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蕭筱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身上的人還在喃喃醉語,「笑笑,我他媽真難受。」
她奮力推開他,但馬上又被緊箍在酒氣快薰死人的懷抱中。他是把酒澆身上了嗎!
「要是這份感情淡了怎麼辦……」他深深埋首在她耳邊,「這份感情淡了怎麼辦!」
灼熱的氣息伴著酒氣似是也將蕭筱薰醉了,她昏昏沉沉地在他懷裡,發出了綿長的一聲嘆息。
半晌,男人再沒動靜,蕭筱退開身子,將他推到一邊,扔了被子給他蓋上,自己訥訥地跪坐在一邊,黑暗中盯著他的黑影看了很久。
隔天中午,段默言帶著宿醉咳著嗽從客房出來,原以為蕭筱與往常一樣早已出門,沒想到她居然還坐在沙發上看書。
「醒了嗎?」她抬頭看他,神情平淡,「我們說說話吧。」
段默言記得昨天和嚴恪喝了很多酒,多到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狐疑地看了看她,眉頭微皺,難道他昨晚還是忍不住把她辦了?
蕭筱倒了一杯熱花茶放在一旁的空位置,示意他過來坐下。
她自搬來后就沒再關心過他,就連他吃著葯也沒聽她問一句,這會兒居然給他倒水了。
段默言清咳一聲,一屁股坐了下來,順手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蕭筱放下書,自己也喝了口花茶,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動了動身子,輕輕說道:「我好像從來沒跟你說過我的家。」
段默言不說話。
「……我媽媽,是生我的時候難產死的。本來現代這種社會已經很少有難產這種事了對不對,可是偏偏發生在我媽跟我身上。她那會兒跟我爸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裡支教,因為捨不得孩子們,所以靠著算了預產期才打算進到縣裡生產,沒想到不小心滑了一下,早產了。我爸跟村子里的人急急忙忙用三輪車推她往縣城裡趕,沒想到我就那麼等不及,在半道上就非得要出來。結果……我媽就因為大出血,走了。」
蕭筱小小呼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爸是個痴情種子,認識他的人都說沒見過比他還對老婆好的,所有我媽走了,他就……崩潰了。可能這麼二十幾年,他的時間就再沒流動過。可想而知,我作為殺死我媽的罪魅禍首,對他來說有多麼討厭,可是他作為父親,又不得不承擔起撫養我的義務。我小的時候,天真得還像一塊白紙,還老是無知地去纏他,去討他的喜歡,但是每一次都被他嫌惡地推開,有時他心情好了對我笑一笑,我可以高興很久,但好景總是長不過一天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爸就會變了臉。可是我還是一次次地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你不會知道我做了多少幼稚可笑的事,直到高中的時候,我還沒消停呢。」
「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無論我怎麼跟他講情理,又或者是大吵大鬧,他都不能原諒我。」蕭筱抬起頭來,「這樣痴情又偏執的男人,對被他愛上的女人來說應該是福氣吧?可是對於我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害死他心愛之人的人。不管我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都恨我,打心底的恨。」
段默言聽她用著平淡的音調述說著,胸腔隱隱作痛。
「爺爺是個重男輕女的傳統老人,他不止一次跟獨子的父親爭吵,要他再娶一個老婆傳宗接代,但他對我算是好的了,該照顧的都照顧了。孝然哥跟我們一直是鄰居,他比我大十歲,從來是最關心我,最照顧我的大哥哥,後來我喜歡上了他,我就在高中畢業那一年向他告白了,覺得他也喜歡我,不馬上回答我是因為不好意思,我正沉迷在毫無根據的喜悅中的時候,他帶著女朋友出現了,讓我叫『嫂子』。你能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
「後來還有冉輝,孝然哥說我跟他在玩愛情遊戲,現在想來好像也的確如此,可能是他主動向我告白,讓我明白他是真的喜歡我的,所以我就答應了,但是我發現自己沒那麼喜歡他的時候,我想努力再多一點付出,再為兩人之間的感情靠近一步。所以他提出跟我……上床的時候,我同意了,但是就在同一天的下午,他居然又提出了分手。」
「我覺得多荒謬啊,我的人生怎麼這樣啊,你一直巴結的人他就是不愛你,你覺得自己對他很重要的人其實沒那麼重視你,你明明知道喜歡你的人最後居然也先提出了分手!我什麼也得不到,什麼也抓不住!」蕭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抖。
段默言一把將她扯進了懷中,「笑笑……」他心疼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
「笑笑這個小名,是蕭筱的諧音,並不是後來朋友取的,而是媽媽在我沒出生前就定好了的,她希望我每天都開開心心,多笑,就能多福氣。」蕭筱沒有掙開,「事實也確是如此,只要你還能笑,你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所有的不快樂也都會離開,就算不能離開,也會被遺忘。」
「可是我現在笑不出來啊,段默言,」她輕顫著聲音,離開了他的懷抱,「你讓我笑不出來啊。」
段默言注視著她脆弱的表情,第一次體會到了心如刀絞這個詞。
「我愛你,段默言,我以前愛著你,不是什麼細水長流日久生情,就突然在那一刻,我發現我愛上你。我剋制不住愛情的侵襲,什麼理智都沒了,甚至熱戀過後,我還越愛越深,我覺得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終於有個人是真心地回應了我的愛。可是,可是……」蕭筱的視線終於模糊了,她的淚水如決堤般簌簌流下,「你還是一樣的!你還是那個最不可能愛我的人!」
「笑笑,我是愛你的,甚至我只愛過你,我只是發現得有點晚了……」段默言嘆息似的說著,伸手為她抹去臉頰的淚水。
「我知道你這半年對我很好,好得所有人都認為我太不識相了,我自己有時都覺得自己殘忍。冷暴力是什麼滋味我很清楚,我這樣對你,我的心裡也不好受!可是我即使看到你的真心,但我還是不敢相信啊。」蕭筱用力眨眨眼,試圖看清他,「你的心太硬了,對待你不再喜歡的人,你那麼冷酷狠心!你甚至不是好人!你壞到觸到我的底線,可是我鼓起所有勇氣打電話給你,你沒有回應,分手之後乾脆得再無音訊,重新見面,你卻要將刺青燒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樣一種絕望的心情?你一旦翻臉,過去所有的一切就是雲煙!」
段默言欲言又止,卻只能將她緊緊抱住,力道之大好像要將她揉到身體裡面。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說了什麼話……」蕭筱自問自答,「你問我,你這份感情淡了怎麼辦……」
強壯的身軀一僵,段默言沒料到自己居然失言至此。
蕭筱不停地流著淚,「你的感情,還是不一樣的是嗎?我不回應你,你的感情就會隨著時間消逝,即使我回應你,你的感情也終有一天會變淡的,我們之間,真的是不可能有結局的。不可能的……」
她大哭起來,哭的他的心都碎了。
他的喉頭滑動一下,半晌才艱澀地道:「我很早之前,可能就愛上你了,我感受過兩情相悅時的愉快和幸福,當我真正明白愛情時,你卻不再回應我了,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我只是覺得太難受了,笑笑……」明明人就在跟前,他想將滿腔的感情傳達給她,她卻豎起了高高的城牆,讓他的情感無處可去。
蕭筱怎麼不明白他說的這種心情,她比一般人更加明白!她的心為他這句話而震蕩,好半晌才抵著他的肩膀道:「可是你那麼想過,所以才有那種酒後真言,不是嗎?」
段默言的臉上浮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似難堪,又似傷感。
他沒辦法否認,甚至沒辦法反駁。
蕭筱抽噎著退開身,蹲在地下將自己哭花的臉擦了乾淨,拿了一張乾淨的紙巾壓在她還濕熱的眼睛上。她不停地抽泣,好半晌才重新開口,「現在的我,比起愛情,更喜歡、平靜的生活,我不會再傻得、明知一條無望的路,還繼續走下去。」
「請你放過我吧,不要等到真正什麼感情都沒了,再如陌生人一樣分開。」紙巾沒能壓出洶湧的淚水,「至少,以後回憶起來,總有一點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