦廣王此刻也發現不對勁了,當即呵斥道:「還不趕緊下去,帝后尊顏可是爾等可以覬覦的。」
陰司:「……」
蘇明宇:「……」
這……這是什麼奇葩的腦迴路???
蘇明宇當場不客氣地罵道:「你瞎說什麼呢!我看你這些天是忙昏了頭吧!」繼而又看向陰司,詢問道:「你別搭理他,我想你應該不會為這麼點小事情就來叨擾秦廣王的,說說吧,具體怎麼回事?」
陰司頓時滿面暴汗,既感嘆帝后的平易近人充滿親和力,同時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帝后,您在小的面前這麼埋汰秦廣王,萬一小的以後被穿小鞋怎麼辦啊……陰司簡直快要哭了。
蘇明宇不知道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對方腦子裡就想了這麼多。蘇明宇見對方不說話,一個勁兒地在那發獃,臉上不禁有些掛不住了,假咳兩聲,繼續說道:「碰到什麼事情了,具體說說看。」
秦廣王依舊有些不耐煩,但帝后開了金口了,秦廣王也只能順著帝后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陰司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廣王,然後開口說道:「那人名叫周宇,說是帝后的故友,想要詢問勾魂使,帝后……如今的去向。」
「放肆!」本來這種事情,地府里任何一個當職的陰差都不會告知的,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般情況下,勾魂使都會直接拒絕。可事關帝后,秦廣王也有些拿不定注意,於是便又看向蘇明宇:「帝后,您看這……」
「周宇?哪個周宇?我不認識這個人啊?」蘇明宇一臉茫然地看向身邊兩人。
秦廣王頓時臉色一沉,對著陰司斥道:「帝后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吧?聽清楚了就趕緊下去!以後這種事情無需稟告,公事公辦即可。」
陰司誠惶誠恐地轉過身,可憐巴巴地最後忘了一眼帝后,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這叫什麼事兒啊,本來還想著終於有機會能在帝後面前露個臉,沒準還能走個大運得帝后個青眼什麼的,結果卻鬧了個烏龍,那個叫周宇的,看我等會兒怎麼收拾你!
蘇明宇看著陰司退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周宇……周宇……,突然間,腦中靈光一閃,蘇明宇瞬間想起來了,立即叫住還沒邁出殿門口的陰司道:「等等!」
陰司聞言轉過身來,之前失落的表情又立即轉化為驚喜,問道:「帝後有何事要吩咐?」
蘇明宇走上前來,對陰司說道:「那人可能真的是我的故友,你且帶路吧!」
陰司臉上立即笑開了花,興奮地說道:「是是是,小的這就為帝后帶路。」說完便讓開身,讓蘇明宇先行,然後隔著兩步的距離跟在後面。
一路上,蘇明宇面帶微笑,這陰司臉上的諂媚很是明顯,蘇明宇就算想看不出來都不行,但他卻並不反感。蘇明宇死了這麼久了,在地府里平日多多少少也和一些在地府當職的陰司接觸過,這裡的人們心思純粹,乾淨,他們不管是喜歡你還是討厭你,都會直接地表現出來,不像陽世里那些污濁腐朽的社會風氣,人與人之間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陽奉陰違,面和心不合,笑面虎,笑裡藏刀……等等等等。
人過得太虛偽,善於用面具假裝自己,封閉自己。就像國內的很多恐怖片里拍的那樣,鬼說人善於撒謊,細細想來,確實如此,蘇明宇對地府里的「原住民」們接觸得不多,但從接觸過的那些個陰司看來,他們為人處事,如果要隱瞞什麼事情,一般都是閉口不言,絕對不會撒個謊來欺騙你!
蘇明宇喜歡這裡的「人們」,可愛的「人們」。
來到鬼門關前,十六惡鬼和兩個勾魂使立即行禮道:「參見帝后!」
蘇明宇回以微微一笑,然後看向眼前被兩個勾魂使用鎖鏈拘起來的耄耋老者,遲疑地問道:「你是周宇?」問出來的話語雖是疑問的語氣,但看著面前老者依舊清明的眼神,勾起了蘇明宇在那個世界的回憶,此時,他已能確認,面前這個雖然青絲變白髮,但身形依舊蒼健的老者,就是當初在那個世界里的大學同學周宇了。
老者在見到蘇明宇的那一刻起,眼神至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蘇明宇,看著對方的身形從遠處走來,同樣是熟悉的眼神,雖然模樣換了,但老者亦能確定,對方就是他年輕時喜歡過的趙楓陽。
不需要過多的話語,兩人都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心中不禁都有些感慨,感慨物是人非,花季少年時相識,再次相見,一人依舊年輕,一人確已年近鮐背。周宇沒有開口詢問,顯然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此前已經從勾魂使的嘴裡套出了蘇明宇和那個男人的身份。
瞭然之後,才恍惚明白,雙方身份差距甚大,堪稱雲泥之別,周宇心中乍然一痛,個中苦澀,難以言表。
蘇明宇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好久沒見了,這最後的一段路,就由我來送送你吧!」說完便又看向勾魂使,後者二人趕緊撤下拘魂鎖鏈,然後躬身行禮后離開。
周宇聞言,沉默半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邁出兩步走到鬼門關十六惡鬼身前,蘇明宇扭頭看向周宇,說道:「任何一個入關的亡靈都得接受他們的盤查,此事關係重大,即便是我,也不能徇私。」
周宇仍是點了點頭,然後走進十六惡鬼設下的大陣內。
毫無意外,周宇通過了陣法的盤查。
兩人並排漫步在這條冗長的黃泉路上,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但氣氛卻並不顯得有多少尷尬。
直到快要到達奈何橋時,兩人很是默契地齊齊停下了腳步,蘇明宇轉過身趴在欄杆上,望著橋下湍流不止的忘川河水,平靜地問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他們呢?」
周宇站在一旁,看著蘇明宇側臉的目光有些微熱,嘴上說道:「人生在世,世事無常,人活著,難免會遇到些坎坷波折,寧凡成了畫家,名聲不小。顧雲峰入了體制,後來當了B市的市長。」
「那你呢?你過的怎麼樣?」蘇明宇轉過頭來,看向周宇。
周宇神情微動,回答道:「我……還算可以吧,大學畢業之後,我下海經商,生意做得還算可以,算是小富即安吧。」
蘇明宇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他們如今……?」
周宇淡淡一笑,說道:「他們現在都還活著,而我,卻是比他們先走了一步了,呵。」
蘇明宇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周宇的肩膀,說道:「你被勾魂使拘來地府,雖然少了一魄,但卻並非渾渾噩噩。」頓了頓,接著問道:「你心中是不是還留有執念?」
周宇聞言一愣,繼而低下頭,苦澀一笑道:「執念……是啊,我心中確實還有執念。我的執念……」說到這裡,又抬起頭來,眼中閃爍光輝,說道:「我的執念……便是你了。」
蘇明宇也是一愣,繼而又趴回欄杆上,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蘇明宇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周宇表情有些微訝,遂即又釋然一笑道:「是啊,當時我們都還年輕,那時候的我表現得那麼明顯,你不可能看不出來。」
蘇明宇聞言,眉頭一挑,這話咋聽著那麼怪呢?什麼叫「當時我們都還年輕」?我現在也很年輕好嗎?地府的時間流速和其他世界是不一樣的好嗎?你活了一輩子,我可是正當年呢好嗎?然而,話雖如此,但蘇明宇卻沒有說出來,畢竟有煞風景。
這時,周宇靠近了些許,趴在蘇明宇旁邊的欄杆上,近距離地看著蘇明宇的側臉,說道:「我應該從來沒有直言對你說過吧!我……」
蘇明宇側過臉來看著周宇,靜待下文。
周宇見此,深吸一口氣,繼而說道:「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不管是那時候的趙楓陽,或是現在的你,你就是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喜歡你!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有些不合適,但我還是要說,我喜歡你!我不想……在這最後關頭,還為自己留下遺憾。」
即使對方知道自己喜歡他,但周宇還是決定說出來,他不想帶著遺憾投胎轉世。
在陽世,蘇明宇同自己的關係僅僅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罷了,但那一刻的初次相見,蘇明宇註定了是他的紅塵劫數。周宇一生都未曾娶妻生子,到死的時候仍舊是孑然一身,他也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交往過,蘇明宇一直都在他的心裡,命中注定會成為他心中今生今世唯一的執念。
「我能抱抱你嗎?」周宇在問出這句話時,言語中充滿了懇求、期待、擔憂,同時還有對自己這一場單戀的些許失落,失落於明明喜歡一個人,可是就連索求對方一個擁抱都好似乞討一般,他的愛慕是如此的卑微。
蘇明宇沉默了許久許久,然後抬起頭來,微笑地看著周宇,兩人視線相觸,一同站起身來。
蘇明宇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周宇,在他耳邊說道:「對不起,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對不起,是因為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我們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了。而這個擁抱,也只能算作是朋友之間的擁抱。
蘇明宇一直都認為自己能夠被人喜歡是一種榮幸,不過,他已經有了生生世世彼此相守的愛人了,所以這種榮幸,再也不可能參雜其它,除了那個人,再也難以有旁的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裡了,畢竟,一顆心的位置也就只有這麼多。
周宇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起,眼中的淚水終於無聲落下,緊緊地回抱住蘇明宇,顫抖著嘴唇說道:「謝……謝謝你。」我知道我不該喜歡上你,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最終拒絕了我,如今我已了無牽挂,如果下輩子……下輩子我還能遇見你,我想我還是會喜歡上你,縱然萬劫不復,身死魂滅我亦然甘之如飴。
分開之後,兩人相視而笑,笑容釋然而又輕鬆,周宇終於對自己年少時期愛過的人表白,終於對自己終將逝去的單戀愛情揮手告別,心中執念已去,端起孟婆湯,坦然地笑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明宇同樣坦然一笑道:「蘇明宇,我叫蘇明宇。」
周宇微微頷首,了卻最後一樁心事,執碗仰頭一飲而盡,動作瀟洒快意,面上雲淡風輕。
蘇明宇沒有干涉周宇投胎的事情,一切順應天命。
然而此刻的他還不知道,他與周宇的因果糾葛還遠遠沒有結束,正如之前所言,一切都是天命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