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實
紅印在臨近下午的時候醒來了.除了水.粒米未進.
但他的臉色卻是明顯好起來了.而之前在他身上看到的猙獰的傷口.也已驚人的速度在癒合著.
這次紅印回來.比起以往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彩萱愣愣的望著他搖了搖頭.
不對.不是他同以往差距過大.而是.他終於不繼續在眾人面前掩飾了.
是因為精神出了問題.所以.行為才放肆起來.再也沒有了以前小心翼翼的謹慎了不是嗎.
紅印他.從前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彩萱看著他將手裡的糕點試著舔了一口.那眼神那模樣簡直就是一個偷吃的小狗.他的眼睛是蔚藍的.沒有了那麼多沉重的心事.澄澈的一眼就可以望見.望見了就禁不住被吸引.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守護那難見的純凈.
看來糕點的味道還不算太差.因為現在紅印已經開始嘗試著把糕點塞到嘴裡.吃了一口后.咀嚼兩下.面色大變.唰的轉過頭來.滿面驚恐的望著彩萱.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彩萱坐在床上嘆了口氣.這已經是自他醒來以後的第五次嘗試了.
每次安靜的坐一會兒.他就會忍不住伸手去拿身邊的什麼東西.此時的紅印就像一個初降人間的好奇寶寶一樣.對他觸手可及的一切都充滿探索欲.
桌子上一共擺了三盤糕點.一盤蓮花糕.一盤紅豆糕.還有一盤是混雜了碎肉製成的鹹味糕點.
剛才的大半個時辰里.她就坐在床上看著紅印從第一盤試到最後一盤.每次吃完一種新的糕點之後.都會刷新她短短十九年人生所見過的表情記錄.
那邊紅印還用一種剛往嘴裡塞過雜草的驚悚表情望著她.彩萱又嘆了一口氣.撐著床站起來.走到桌子邊拿起一旁放著的空盤子.低下頭.把那盤子放在紅印的面前.隨後異常柔和的哄道:「來.不要怕.快.吐出來.」
紅印歪著頭考慮了半晌.然後乖乖的低下頭.在彩萱淡然的目光中.「哇」的一口將嘴裡的糕點統統吐了出來.那之後他的表情立刻就恢復了正常.甚至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彩萱一眼.害羞的笑了笑.
彩萱獃滯住一張臉和一雙眼.忍住立刻揮拳過去把他腦袋撬開的衝動.「啪」的把手上的盤子摔在桌子上.大聲喊了一句.「拿出去.」
立刻屋門被推開.守在門前的一個丫鬟走進來.端起桌子上盛著被吐出糕點的盤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彩萱覺得自己的眼角因為強忍著怒火不發.肌肉已經有些抽搐了.她忍了又忍.才轉過身來.面帶微笑.心平氣和的對那邊開始伸手扯床邊上流蘇的人說:「來.不要再扯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那邊紅印楞住.眼瞅著她.又低下頭考慮了一下.隨後很開心的點點頭.把手伸給了她.
彩萱忍住嘴角的抽搐.牽過他的手推開門便朝外走.紅衣很乖巧的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彩萱帶著他穿過一個花園.花園裡原本蔥鬱的植物不復之前的繁茂了.可仍舊是滿院的春色.那樣翠綠的顏色刺激了在屋子呆久了的的紅印的眼睛.他的表情一瞬間歡喜起來.
彩萱不動聲色的轉頭打量了他一眼.紅印看起來是很喜歡這裡的.可是他的表情.透露出的情緒.不是她期望的那樣.而是.初見的驚喜.
果然.傷了腦袋.這些熟悉的東西根本就沒有絲毫用處.
彩萱嘆了一口氣.將掙脫她的手徑直跑到園中去辣手摧花的人重新拉回來.對於她的動作.紅印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情願.甚至還在自以為彩萱看不見的時候偷偷瞪了她一眼.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形容詞能夠準確的描述她現在急切想找個人爆發的心情.
明明以前是那麼溫柔可靠的人吶......
穿過了花園.兩人到了紅印和阿羅之前居住的屋子裡.
關上門.外面習習涼風便被阻斷了去路.屋子裡陳設極少.顯得清冷而樸素.
紅印沒有出事之前.彩萱幾乎是沒有踏足過這裡的.
一來.這裡距離她的屋子比較遠.二來.她從前.並不怎麼關心紅印.
兩人的關係從簡單的主僕發生轉變.是從那次比賽之後吧.那個時候.他一身冰冷的湖水在冰天雪地向她走來的時候.那一瞬間紛繁凌亂的記憶從他眼中傳來.那個時候.她才知道.紅印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奴隸.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才發現紅印心裡對於她說不清道不明理由的執念.
環視一圈之後.彩萱的目光定格在外屋的床邊.
那張床不大.可是紅印坐上去.抬起頭一雙湛藍的眸子望向她的時候.卻硬是叫她恍惚想起了從前第一天見面時候.那個一身風流妖嬈氣的男人.
紅印那時候也是這樣在她的床邊.伸手褪了自己的衣裳.他白皙的肌膚像上好的珍珠般瑩潤.他笑著招呼自己.帶著狐狸一般的美麗和得意.聲稱要服侍她休息.
彩萱回憶著.就突然笑了.當時身在其中還不覺得.現在突然發現.第一天認識的紅印.和后來那個看見自己時候總是滿目溫情的人.根本完全就是兩個人的感覺.
哪個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彩萱忽然生出一種感覺.紅印當屬後者.
那個永遠都溫柔如水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紅印.
雲淡風輕.公子如玉.
忽然之間.似乎初見時的風流多情.極具魅惑.結束時的猙獰醜惡.陰暗沉鬱.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清楚的告訴她.告訴她紅印應有的樣子.
彩萱伸出手.纖細的手指輕輕點在紅印的額頭間.那指尖冰涼.叫坐在床上的人禁不住瑟縮了一下.而後疑惑而無辜的望向她.
彩萱嫣然一笑.面容如盛放的蓮花般絢爛.她張口.聲如玉石相撞.零丁脆響.「我們一起.讓你變回當初的樣子.好嗎.」他生來就應該是那般溫柔毫無攻擊力的人吧……
彩萱收回手.傾身一把抱住紅印.床上的人似乎是呆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迷茫的表情.漫不經心的抬起手拎起她垂落在一邊的烏髮在指尖細細把玩.
城郊.
沈言的身體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現如今唯一能叫兩人覺得欣慰的.就是他還強撐著沒有惡化的跡象.
「大哥的身子.是什麼時候出問題的.」沈珂伸手撇斷一旁的粗樹枝.一把丟進燃燒的正旺的火焰里.
霓裳背對著他躺著.眼睛閉著.卻並未入眠.
在沈珂問她話的時候.那細密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掙扎過後.還是睜開了.
「我不知道.他隱瞞的很好.大抵是最近病的吧.」
「是嗎.」
沈珂回了一句.
霓裳答「嗯.」
兩人的對話截止到這處停頓了許久.陷入一段短暫而尷尬的空白.
沈珂一心招呼著燃起的火.小心翼翼的不讓它滅掉.
沈言還病著.不能受涼.如今回想起來.上次回到府中的時候.自己的大哥便是在陽春三月里一副里三層外三層的打扮.那樣子恨不得將手爐塞進懷裡.
可是那時候身體便已經不舒服了吧.
只是自己當時一心懷疑紅印的事情.反而忽略了這些顯而易見的現象.
人們往往容易陷在自己的陷阱里.忘了照顧和關心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
習慣了.就容易忽略.忽略久了.就難免會忘記.直到再回想的時候.才幡然醒悟.曾經的那個自己.原來這樣過分過.
沈言.不.大哥是沒有怪過他的.從來都沒有怪過他的.而現在他卻萬分自責.在看見大哥變得如此脆弱之後.
「你身上有銀子嗎.」
那邊躺著假寐的霓裳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啊.」沈珂楞了一下.隨後回答:「我一直身陷牢獄.自然沒有.」
「嗯.」那邊靜了一下.而後又道:「你看看公子的身上.」
沈珂聞言低頭.在沈言的衣裳里摸了摸.除了一塊玉佩.什麼都沒有.
那塊玉佩.他是認得的.是小時候自己送給他的吧.是做成第一筆生意的時候.自己買來送給他的.玉質極普通.在現在看來.自己都是不屑的.
難怪當年沈言從來都沒有戴過它.
可是現在為什麼又放在身上了呢.沈珂的手指摩挲著被火烤的有些溫熱的玉石.目光有幾分恍惚.
「有沒有.」
霓裳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索.
「沒有.」沈珂默不作聲的將那塊玉佩從新放回了沈言身上.「什麼都沒有.」
「什麼..」霓裳忽然坐起.轉過頭望著他.「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沈珂聳肩.不是很關心的繼續添自己的柴火.
霓裳的目光沉了沉.靜下心來仔細想了一會兒.臉色忽然有些難看了.
「怎麼了.」沈珂問她.
霓裳瞥了他一眼.面上冷傲的神色同當初在京城中見到的秀雲閣老闆娘很是不同一樣.「被那個女人拿走了.」「怎麼會.」
沈珂直覺反駁.霓裳說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她口中的女人.指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