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章 圍困(一)
不知為何,此時的我,莫名覺得,人生只是痛苦的輪迴,而任何幸福都是這輪迴中出現在你面前的海市蜃樓。白松誠這般的人,耗盡一生追求他心中的名利,對妻子痛下殺手,女兒也不過是利用的工具,可最終等待他的下場卻又是在被他視為工具的我的手中落網被擒。
煙花一夢終將醒,惟有痴人不識痛。
「苻大人,我們曾經也是合作無間的同僚,請你看在以往我對你畢恭畢敬的份上,饒過白某這次。」白松誠按奈不住驚恐的心情,在一群妻妾的簇擁中,匍匐到苻清流的面前,「白某知道苻大人一直很看重月華,瞧在月華的面子上,就饒過她的老父吧。」令人作嘔的話。
「既然如此,月華一切由你做主。可好?」褚太傅邁著步子,緩緩從遠處朝著我和苻清流走來,「於朝廷,追回銀子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別他都可容后處理。跪在地上的是你的父親,而牽扯的秘密又關聯到你的夫家。老夫相信,以你的聰慧,一定可以拿捏好分寸。清流,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褚太傅此刻已經站在我的身旁,瘦癟的身型挺拔不見佝僂,有神的雙眼此刻正繞過我,看著一旁沒有表示的苻清流,笑意濃濃。
苻清流一點頭,反倒對我說道:「就像你信任我一般,我對你也是萬分信任。」如習慣般握了握我的手掌以示鼓勵,臉上的笑容淡而不冷,讓人的心不由安定下來。
對著苻清流報以一個微笑,臉色一變地看著地上的白松誠和一旁惶惶的妻妾們,盤算著,依舊沒有說什麼,此事縱容不得,可關於朝良的秘密又是牽扯到武朝的存亡。
「白月華,要殺要剮給一個痛快的。」大娘突然間如垂死掙扎般從地上爬起,沖著我嚷嚷:「一個庶出的女兒,嫁了一戶好人家,在這裡顯擺什麼?」瞧臉色,依舊是絕望的模樣。
「父親,起來說話。」我客氣地說道,只瞧得白松誠臉上的慌張此刻已消去了大半,利索地從地上爬起,「就如太傅所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銀兩,那麼我們是不是該說明白那二十萬兩災銀的事情呢?」瞧這裡的模樣,絕對沒有二十萬兩之多。
白松誠顯然沒有料到我要清算過往的帳,一時間只是背手而立,原本已有緩和的情緒此刻有局促了起來,「扯那麼遠做什麼?只需說想知道孫朝良的事情,還是想你的親生父親送上斷頭台。」果然還在別處藏著銀兩?
「那二十萬兩災銀與孫朝良的事情,不會沒有干係。」我斬釘截鐵地說道,「既然要說,就要徹徹底底的從頭說起。誰人讓你窩藏了那二十萬兩災銀?又是誰把我母親殺人滅口的?孫朝良的事情,是誰和你一起犯下的?」
「聽你的口氣,似乎願意與我交易了?」白松誠的眼珠子一轉,笑著說道:「既然如此,讓那些弓箭手撤去,我們坐下來仔細地說。」老狐狸一定有再打什麼主意,瞧他的模樣,根本就沒有透露的打算,只是找到借口拖延時間。
「我都不著急知道真相,父親你著急什麼?」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有任何的恍惚,抓到痛腳似的不緊不慢,「父親聽到我剛才問的幾句話,應該知道我們這邊也不是毫無頭緒。你這點線索,對我們只是錦上添花,願意說的,我們還可以斟酌,不願意說的,便給你們一個痛快。」只聽得褚太傅從硬憋著的偷笑變成抑制不住的狂笑,苻清流倒是一番平靜的得意。
「你……你……好個不孝女。」白松誠的偽善徹底崩潰,如山洪般決堤湧來:「如果沒有我,你可以做風光的梁家媳婦?這就是母親教你的孝道?」
「養不教,父之過。原本不想和父親趁口舌之快,可你提到我的母親,我是萬萬不能讓人詆毀於她的。」一提到耿氏,我不由得扳起臉孔,語氣也嚴厲了起來:「梁家的媳婦,父親是另有打算。如今再做追究,反倒是不分事情的輕重緩急。只一句話,把那個隱在幕後最深的人說出來,無論他的身份是如何顯赫。你此番攜款逃跑的行徑被他知道,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梁家的幕後黑手,應該不是最大的禍首,我要知道那個把所有人推入地獄的人是不是如我猜想的一般。白松誠僵硬的面色,已經給了一個明白的答案。
正在眾人摒住呼吸,等著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傳到我們耳邊的不是白松誠的聲音,而是鋪天蓋地的鳴鑼聲,依稀可以聽到遠處大街上傳來熱鬧的聲音,一時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情緒此刻早已化為莫名的擔憂。
「稟告太傅,各處城門都送來急報。」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自箭陣中竄出,氣喘吁吁,「城外都是南朝的軍隊,據探子回報,南朝……南朝的皇帝御駕親征,打到我們家門口了。」較之氣急,全身的哆嗦恐怕來自於心中無限的恐怖。
「不要慌張。」苻清流一步踏上,揮手讓喧嘩的眾人安靜,「走到這一步,我和梁元帥也早已作好了準備,各處城門按之前做過的布置戒嚴,我和太傅即刻去都督府中調度城中軍隊。」一旁的褚太傅緩緩點頭,原本列好的箭陣,大多的侍衛此刻都漸漸垂下手中的弓弩。
「哈哈……」白松誠突然的狂笑聲讓在場之人無不心驚,「終將灰飛煙滅……」話語剛落,竟飛身而起朝我而來,果然,白松誠身負武功,只是不到危機之時,不輕易示人。一時的鬆懈,讓他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朝著形勢最弱的我衝來。
「月華,讓他走。」苻清流輕輕推了我一把,留下了一道空隙足夠白松誠翻牆而逃。一心想要逃走的白松誠,並未對我們使出任何招式,只是提了一口氣,借著一旁高聳的樹榦,幾次騰躍翻到了身後的屋頂上,已然逃開了我們的包圍。
「武朝已是只在山頭露出一角的落日,難不成要我陪著一起自取滅亡?」白松誠在屋頂上嘲諷地說道:「梁日旭,如果不是他,月華的母親不會死,就讓他陪著武朝一起墮入地獄;褚太傅,聽我一句勸,戴上金銀歸隱山林,安享晚年;苻清流,你我同僚一場,知道你向來進退自如,好自為之。後會無期……」擺出姿勢,正欲自屋頂翻過。
「老爺……」一眾妻妾怕被拋下,大呼出聲,顧不得周圍的侍衛騷動起來,可剛欲出口的求救卻化作了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啊……老爺……」
一支箭矢自白松誠左頸處而過,直瞧見白松誠樂極的表情停在了當下,剛才還滔滔不絕的一張嘴此刻無法相信的張大,雙目瞠齜欲裂,身子來回搖晃后,從屋頂跌滾而下。「啪……」一聲巨響,白松誠的屍體成大字躺在冰涼的石地上。
「兇手在那裡。」一個侍衛大喊出聲,循聲看見一個青衣人隱在側屋的房頂上,此刻正欲全身而退。褚太傅揮手之下,一隊侍衛追蹤而去。內外交困,已是命懸一線之刻,難道還要自相殘殺,清理門戶?當今的皇上,究竟是如何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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