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下晌的時候,趙平安穿著制服,急匆匆的跑來跟顧柔說:「兩天後,就是初九,咱廖府尹親自提審。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啊,記得!」
顧柔連連點頭:「一定來,一定來。阿遙如何了?他在裡頭能吃上飯不?裡頭有褥子沒……」
趙平安打斷她的話:「都有呢,我們這些兄弟都照顧著呢,您就放心吧。那啥,我還有事兒呢,先走了啊。」
顧柔本來還想問幾句,如此只能眼看著趙平安急匆匆走了,心空落落的懸著,也沒個底。
她在院子里走了幾圈,不停的自言自語:「咱們冷靜下來,冷靜,冷靜……想想該咋辦,阿遙還等著我救呢……」
顧柔回到屋裡,筆墨紙硯一攤,先把周老四犯的事兒給一條一條列下來:殺人未遂,偷竊,借高利貸,拿媳婦抵債……
除了這些,顧柔把周老四在村裡做的惡事都給記下來,也不是真要靠這些細枝末節把周老四給扳倒了,而是要給人官老爺留個不好的印象,讓有眼睛的百姓們都看看這人到底有多壞!
之後再換了張紙,寫上陳情書三個字,把阿遙小時候的經歷給原原本本寫了下來,雖然阿遙以前過的多苦,他平時也不願多說,可顧柔還是聽他透露過一點,足以令人動容了。雖然大燕律法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能冒名頂替,可到底如何判不還是府尹一句話的事情么,所以顧柔相信,他家阿遙還是有轉圜餘地的。
更何況,他家阿遙身為百夫長軍功累累,要不是這冒名頂替的事情,早就升上去了,並且還有和府尹同守遼遠城的情分在呢。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廖府尹能不吃這一套?
第二天,顧柔去城郊找彭大磊他們,他們也不回去,就在城外面將就著睡,所幸都有馬車,往車裡一躲也能躲掉不少寒風。顧柔拿著紙筆,把薛遙在軍中所受功勛全部記了下來,殺了多少大將,建了多少奇功,都一一寫好了,放懷裡藏著,跟彭大磊說:「明個兒就是阿遙提審的日子,你們記得來啊,就在城南。」
彭大磊說:「行,我們一早就到,到時候用得上的我們的地方就說。」
顧柔謝過彭大磊,又匆匆忙忙回去了。
到家的時候,馮掌柜已經到了,宋奶奶跟顧柔說:「正好,小紹剛來,正說那祁師爺的事兒呢。」
顧柔忙問:「馮掌柜可打聽到什麼了不?」
馮掌柜搖搖頭,說:「這師爺可真是滴水不漏,我跟人打聽了一圈下來,都說祁師爺從來沒收過什麼禮受過什麼賄,也從來沒個人開個後門過。金銀啥的不說了,都不敢往他面前提,啥玉器,硯台啥的,全讓他給扔了出來,不愛美女也不愛孤本,就特別疼他女兒。可如今人家已經嫁出去了,這祁師爺更是水潑不進了。」
顧柔全部希望都在這個師爺上,如今一聽,臉色蒼白,過了半響才輕輕的問道:「若是……若是阿遙他死活不認呢,這事兒能混過去不?」
馮掌柜沉吟了一下,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他們兵營里到底怎麼查這個的,大約自有一套方法。可是弟妹啊,我跟你說,阿遙已經進去兩天了,這該說的他肯定都說了,到底認不認,他心裡自有打算,如今再想這個已經來不及了。」
顧柔聽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整個兒像浸在水裡一樣冰冷,連馮掌柜後來說的什麼都沒聽見。
「阿柔?阿柔!」宋奶奶叫了她好幾聲。
顧柔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宋奶奶說:「趕明個兒,小紹和阿姝都會去,到底如何,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秋日的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的,天空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微風習習,秋高氣爽。
顧柔早就梳好了頭髮,穿戴整齊,把滿滿抱上,陳情書塞在懷裡,走到宋奶奶門口喊了句:「奶奶,我們該出發了,早點去也好。」
宋奶奶在屋裡喊了句:「馬上來,馬上來!」
也不知宋奶奶在裡頭折騰啥,顧柔在外頭焦急的等了許久。
顧柔等不及,正要去敲門,見門打開了,出現在顧柔面前的宋奶奶讓顧柔驚大了嘴巴。
只見宋奶奶一身大紅色官服,頭戴鳳冠,內穿青紗中單,腰飾為深青蔽膝,還掛著白玉雙佩,下穿青襪。手捧敕牒,鎧甲葵花為引首,抹著金軸,遠遠看去竟絢麗無比。
她朝顧柔微微一笑:「我跟阿遙說過,這城裡我還是說得上話的。這下可信了不?」
顧柔還沒反應過來,喃喃道:「這是……?」
宋奶奶說:「我家男人生前是開國大將軍沈乾清面前的少將,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可是死在自己人手上。大將軍念著他的好,給我求了個八品誥命。」她拄著烏木拐杖,跨過門檻,嘆了口氣,「這官服我從來就沒穿過,穿了幹啥呢?這是我男人的命換來的啊。沒想到到了老了,還有穿它的一天。」
顧柔又是感動又是激動,不知道說什麼好,連忙上前去扶著宋奶奶,馮紹已經駕了車等在門口,看到宋奶奶就說:「小姐今個兒這麼大架勢,他廖府尹想必也會給幾分面子。」
宋奶奶笑而不語,讓顧柔扶她上車,兩人都坐穩了,馮紹駕著車往城南邊駛去。
因為宋奶奶換衣服耽擱了不少時間,他們到的時候,這門口已經全是人了。
彭大磊匆匆忙忙上來抱怨:「咋這麼慢呢,阿遙和周老四都已經到了,跪在裡頭呢,就等著人府尹開審了。」正要繼續說,就看到車上下來的宋奶奶,驚的嘴巴可以塞一個雞蛋進去。
顧柔問道:「還沒開始吧?」
彭大磊結結巴巴說:「沒呢,額,這是……?」
顧柔說:「現在來不及說這事兒,我扶宋奶奶進去,奶奶您小心腳下啊。」
宋奶奶穿著官服往門口一站,人家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找廖府尹通報。薛遙這案子本來還沒這麼早提審,廖府尹一聽,自然怠慢不得,匆匆忙忙的換了官服。
顧柔扶著宋奶奶進了大堂,顧柔一眼就看見了跪在當中的薛遙。幾天不見,他已經鬍子拉碴,落拓的不像樣,不過看著精神還好,衣服也是走時那一套,看來是沒受啥折磨。
周老四雖然也沒啥異樣,可拘著身子,一副提不起來的樣兒,讓人看了就心煩。
薛遙也見到了顧柔,先是看到了宋奶奶,被她身上那一身官服給驚到了,後來又將目光轉向顧柔,目光裡頭全是關切。顧柔朝他點點頭,又把裹著滿滿的包裹皮拉下來一點,讓他看一眼熟睡的滿滿。
薛遙見母子倆都沒啥事兒,也就放心了,一顆心放回肚子里。
顧柔往外面一撇,認識的全來了,馮紹,阿姝,彭大磊陶順,李元,村裡的兄弟們,就連他們附近的鄰居都來了。
正在這時候,廖府尹穿著官服,後頭跟著一個瘦瘦的師爺,上堂來了。
趙平安他們喊了一句,眾人全部往下跪,只有宋奶奶有誥命在身,只行了個禮。
廖府尹先是讓人起來,然後轉向宋奶奶,笑著問:「我身為遼遠城的府尹已然六年,竟然不知城裡還有位誥命夫人。」
宋奶奶說:「本不想麻煩府尹的。我外子叫許靖遠,生前是開國大將軍沈乾清麾下少將,慶吉事變中在金陵遇刺身亡。」
廖府尹想起了什麼,對宋奶奶更是不敢怠慢,忙讓人拿了椅子,讓宋奶奶坐。
宋奶奶也不客氣,坐下了,笑著說:「真是麻煩府尹了,老身也是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是第一次來麻煩官府。可是今天是我的救命恩人受審的日子,我怎麼說也得來瞧一瞧啊。」
廖府尹好奇道:「這薛遙是您老的救命恩人?」他不禁把目光投向薛遙。
宋奶奶笑眯眯的說:「是啊,當年遼遠城被困,蠻子投石頭進城,把我家房子壓塌了,要不是我家阿遙把我挖出來,我大概要被憋死在裡面咯。」
宋奶奶端著茶喝了一口:「所以說軍民一心呢,後來我才知道,我家阿遙是跟著金大將軍守城的兵,已經沒日沒夜的在城牆上撐了一個多月了。」
廖府尹又一次看向薛遙,眼光都不一樣了。
宋奶奶說完了,跟廖府尹說:「老身不過一介女流,對堂審啥的一竅不通,府尹只管審,不用管我。」
說是這樣說,可人穿著這麼隆重過來,不就擺明了態度么。
廖府尹點點頭,打開卷宗,開始問薛遙話。
「薛遙,江州人氏,元成二年生人,是也不是?」廖府尹向下頭薛遙問道。
薛遙雖然跪著,可腰板仍然挺的直直的,氣勢一點不減:「是。」
廖府尹問道:「這份卷宗上寫到,建元三年的時候,謝龍被官府招去當兵,你拿了謝龍的名牌,冒充謝龍去參了軍,這一點你前幾日在牢里全招了,簽了字畫了押,你認不認?」
薛遙點點頭:「我認。」
這還有什麼好審的?這已經全認了!周圍的人一陣騷動,個個都急的不得了。
廖府尹敲敲驚堂木,又看了一眼宋奶奶,問他:「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薛遙說:「草民有個問題一直埋在心裡,一直納悶著,不知能不能問?」
廖府尹點點頭:「你問。」
薛遙抬起頭,說話聲擲地有聲,聲聲入耳:「我薛遙,跟著金大將軍出生入死,守遼遠城的是我,追殺敵將的是我,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是我,繳山匪的是我,抓人販子的是我,關那謝龍啥事兒,關名字啥事兒,我上對得起國,下對得起家,對得起遼遠城,對得起居庸關,對得起金大將軍,對得起您廖府尹,請問我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