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轉瞬之間,昊哥兒的百日宴都已經過去了。史鼏也托林如海找來先生,給已經三歲的凌雲啟蒙,當然,湘雲也一起去念書。
來到揚州半年多,史鼏並未給湘雲找先生。湘雲年紀尚幼,小小年紀找了先生太過扎眼了些,難免招了誰的眼。也不怪史鼏行事小心,女孩子處事本就艱難,又是自個兒掌心長大的嫡長女,哪裡捨得讓她吃半點苦,只能處處為湘雲打算。
湘雲自然明白史鼏的打算,也安然應下。
期間,最讓湘雲想不透的便是凝水。本以為凝水會在范氏不能和史鼏同房的時期做點什麼,沒想到她出乎意料的沉得住氣。就算微雨被抬了姨娘,她也只是送上賀禮,恭喜一番,全無前段時間的囂張心急,安分的如同前幾年一般。連春兒秋兒都回稟說,凝水只是近日喜歡去附近的花園子里走走,並沒有刻意偶遇史鼏。偶爾會托她們出去買一些小零嘴和一些小丫鬟喜歡的小東西,剩下的時間都房間里做女紅,對她們似乎也沒有原來親近了。
至於史鼏之前提及將凝水嫁出去這件事,范氏則半句都沒有提起,似乎裝作完全沒有凝水這回事。
湘雲反而暗自好笑,凝水出去已經是必然的事情了,她越是不死心,范氏就越不放她,讓她耗盡青春年華,到時候更是無路可走。她這是自掘墳墓,斷了自己的後路。
今日,史家母子三人陪同賈敏與黛玉一同去寺里燒香祈福,此次去是為了求子。賈敏用了之前范氏說的方法教養孩子,果然身體康健了一些,賈敏的心病去了一些,身體自然也好轉了。只是林家子嗣單薄,難免是賈敏的一塊兒心病,若是在能為林家誕下一兩位孩兒,就真的死而無憾。
范氏的壓力雖沒有賈敏那麼大,依舊想再為史鼏誕下幾個孩子,這樣也就沒人會因子嗣的事情挑剔她,並且光明正大的塞人了。范氏一想到老夫人送來給昊哥兒的物件里那幾個如花似玉的丫鬟戲子,就忍不住嘆息。說得好聽,要為史家開枝散葉,無非就是想找人分史鼏的心,誕下幾個庶子讓她難受罷了。
「母親,吃杯熱茶吧。」湘雲遞上一盅熱茶,初春季節,天氣還有些寒冷。
范氏笑著接過:「雲兒真乖。」范氏吃上一口茶:「你父親讓母親問問雲兒的意思,琴棋書畫的先生,什麼時候請比較合適,或者說雲兒想學哪一樣?」
湘雲歪了歪頭想了想:「女兒想學琴和棋,什麼時候學都可以。」書和畫她這個小身板,握筆無力,哪裡學的了。湘雲在這個時代四年多,自然知道世家之女名門閨秀,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要涉獵的,若是在某一方面有個不俗,就很容易交到閨中密友。反而女紅做飯之類的,大多數的家庭只要求會,不要求精。為了可以在這個時代生活的更舒服些,湘雲自然會遵從這個時代的規矩,特立獨行的人,死得都快。
范氏笑著點頭:「好,回來我們就為雲兒尋摸好先生去。」
凌雲比起以前懂事不少,聽聞姐姐要學東西,連忙參合一腳:「凌雲也要去學。」
范氏哄著凌雲道:「都學,你們姐弟一起學。」范氏哄好了凌雲,轉過頭來又囑咐湘云:「雲兒,我與你玉姐姐的母親自幼相識,兩人感情甚好,自然知道她是何種人。你父親曾說你林姑父不止才華出眾、能力卓越,同時也是風光霽月之人。有如此父母,想必玉兒的教養也會很好,以後,盡可和你玉姐姐多多親近一二。」
湘雲點頭應下,一是因為她不會拒絕范氏的要求,二是和林家若關係處的好,想必對父親也有所助益,何樂而不為呢?
范氏自然不知自己女兒的腦子裡拐的那些彎彎繞繞,只是很開心的摟著孩子們說話。
像是范氏和賈敏這樣高門大戶的夫人,是不需要像普通的香客一般,提著香燭走著上去的。而是在山腳下,換坐軟轎,由轎夫抬上去,香燭之類的用具自然有僧人準備齊全。
軟轎比起馬車來說顛簸太多,湘雲有些不適,掀開轎簾向外觀望轉移注意力。湘雲看著這一路熱鬧的山路,有很多小販在山路旁鋪著東西叫賣,有的是小夫妻一起提著籃子去上香,也有單獨上香的婦人。湘雲看得有趣,忍不住勾起嘴角,卻感覺到像一把刀子一般的凌厲目光劃過她的臉。她憑著感覺望過去,只看到幾個低頭收拾貨物的小販。不像其他的小販會高聲叫賣,討好走過的行人,那幾個人身上卻有一種生人勿進的冰冷煞氣。湘雲皺了皺眉,軟轎走得還算快,那幾個奇怪的小販便消失在湘雲的視線里。
陪著湘雲坐轎的紅玉問道:「小姐在看什麼?」范氏借著給保齡侯府送節禮的名頭打發了回去,現在貼身伺候湘雲的便是紅玉。
湘雲放下了帘子:「只是覺得軟轎顛簸,頗為不適。」
紅玉笑了笑,從一旁的小食盒裡取出兩碟東西:「奴婢也恐小姐受不得軟轎顛簸,準備了些蜜餞生薑,小姐若還有胃口,便用一些吧。」
湘雲點點頭,取了一塊蜜餞含在嘴中,腦子卻依舊閃過那幾個特立獨行的商販,揚州可是父親的管轄內,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到了寺里,范氏與賈敏愉快地相協而去,而三個孩子並不懂拜拜佛之事,難免有些無聊。湘雲打量著黛玉,黛玉比之前那次相見氣色上倒是好了不少,身量也高了些,依舊身條纖纖,自有一種端莊書香之氣。
湘雲主動搭話道:「玉姐姐,聽聞大明寺的景緻不錯,我們四處走走,可好?」
黛玉點點頭,欣然應允。
後面自然有安排好的丫鬟婆子跟在他們身後照顧他們。
湘雲便拉著凌雲和黛玉並肩而走:「今日怎麼沒看到明玉弟弟一起來?凌哥兒還想著和他一起玩呢。」
黛玉嘴角含笑:「昨日染了些風寒,自然只能在家休養。」
凌雲面帶關切接話道:「明玉哥哥可還好?」現在剛剛出生的小不點昊雲,除了吃就是睡,自然沒辦法陪著凌雲玩。史鼏自來忙碌,范氏給找來的書童又和凌雲有著主僕之別,同性之間和凌雲關係最好的玩伴就是衛若蘭和林明玉。
黛玉目光盈盈地移向凌云:「明玉無礙,只怕要喝幾天苦藥了。等他何時痊癒,再去和你玩。」
凌雲爽快地點點頭。
湘雲隨口問道:「姐姐近日在家都做些什麼?」
「父親請了先生來,教我和明玉二人讀書識字。」
湘雲出於好奇,本想問一句,是否姓賈名雨村,但還是咽下了這句話。
孩子們的話題很簡單,一朵很漂亮的花都可以誇讚半天,不過林黛玉身為未長成的美才女,就連誇獎的話都可以說得無比詩意,真心讓湘雲無比讚歎。她像黛玉那麼大的時候,只想著什麼時候能夠吃飽穿暖……
還是初春時節,三個人一直在外面也不是事兒,沒逛一會兒便去了事先安排好的禪房休息,禪房內有僧人準備好的炭爐、素茶和素點心。三個人便就著點心吃著茶,隨意地聊天。
還沒聊多一會兒,紅玉就急匆匆地過來稟報,小聲地湊在湘雲耳邊:「小姐,近水帶著府里的人說是要接夫人小姐回去,還要送林夫人林小姐她們回府……」
湘雲眉頭一皺:「可知道為何?」
黛玉與凌雲一看湘雲的臉色,便停下來不再說話,以免打擾到她。
紅玉搖了搖頭。
湘雲嘆息:「麻煩紅玉姐姐去將母親與姑母請來,她們應該在側殿聽講經呢。」
紅玉應了一聲,連忙走了出去。
湘雲勾起嘴角,看向黛玉:「只怕沒有辦法和玉姐姐繼續玩了。」
黛玉雖然眼帶疑惑,卻只是點了點頭,並不問什麼。
賈敏和范氏回來,看到近水嚴肅的臉,便下意識地把閑雜人等打發了,只留下自己的心腹。湘雲本來也屬於「閑雜人等」之列,但湘雲只是拉著范氏的衣袖撒嬌,不肯出去。范氏想到史鼏說得,要讓湘雲通些政經,也就軟下心,沒讓她出去,而黛玉和凌雲都被帶到了隔壁的禪房。
賈敏也只是認為范氏太寵湘雲了,倒沒想太多。
看著閑雜人等被打發了出去,近水才稟報了事情:「兩江總督在江寧府遇刺,聽聞犯人逃到揚州府,大人封鎖了揚州府,帶著差役到處查看。」
賈敏和范氏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
湘雲對於這件事到沒什麼概念,只知道兩江總督是九位封疆大臣之一,其他就不清楚了。但看賈敏和范氏的臉色,只怕這事非同小可。
近水垂著頭繼續說道:「聽聞林夫人和林小姐也在,大人多撥了一些人來,護送夫人小姐回去。」
賈敏客氣了一番,和范氏一起囑咐僕婦們快快收拾,帶著孩子們匆匆離開了大明寺。
看著在馬車上沉默不語的范氏,湘雲只是摟著凌雲,不讓他去吵到范氏。回了府里,湘雲先是去安頓好了凌雲,才會自己的屋裡。
紅玉將簾櫳挑開,湘雲走進了被地龍轟得暖暖的房間,任由紅玉幫忙除了披風和外衣。
「小姐可要吃些什麼?」原本打算再大明寺吃齋飯的,先下三口人都沒有吃飯,紅玉自然要為湘雲安排下。
湘雲滿腦子都是兩江總督的官司,本來沒什麼食慾,想了想,還是安排紅玉:「讓小廚房準備母親、凌雲和我的飯食,然後送到我們每個人的屋裡。」也就是說不在一起吃飯,又想到范氏聽到此事心神不寧的樣子怕是沒有食慾,又囑咐道:「再讓廚娘熬上好湯。」喝些湯總比不吃要好。
紅玉一一應下。
「我先睡一會兒,你先下去吧。」
看著紅玉出去,湘雲走向內室。想著自己若是再大一些,是不是很多事情,父親母親應該就不會瞞著她了,她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湘雲上輩子就是自己操心自己,所以希望可以知道所有的事情,希望可以自己掌握事情的節奏,可是現在卻一無所知,難免有些屋裡。
湘雲一邊走神一邊走到內室,離自己床有幾步路的時候,才發覺淡淡的血腥味從床上傳來,而原本應該撩起的床簾也被放了下來。
湘雲一驚,也不知她此刻為何會有那麼大的膽子,一邊哆嗦著一邊輕輕走了過去,拉起了床簾。床簾一起,血腥味更是濃厚,看著對方沒有反應,湘雲大著膽子將床簾更加往上拉,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星目劍眉,卻是在去揚州路上救下來的少年。依舊受著重傷,依舊渾身鮮血。想到自家父親對他溫和的態度,床簾又被拉了下來。湘雲連忙跑了出去,大聲地喚了紅玉進來。
紅玉有些慌張地進來,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麼事?」
「近水可離府了?」
紅玉一愣:「奴婢不知。」
湘雲眉頭一皺:「速去打聽,若是還沒離府,就讓他儘快過來,我有事找他。」
紅玉有些猶豫:「小姐,男子是不能進內院的。」
「背著點人就是了。」再說了她那麼不點小,有什麼閨譽:「記住儘快。」
紅玉咬咬牙還是點點頭去了,若是被夫人發現責怪了,相信小姐也會幫她周旋的。
湘雲也沒打算一直瞞著范氏,只是不知道範氏到底知道多少,是不是可以讓她知道。至於找近水的原因,隨便胡謅一個,想知道父親什麼時辰回來之類的話語,應該也能矇混過關。
好在她的屋離比較靠近院門口,還好辦一些。
湘雲又有些不放心去看那個人,他不懂醫,手上也沒有合適的葯,也只能賭時間了,若是來得及留他一條命,若是來不及也只能如此。
只能說他命不該絕,近水果然沒有出府,聽到紅玉的吩咐覺得奇怪,也有些為難。畢竟現在小姐還和夫人少爺住一個院子,不過近水猶豫了一小會兒,想到那個被也捧在手心的嫡長女,被紅玉催促著,還是過去了。
近水盡量背著人進來,湘雲見了他,只說了一句:「人在我床上。」
近水一愣,連忙走進內室,掀開床簾,看到渾身是血的人,臉色都青了。紅玉跟在後面也看到了這一幕,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叫出聲。近水出去了一會兒,不知怎麼聯繫到了明月,明月拿著藥箱給他診治。
當然院子里那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范氏,一切都交給近水去解釋,湘雲只是靠在紅玉身上,看著明月給他治傷。
這個時候,湘雲才從剛剛的恐懼驚訝中緩過勁兒來,兩江總督被刺殺,不會和這個受傷的傢伙有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