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李莫(二)
小丫頭玉珠端著一碗綠豆湯進了房間,紗帳里的人仍然賴在床上,一點動靜都沒。她不由暗暗好笑,小姐最愛賴床了,中午不睡午覺還好,一睡下去,就要到吃晚飯才肯起床。玉珠見自家小姐睡得很沉,放下手中的托盤,躡手躡腳出了門,輕輕地掩好門,轉回到前院去了。
玉珠殊不知她口中的小姐,這時正在金陵最大的茶樓萬江樓上喝茶,床上睡覺的人,不過是兩個大枕頭。
焦宛清,不,現在叫李莫,正坐在茶樓臨窗的桌子邊,品嘗香茗果品,手裡搖著烏骨扇,正瀟洒肆意地很。她可是第一次到這萬江樓,這裡的茶點真得名不虛傳,焦宛清輕咬著一塊桂花糕,桂花清香的滋味瞬間充滿心脾,她滿足地眯起了眼睛,象一隻慵懶的小貓。
沒了爹娘在身邊管束,焦宛清的日子快活似神仙,除了時常能跟老爺子、外祖父出門外,中午休憩時,她也會偷溜出去玩。
金陵城裡的大街小巷,凡是有點名氣的美食攤點,焦宛清都去過,不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而這種地方人多口雜,各式各樣的消息都有,大到朝廷大事,小到官員富家納妾,還有各種各樣的市井桃色新聞,焦宛清有時聽到精彩處,都不忍心離去了。遇到不平之事,焦宛清也會暗中出手相助,順道整治一下那無恥之徒。
萬江樓今日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只有三位客人,且都是少年人,年紀看起來和焦宛清差不多。焦宛清沒有和陌生人搭訕的習慣,自顧自喝茶啃瓜子,她這幾日盯上了一個姓花的鴇母,正想著法子整治她。
鴇母做皮肉生意,並不為過,但她不該逼良為娼,欺負鄉下老實人。家貧生病賣女兒,也只是因為家裡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天下也沒幾個父母,願意把女兒賣到青樓,做那皮肉生意。他們想把女兒賣到大戶人家去做奴僕,至少女兒有口飯吃,倘若將來有銀子,說不定還能把女兒贖回來。
這個花鴇母不僅花樣巧語欺騙老實巴交的鄉下人,而且價格壓的極低,跟賣身為奴的身價銀差不多。倘若女子父母不肯,她就強買強賣,讓隨同的打手,暴打女子父母一頓,實在可惡!
昨日,她和老爺子回來,從秦淮河邊救起一個尋死的父親王德貴,他妻子病重,家裡孩子多,只好把大女兒給賣掉了。
那個花鴇母騙他說是,賣到薛家做丫環,他不識字,結果按了手印,把大女兒給賣掉了。
當他得知這位花鴇母,根本不是薛家的管事嬤嬤,而是萬花樓的鴇母,他跑去跟她理論,被花鴇母叫人暴打了一頓。
得知這個花鴇母的斑斑劣跡,老爺子和焦宛清很是氣憤,這簡直是沒天理了。在老爺子的安撫下,那位可憐的父親,終於沒再尋死。
兩人跟著王德貴去了他家,他家真得很窮,家徒四壁,只有兩張床和一張桌子,幾條粗糙的板凳。家裡還四個娃娃,最大那個不過十歲,最小的還不會說話,剛剛能站穩。一家人衣服破得是補得不能再補了,焦宛清看得很心酸。
焦宛清給王德貴妻子診治后,開了方子,老爺子囑咐他到金陵的李記藥鋪抓藥,他會按成本價給他,沒錢就先欠著。
那個八歲的男孩王二寶很機靈,聞言知道他們遇到好人了,立馬跪下來,給老爺子磕頭。老爺子見王二寶實在機靈,一點都不象他那老實巴交的父母,沉吟之下問他道:「爺爺家藥鋪還缺一個葯童,二寶願不願意去?」
王二寶脆生生地答道:「爺爺,二寶願意當葯童!」
李老爺子摸摸他光光的大腦門,笑道:「二寶真是好孩子!明早跟你爹爹一起過來!」
王德貴妻子又驚又喜,李德老爺子不僅救了她當家,給她治病,還收了她次子做葯童。那李記藥鋪可是金陵城裡最大的藥鋪之一,二寶能到那裡去當葯童,是李老爺子抬舉他們家。
兩人私下查探得知,萬花樓花鴇母之所以那麼囂張,一點都不把官府放在眼裡,是因為萬花樓的後台就是金陵知府方正明,兩人的心都涼透了,官商勾結是最可怕的事。那個王家大妞是個絕色美人胚子,十里八鄉都很出名,花鴇母早就盯上了,她勾結大夫,坑了王德貴一家。
事實的真相很殘酷,萬花樓不好進,對付那個狗大夫,焦宛清還是很容易的。當夜就去那鎮里,放火燒了狗大夫家和藥鋪,割了狗大夫的兩隻耳朵。讓你貪圖蠅頭小利,讓你害人,姑奶奶就讓你變成貓耳!
換做以前的李莫愁,這狗大夫早就被她戳了幾個窟窿出來,哪會留他的狗命。但因她在地藏王菩薩面前發誓,不再殺人,她現在只是懲戒惡人,陳惡揚善,不算違背她當初的誓言。
平常這狗大夫沒少幹缺德事,此番出事,沒人願意伸手相助,都說他家遭報應了,只好帶著家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茶樓突然想起一陣喧嘩,樓梯上來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他粗聲粗氣地道:「這三樓被我們薛大爺包了!你們三個小子,趕緊離開!」
那邊兩個小少年嚷道:「憑什麼要我們走?我們付過銀子!」
「就憑我們是金陵薛家!」樓梯又上來一個華服公子,後頭跟著一大幫僕人,他大約十五六歲年紀,長得還人模狗樣,只是這話說得有點不好聽。
焦宛清知道這人是誰了,金陵城裡赫赫有名的薛霸王薛蟠,他家是皇商,金陵城最富的人家,據說他家是珍珠如雪,金如鐵。
焦宛清聽李德老爺子說過,這薛家後台很硬,同原來的江南織造榮國公賈代善家是姻親,連金陵知府都要讓他們薛家幾分。見到那驕橫的薛蟠,焦宛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薛蟠走過去,一把拎起那個說話的小少年的衣領,喝道:「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居然敢於你薛大爺理論!」他一腳踩在凳子上,喝道:「從你薛大爺胯下鑽過去!」
兩個小少年氣得渾身發抖,薛蟠的僕人就要動手揍人了,焦宛施施然的走了過去,笑道:「薛大爺,做人留一線,得饒人處且饒人!」
薛蟠還未說話,旁邊的僕人就衝過來要打焦宛清,焦宛清伸手一點,那人舉著手,化身成石像。薛蟠暗自吃了一驚,這小子還有幾下子,不給他顏色看看,不知道你薛大爺的厲害。
薛蟠下巴一抬,那些僕人一擁而上,也不見焦宛清有何動作,她騰地飛到橫樑上,灑下一大把銅錢,那些僕人瞬間東倒西歪在地,薛蟠嚇得臉色發白,趕緊衝下樓梯逃命去。被焦宛清從後頭拉住,一轉身就被宛清左右開弓打了好幾巴掌,薛蟠的臉很快腫了起來,焦宛清罵道:「下次再讓我遇到你幹缺德事,小心你的狗命!」
那兩位少年被眼前的場面給嚇呆了,焦宛清喝道:「趕緊走!想等官府的人來抓你們!」
兩個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店夥計在樓梯那裡探頭探腦的,焦宛清怕引來的官府之人,也沒多停留,直接從窗口飛了下去,幾個縱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出了這事,焦宛清也不想出門了,若因為這個薛蟠,給爹爹和李爺爺惹來麻煩就不好了,她還是等風頭過去,再出門了。
萬江樓掌柜聽說薛霸王在自家茶樓被人打了,嚇得屁股尿流,忙派人去到薛府報信。
薛寶釵聽說自家哥哥和僕人在萬江樓被人打了,忙派大管家帶人過去,把人給接回來。她這個哥哥實在不爭氣,被母親寵得無法無天了,吃喝嫖賭樣樣都會,整日帶著一幫人出去惹事。父親每次想管教他,都被母親苦苦攔住。可在這金陵地界,自家哥哥從未吃虧過,這動手的人是誰呢?
薛蟠鼻青臉腫地被抬回了家,連同那一干石像僕人,薛父薛母聞聲趕了過來,眼前的景象讓夫妻倆目瞪口呆。
薛父雖然恨兒子不爭氣,但薛蟠畢竟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會不心疼呢?一見兒子慘狀,薛母差點暈死過去,哭喊著:「我兒心肝寶貝,疼死為娘了!」
薛家的護院頭領,也會點穴功夫,他逐一推功解穴,費了大半天時間,才解開僕人身上被點的穴道。當知道下手之人,居然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他驚愕地長大了嘴巴,這個小少年小小年紀武功就這麼了得,八成是武林門派名家弟子,薛少爺怎麼會招惹上他。
知道事情經過,薛父氣個半死,罵道:「孽畜!你不辱人,怎會招來今日禍事!做人要給人留一線地,萬一那幾個少年,家族背景很硬,這金陵哪有我們薛家立足之地!」
薛母護著兒子道:「都是那小孩子錯,老爺怪我們蟠兒做什麼?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若出事,你讓我怎麼活?我們去官府告他,把他抓起來,給我們蟠兒出氣!」
薛父氣得要命,指著妻子罵道:「慈母多敗兒!人家小公子已經手下留情了,他若想動手,蟠兒早就沒命了!那個少年既然敢對我們蟠兒出手,肯定有倚仗,別告狀不成,我們薛家先倒霉了!」
薛母怒道:「老爺何以長別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我們可以找大哥和妹妹幫忙!」
薛父怒極反笑道:「好好好!都是你慣出來的好兒子!我以後都不管蟠兒了,有你這樣的娘,蟠兒能好到哪裡去,你以後別後悔!釵兒走,扶爹去書房!」
薛蟠被人狠揍了一頓,覺得丟了面子,將近一個月沒出門了,他的那一干手下很著急了,少爺不出門,他們賞錢少了很多。因少爺出事,跟少爺出去的那些人,都被老爺夫人給打發了。
小廝薛富擠眉弄眼地道:「大爺,小的聽說萬花樓有幾個小妞要開苞了!有一個小妞身段真得是好的沒法說,那眼睛就跟會說話一樣,小人我看得心頭直發癢!」
薛蟠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罵道:「小子你才幾歲,就想找女人?吃過晚飯,我們從後門出去!」
薛蟠收拾一番,帶著幾名小廝,精神抖擻去了萬花樓,花鴇母一見他就樂眯了眼,「哎呀,薛大爺來了!我們秋紅姑娘,可是整日念著你!姑娘們快出來,薛大爺來了!」
「哎!」「花媽媽,我們來了!」樓上響起了很多女聲,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姑娘,沿著樓梯蜂擁而下。
薛蟠熟門熟路走向一位穿著玫紅上衣的女子,伸手就在她胸前抓了一把,那女子浪笑道:「薛大爺,你真壞!」
薛蟠一把摟過秋紅,調笑道:「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心肝,想不想你家薛大爺呀!」
邊上的一位綠衣女子,嬌滴滴地說道:「薛大爺,奴家可要生氣了!奴家真命苦,薛大爺有了新人秋紅,就忘了舊人綠柳!」
」是綠柳啊!今晚你和秋紅一起服侍,只要你們姐妹把你家薛大爺侍候舒服了,大爺重重有賞!"薛蟠左擁右抱兩個女子,上了二樓觀看台,春柳剝瓜子,秋紅斟酒,薛蟠吐了一口氣,好久沒出來爽過了。言情家裡的那些丫頭實在乏昧的很,要說伺候男人,或還是這青樓女子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