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章 圍困(二)

第一百二章 圍困(二)

「清流,我們即刻趕去城門一窺究竟,穩住守護都城的侍衛,不能給南朝任何的機會。」褚太傅依舊十分冷靜,兩朝元老的氣魄此刻展露無疑,「南朝的軍隊恐怕還未與日旭打過照面,否則不會沒有任何的消息送來。我們能做的,就是穩住全城上下百姓的心,靜等日旭策馬而來,到時候內外夾擊,打一個漂亮的勝仗。」沒有絲毫大敵在前的慌亂,下達的命令條理清晰,還帶著一分文官少有的豪邁。

「老師所言甚是。」苻清流跨前一步擋在我的身前,嘴角也微微帶著一絲笑意,「月華,這裡的一切交給你處理了。你應該比我們更相信梁日旭吧?」

沉重的一點頭,吁了一口氣,拉住苻清流的手說道:「白松誠的善後,剛才那個兇手的真面目,還有你背負在身上無法解脫的仇恨,都交給我。」

「你們全都留下。」褚太傅果斷地吩咐后,便大步往外走去,形勢刻不容緩。

「不要太過勉強。」苻清流抽手在我臉前劃過,猶豫一刻終究伸手撫去我額前的碎發,「那個兇手顯然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你千萬不要與他硬碰。白松誠的事情,你也不要太過放在心上。」

「狡兔三窟,他怕是不會回那個最容易曝露的窩了。跟你學了那麼久,我也知道冷靜了。快去吧,別耽擱了要事。」對著苻清流輕鬆的一笑,故作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學會了很多,從日旭的身上,你的身上,還有日照,莞莞,一個人不可能做到讓全天下的人都感激他,能做的只有愛得乾脆,恨也分明。」已經遲了,但不能放棄自己的決心。

褚太傅和苻清流沒有帶走一個侍衛,二三十人的侍衛此刻依舊圍著白松誠和他的那些妻妾。原本那群不知所措的潑婦如今已收了聲音,只是壓抑地哭哭啼啼,惟不知她們是真心哀悼自己的丈夫,還是為了為自己的將來哭喪。

「月華,躺在地上的可是你的父親,難道就不能為他落一滴眼淚?」一向處事較為冷靜的七姨娘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站起身子對我說道:「你剛才一句話把老爺逼到絕境,他才不得不出下策逃走,你也是殺害老爺的幫凶。養育之恩,不能忘本。」

報以一聲冷笑,我倒是客客氣氣地說道:「月華只記得那個含辛茹苦,處處忍讓的母親。今日母親的大仇得報,我沒有在此灑酒慶祝,已經是我的仁慈了。」當初不自覺地為了日旭原諒了惠妃,可如今卻沒有任何的理由讓我不對白松誠眥睚相報。

那一個個妻妾,如同見了鬼似的,一雙雙泛紅的眼睛直盯著我,大娘突然躥起身來,往我這邊直衝,裝在侍衛的人牆上依舊不肯罷休,一個勁的撒潑捶打:「早就對大家說過,你是惡魔轉世,掌中的硃砂痣,就是惡魔的眼淚,你這個畜牲,殺千刀的……」

「原來,掌中的硃砂痣還能看作惡魔的眼淚。可惜,我掉了。」我一抬手,轉而認真地對著侍衛說道:「三十人分為四隊人馬,十五人一隊由我帶領護送所有的銀兩去工部;四人一隊把白松誠的屍體抬至刑部,由苻大人稍後發落;另兩人即刻追上之前抓捕嫌犯的侍衛,一有消息,即刻返還通知;餘下九人在此看著白家遺孀,等罪名確鑿后,再視定奪。」如今再做是非對錯的論斷,是一種錯誤。

任由白家的眾人在身後罵天罵地,我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剛踏出白府的後門,卻只瞧見鋪天蓋地莫名飄落的一張張白紙黑字,隨手拿了一張,落在隊伍的最後,稍稍看了起來。握著白紙的手,不由得哆嗦起來,紙上紛繁細小的隸書,端端正正地記載著所謂的武朝罪責,從當今聖上的疏於朝政,朝廷結構的龐大累贅,再到層層賦稅的沉重,以及對百姓生命的輕視。所列罪狀從廣及細,用詞卻簡單易懂。滅一個國家,先動搖它的根基,再動搖它的支柱,隨即便可不費一兵一卒而屈人俯首稱臣。而如今勉強支撐著的兩根擎天柱,日旭和苻清流,南朝要動的會是何人?還是兩個人一同毀去?

「梁夫人,我們追蹤到皇城外,就沒了那青衣人的蹤影。」追蹤而去的人馬此刻已經在工部門前與我們匯合,「皇城中,我們不敢隨意進出,留了幾人在外監視,便趕忙回來報告。」

我倒也從容地說道:「都在預料之中。你們即刻回去皇城,斷不能讓那個青衣人從我們手中逃脫。褚太傅和苻大人都去了都督府調控禁軍,我們也不能慌了手腳。」

「梁夫人,我們……不會……不會輸吧?」一個侍衛臨走前,猶豫再三還是回頭問我,「剛才一路上瞧見不少百姓拖家帶口往城門方向而去,民心已亂,國之將傾。」

「儘力而為。」我無法再輕鬆的笑,情勢已然到了崩潰之際,「你有疑惑,有擔心,是人之常情;能堅持,能信任,那是人之可貴。」從不強求,但也不是不做挽留。

那個侍衛提起手中的闊刀,抱拳提聲而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好男兒,以國為家。」乾脆得轉身,原本猶豫的步伐此刻堅定而沉重。熱血沸騰的男兒,去做自己想做的。

按耐住心中想上城樓的衝動,反倒直衝回梁家的春暉園,如早料到被那幾個家丁攔在舅舅的房門外,只說身體不適正在房中休息,不宜打擾。

在煙雨樓中,我無力地倚坐在正位上,已經到了這一步嗎?我也必須走最後一步了嗎?此刻的日旭,會是怎樣的心情?我能做的,就是保護他想保護的。

「少夫人。」平管家的聲音就在身旁,「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老僕?」

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滿頭銀髮神色平緩的平管家,「如今兵荒馬亂,平管家有什麼想法?」

「夫人想搬家?」平管家淡然的語氣中透出一絲不安,「梁家自太爺、老爺都住在這裡,如今,少夫人動了搬家的念頭,是不是要等大少爺回來商量看看?」

「不是搬家。」我果斷地說道:「只是你帶著婆婆和暗生去安全的地方待上一些日子,心兒會跟著去伺候,而梁家,就由我和舅舅兩個人駐守。人在家在,平管家,可信得過我?」

「少夫人……」平管家語氣一滯,隨即笑著說道:「老僕自然相信您,您也請放心地把老夫人交給老僕。老僕相信,一個月後,我們一定能在春暉園吃上一頓團圓飯。」看著平管家在我面前故作輕鬆的表情,我也不忍心去拆穿他的好意,有希望才有將來,不是嗎?在平管家的幫襯下,和婆婆解釋這是日旭的安排,卻只能在旭日園的後門送他們走。

「姐姐,你不和我們一起走?」暗生拉著我的衣袖,有些不舍的問道,「暗生好久都沒有看到梁元帥了,他也不同我們一起走?」

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暗生的頭,「暗生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替姐姐照顧婆婆好嗎?」

暗生眨巴著眼睛,脫口而出:「姐姐和梁元帥每次都丟下暗生。我討厭你們!」甩開我的衣袖,撲通一聲跳上馬車直往裡鑽。

「心兒,替我照顧好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一時情動地擁住早已哭成淚人的心兒,「只要你們安然無恙,將軍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打敗敵人。」

「小姐,你才是姑爺心上最重的人。」心兒不甘地說道,卻被我推開。

馬車絕塵而去,有梁家的忠僕平管家,有貼己的心兒,還有日旭親手訓練的家丁,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呢?「日旭心上最重的人,怎麼能丟下而逃命呢?心兒,生死同穴是何等的情深意重,我想去親身嘗試一回。」笑著落下冰冷的眼淚,滑過嘴角,沒有一絲的溫度,只有帶著略微鹹淡的苦澀,這一句深藏心底許久的話,是否可以隨著飛舞的寒風,送到那個傷痕纍纍卻屹立不倒的男人心中?

突然,遠處傳來不清晰的戰鼓號角聲,循著這激蕩的怒吼聲,我往城南跑去。南朝的那一紙紙罪責仍舊不停落下,原先的那些早已蓋滿了街道。慌張的百姓,漫無目的地湧上街道,毫無主張的往城南門邊擠去。耳邊充斥著孩子的哭叫聲,老人氣喘的呼救聲,還有更多人的催促叫囂聲,不同於戰場上的血腥,此刻,是完全的絕望充斥。

城樓就在眼前,抬頭即可看見站在寒風中,衣衫飄搖,行單氣傲,指揮若定,一回頭間,似乎看到城樓下凝神而望的我,嘴角扯開一個安心的笑。

「嘎吱——」城門緩緩打開,馬蹄聲隆隆,只瞧見長龍般的騎兵自半開的城門中魚貫而入,打頭的兩個正是梁家的驕傲。

「關城門。」日旭一聲令下,半開的城門再次重重合上。在那霎那,只瞧見都城外,整齊劃一的軍隊,列陣在城門十幾里之外,並無攻打之勢。領頭的那人,一手執著韁繩,一手自空中劃過,頓時,都城外,響起震天的吼聲,「投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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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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