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5.30
賴特牧師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驚懼過。
他不是沒有聽到教女的求助聲,他也想飛奔到登天台上去把那個當著自家教女的面做蠢事到白痴給搶救回來——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奧蘭多胸口的那把匕首是奧蘭多本人握住蕾羅妮的手捅下去的!如果知道的話,只怕賴特牧師自己都要瘋掉——但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匍跪在地上的雙膝彷彿被什麼壓制住了似的根本就動彈不得。
賴特牧師滿心恐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徒勞的看著教女在久喚他不應后,心灰意冷地流下一滴眼淚,放下所有念想地往天上飛去。
[你是這個世界的異數,能夠在這個世界逗留這麼多年已經讓我非常的意外——]
[既然你已經選擇了補天這條路,就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你在這個世界的教父承受不住你飛天時的威壓,你別再指望他救你的丈夫了。現在的他別說救人,就連一根手指都沒辦法動彈!]
[你們註定有緣無分——]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已經飄到了半空中的蕾羅妮毫無徵兆的沖著白雲朵朵的天空大叫出聲,「你不是一向自持高貴,不屑於和我這樣的苟活者為伍嗎?」
[……]
「我欠你一條命,幫你完成補天的使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再用其他的手段來逼迫我就範!」
在說完這句話后,蕾羅妮眉心的那顆紅痣陡然迸射出了讓底下所有人都為之驚嘆的璀璨金光。
「來到這樣一個神奇的世界,認識這樣一群有趣的人,得了一雙漂亮可愛的兒女和一個願意和我同生共死的丈夫,我再沒有什麼好委屈難受的——這短暫又精彩的一輩子,我值了。」
與此同時,那金光也開始隨著蕾羅妮的說話聲,在她身周猶如電流一樣的躥動跳躍,很快就把她整個人都包圍了。
[……]
「如果沒有你,我也不可能獲得這夢寐以求的一切,我對你心懷感激,也恨你入骨,既然這樣,不論這次補天後的我結果如何,都與你再無瓜葛。」蕾羅妮語氣一頓,蓄滿了眼淚的綠眸中閃過堅決。「你我之間,自此恩怨兩消!」
說完這一番話,蕾羅妮已經置身於已經大得有些嚇人的天窟窿中。
也不見她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她就整個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爆炸開來!
那原本大得嚇人的天窟窿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縮小、再縮小,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一直都跪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賴特牧師等人這才惶惶然的從地上站起來,爭先恐後的往登天台上的奧蘭多那裡跑去。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時候過去已經於事無補,但是他們心裡依然抱持著最起碼的一點奢望。
奢望奧蘭多還活著!
奢望還在莊園里熟睡的兩位小殿下不會在失去了母親又失去父親!
只可惜,這樣地奢望註定不可能實現——來到奧蘭多身邊的人見到的只是一具早已經涼透了的屍體。
「你糊塗啊奧蘭多!你怎麼能這麼糊塗!」賴特牧師坐在奧蘭多的屍體旁險些沒情緒激動地嘔出一口血來,「你讓兩個孩子怎麼辦!你讓我們這些老的怎麼辦!你糊塗啊!你糊塗啊!」
雷蒙德巫醫伸手合攏了奧蘭多一直猛睜著不願意閉上的眼睛。邊合邊說:「你就放心的去吧,我們會把你們夫妻合葬在一起的!」哪怕蕾妮只有一個衣冠冢,我們也會把你們兩個合葬在一起的。
在所有人都難過不已的時候,天上又出現了異動!
一場閃耀著金光的瓢潑大雨陡然從天幕上傾覆而下。
原本還想著要躲雨的眾人都在金雨落在身上的時候改變了主意。
這金雨彷彿孕育著無限的生命力,讓每一個接觸到它的人類都忍不住精神一振,不僅如此,那被霉雨侵蝕了的土地和河流也彷彿重新煥發了新的生機一般,土地重新變得肥沃流油,水源也重新變得清澈見底,就連天幕也彷彿被重新清洗過一般變得格外的湛藍明亮,讓人瞧了就忍不住心生喜悅。
賴特牧師和布魯諾教宗等教會的高層人物默默的看著這因為一場瓢潑金雨而徹底改換的新天地,神情難掩動容的重新跪了下來,開始虔誠無比的大聲吟唱,他們在唱:蕾羅妮,蕾羅妮,你是我們的神……
※
蕾羅妮義無反顧把自己爆了的時候,還真沒想過她還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因此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藍色的大·床上,手背還打著點滴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獃滯。
更讓她飽受驚嚇的是——她在自己的床邊瞧見了一個鬍子拉雜,滿臉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用手臂側枕著憔悴的面孔,顯然正處於沉睡之中。
就在蕾羅妮以為自己又穿越了的時候,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這個人的面孔在蕾羅妮的記憶里留下了深深的烙痕,哪怕已經輪迴轉世了一次也沒有辦法真的忘懷。
「……媽媽?雷媽媽?」蕾羅妮的語氣里充滿著不確定地味道。一雙還有些迷茫的黑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滿臉震驚之色的中年女人。
「洛霓!媽媽的孩子!是菩薩保佑嗎?你可總算是清醒過來了!總算是清醒過來了!」那中年女人激動地扔掉了自己手裡端著的水盆,不顧一切地飛撲過來抱住蕾羅妮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
「你這個傻孩子呀!傻孩子呀!誰要你做傻事啊!媽媽的命都險些沒被你嚇丟了半條!」
從沒有見雷院長這麼失態過的蕾羅妮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她回擁著她,認真地安慰她,告訴她自己已經沒事了,又問她,自己救得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你就知道記掛著那個孩子!你怎麼也不想想咱們院里的人呢?洛霞他們知道你出了事差點沒哭死!你這個狠心的孩子!」說到這裡雷院長忍不住抬手打了蕾羅妮好幾下!
她打得很輕,蕾羅妮一點都不疼,面上卻配合地露出哎呦哎呦的叫聲,只是還沒叫到兩聲,她的眼睛就和那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中年男人對上了。
一種莫名的……無法形容的親切感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
蕾羅妮怔怔地看著那中年男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那中年男人似乎比蕾羅妮還要緊張還要激動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蕾羅妮的每一個面部表情,嘴唇不住輕顫翕動著想說點什麼,到最後卻像是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把求助的眼神百般不甘的投向旁邊的雷院長。
雷院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格外唏噓起來。
她伸手摸了摸蕾羅妮的頭,在床邊坐了下來。
「你救得那個孩子沒事,他的家裡人也都有著一顆感恩的心,雖然工作忙,但沒事有事的都會來這療養院里看看你,還每次都會帶著那個孩子過來。那孩子已經會說話了,他爺爺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念恩,學的第一個詞也不是父母爺奶,而是姐姐,他們希望那孩子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洛霓啊,你沒救錯人。」
「媽媽,我很高興我沒救錯人,但是我更想知道……這位守著我的先生……他到底是誰。」在赫蒂爾斯大陸的二十多年記憶和宛如眾星捧月一樣的撫育教養,讓蕾羅妮早已經養成了掌控話題主導權的本能,她腦子都沒怎麼思考,就直接提醒雷院長進入主題。
而她的這一表現也讓雷院長和那中年男人倍感錯愕。
不論是雷院長,還是這幾年來一直都近乎貪婪的搜索著她每一件成長瑣事的中年男人都不曾想到她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就如同一個公主一樣的,渾身上下都帶著養尊處優的傲氣,偏偏這傲氣又與傲慢自負沒有任何關聯。
雷院長被蕾羅妮提的問題愣得呆了一呆,才重新開口說道:「關於這位先生的身份……說起來,這話可就長了。」她語氣微微一頓,「當初你捨己救人的事情在電視和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這位先生……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在看到了網上流傳的照片后,懷疑你是她的女兒,特地從帝都趕了過來——結果經過DNA驗證,大家確認了這一點,你……確實就是這位先生的女兒,而他為了你的安危,也在這療養院里拋下工作整整守了你半年多了。」
「接下來的話,就讓我來說吧。」那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的中年男人對雷院長很有禮貌的微笑了一下,然後微微挺直了背脊,目光溫柔且格外鄭重的與蕾羅妮做起了自我介紹。
中年男人剛才之所以會用眼神拜託雷院長幫助他與自己的女兒溝通說合,是因為他以為女兒就和福利院里的那些孩子一樣對雷院長有著極深的依賴心理,深知心急吃不了的他這才勉強按捺住了自己滿心的迫不及待,靜等雷院長給他們介紹。但是,從女兒剛才的表現中看來,她的性情顯然與他原先所以為的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這樣的差距讓中年男人眼中異彩連連,也感慨萬千。他知道,想要取得女兒打從心底的認可,他不能再施展什麼小動作了。
中年男人相信,血溶於水的父女天性會讓他很快就得到面前這個小姑娘的喜愛,只要他願意坦誠、真摯的面對她。
中年男人告訴蕾羅妮他醒賴,是一位金牌律師事務所的所有人。
而他之所以會弄丟了女兒,讓女兒淪落進福利院那樣的地方則是因為一場仇家預謀已久的綁架行為。
「……你的母親和你被綁走後,我雖然感到恐懼和害怕,但是我的立場和責任心不允許我真的做出對惡人妥協的事情出來……我堅持打贏了官司,卻也落得個妻子撕票,女兒失蹤的可悲下場。」賴先生眼眶通紅,「你的母親離開后,我就退出了律師這個行當,不再幫人打官司。不過……我知道自己還不能頹廢,還不能去地下向妻子懺悔,我還需要積累足夠多的金錢去尋找我那不知道流落到了哪裡的女兒……因此,我用自己所有的積蓄開了一家事務所,大海撈針一樣的……到處在全國各地找你……找啊找啊……就在我都快要絕望的時候……終於在網上意外看到了你的照片……洛霓……你知道嗎?你長得可真像你媽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似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一眼……」賴先生顫抖著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夾出來,然後把錢夾打開,遞到蕾羅妮面前。
蕾羅妮神情格外複雜的接過。
在錢夾的透明內袋裡放著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
英俊又愉快的父親,溫婉又喜悅的母親,和母親懷裡那小小的,穿著粉嫩小裙子的大眼睛小姑娘——在照片的下面空白處還有人用剛勁有力的黑色水筆字體寫著:囡囡周歲賀。
蕾羅妮怔怔然地看著那張照片,看著看著,腦子裡莫名的就浮現起來她才補天前對賴特牧師說的那句話:教父,如果我還能夠幸運的輪迴轉世,那麼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找到你,做你真正的女兒!
做你真正的女兒。
蕾羅妮嘴唇無聲的呢喃。
這是她的爸爸!
這是她的親生父親!
姓賴,他姓賴。
一種無法形容的激蕩情緒徹底沖刷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蕾羅妮突然就發現為什麼她會覺得面前這個中年男人讓她乍一見就覺得倍感親切了!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就和賴特牧師看她的一樣——充滿著寵溺和溫柔的色澤。
淚水幾乎瞬間就從眼睛里奪眶而出的蕾羅妮仰首看著那面上難掩緊張和渴盼注視著她的中年男人一點點地彎起了嘴角,然後用破碎的幾不成調的聲音嗚咽說:「爸爸,你怎麼才來……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來有多麼想你……」
聽到這話的賴先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滿腔的喜悅和難過之情,身體微微前傾,將面前這個哭得泣不成聲的小姑娘用力摟進了自己溫暖的懷抱里,然後用同樣沙啞的哽咽嗓音說:「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