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5 章 斬心魔(一)
楊夕一?只腳踩在一?塊大石頭上?,一?只手提著劍,擴音法?術指著喉嚨,一?句句的對著礦井下頭喊。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攤上?大事兒了!」
颯爽的勁裝袖長遮腕,身材玲瓏,臉蛋白嫩。雙目中光華內斂,顯得英氣勃勃,青春逼人。
梁暮特別狗腿地蹲在旁邊,不時用仰望的眼光看向她姐。
憑藉多年的綠茶功底,彷彿單用眼神,就可?以傳遞出馬屁的真諦。
江懷川捏著鼻子轉過臉:「我的天!從這張臉上?看見這種表情,真他娘不適應。」
這姐倆兒長得太像了。
看多了楊夕砍人、凶人、威脅人,即使高興的時候也是鋒芒畢露的神態,再看她妹妹這副婉轉諂媚的樣子,總覺得後背發涼。梁暮的這一?套,對他可?不好使。江懷川出身低賤,亡客盟打手起家?,跟的頂頭大姐是折草娘。根本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小?清新的女人……
楊夕拍了拍江懷川的肩膀:「我說,不是你教?我這麼喊的么?這也沒見人出來啊……」
江懷川振了振袖子,納悶地道:「不應該啊!以前在艷陽城的時候,那些g管每次抓人都是這麼喊的,每次嚇得我手下人方寸大亂,刀架脖子上?都收攏不住。」
楊夕頓了頓,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嚴肅地問道:「你這點經驗,該不會都是從混混身上?總結出來的?」
江懷川立刻拍胸脯保證:「才不是!當官的,做生意的,都這樣!只要你把他包圍起來,然後對著他喊,你攤上?大事兒了!就都能唬住!」
楊夕放心了,如果當官的、做生意的都這樣,那必是好用的!
當官的那都是讀書?人,做生意的那也都是聰明人,他們要是都被唬住了,沒道理?一?群修仙的唬不住。
畢竟修仙的人類之?間,那腦子還是相當參差的……
難道是我喊的聲音還不夠大?
不能夠吧,我覺得我這嗓門兒,比驢叫也沒小?多少?了。
「我明白了!」楊夕忽然把劍往地面上?一?插,對江懷川道:「這個套路的重點在於包圍,雖然這靈石礦井只有一?個出口,裡面畢竟幾百號人呢?我一?
個人在這喊,他們也是不怕的。蘿蔔,狗子,你倆跟我一?起喊。」
江懷川卻很堅定地道:「我覺得你一?個人足夠包圍他們區區幾百個。」
梁暮眨了眨眼:「蘿蔔是誰?」
江懷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都認了狗子了,這裡一?共我們三個,你說是誰?」
梁暮:「噗嗤——」
這人長了一?張精明外露的臉,不知?是功法?原因還是血脈天成,氣質上?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透。看起來像個官衙里的師爺,或者四寶齋里的賬房。
蘿蔔這麼土的外號,實在難以關聯上?。
楊夕對著她屁股踹了一?腳:「魔雲罩頂了,你還笑?得出來?快,跟我一?塊兒喊!回頭魔氣里暴露久了瘋掉了你就知?道哭了。」
於是江懷川和梁暮兩個,都神情嚴肅地跟著楊夕向礦洞里喊:
「裡面的人注意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放下武器,向我投向,才是陽關大道!」
「你們攤上?大事兒了!頑固下去?只會自取滅亡!」
半晌之?后,礦井裡隱隱響起機械升降的響動。
洞外的三人頓時振奮,皆以為是喊話奏效,遂更加神氣活現地大聲呼喊:
「放下武器,主動投降,爭取從寬!」
「放下武器,主動投降,爭取從寬!」
卻聽礦井下,傳來一?聲細弱地,疑惑地男人聲音:「楊小?驢?」
楊夕一?頓,多少?年沒聽過這個這個稱呼了。
她在自己的時間線里,當了太多年老太太,快要忘了自己也曾是個小?姑娘。
而知?道她這個外號的,必然是她年少?時的故人……
楊夕探頭向井下望去?,漆黑的礦洞,數不清的木架遮擋。
卻並?不能阻礙離火眸遠觀須彌,微察芥子的神通。
楊夕愣了愣:「沈先生?」
一?個時辰后。
地下靈石礦井裡,楊夕與?沈從容相對而坐。
楊夕已是青春黑髮,沈從容卻仍是白髮雞皮。兩人手邊各擺著一?只小?小?酒盞——即便是活到?真魔降世,沈天算也活得對得起這個他自己取的名字,活得自在精緻。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始末,如果沒有什麼我理?解不透的,我應
該已經把重要的信息,都告訴給先生了。
「沈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我想聽聽您的看法?。」
沈從容一?手端著酒盞,保持著一?個遞到?嘴邊要喝的姿勢,只是看著楊夕。
並?沒有說出什麼看法?。
「先生?」楊夕疑惑地皺皺眉,「先生您這酒杯端了半個時辰了,怎地不喝?」
沈從容猛地一?震,從獃滯的狀態里回過神來。
然而智商一?時還不能上?線,放下酒杯道:「你先別說話,讓我緩緩。」
楊夕一?臉懵:「先生還沒喝就醉了?」
沈從容從椅子上?站起來,原地轉了三個圈兒,猛地一?拍桌子:「屁的醉了!我特么是嚇得!」
然後他又繞著屋子兜了三個大圈兒,遠遠地站在牆角里,對楊夕道:「你剛說的都是真的?心魔是個活物?寄生在修士體內,能殺……」
沈從容話未說完,忽然臉色一?白,捂住了左胸口。
只聽外面轟隆一?聲巨響,似有龐然大力地動山搖地砸在了靈石礦洞的上?方。
整個靈石礦坑先是上?下震動,把礦洞里的人顛得雙腳離地,繼而開始猛烈地左右搖晃,似沈從容這種習武不精下盤不穩的,直接橫著摔倒出去?,貼著地面撞向牆壁。
「地動了!又地動了!」礦坑深處傳來人群驚慌的叫喊。
這一?次,是真的地動了。
只見楊夕眸光一?凝,忽然飛身而起,掠到?沈從容身邊,單手把沈從容從臉朝地的狀態里撈起來,另一?只手反手摸向自己的後背脊骨,摸出一?柄小?小?的法?寶,翻過手掌啪一?聲拍在身邊地面上?。
只見楊夕的手掌下,有隱隱的靈光波浪般的散播開去?,一?層一?層如海濤浪涌。
緊跟著楊夕的掌下有青綠色的藤蔓一?股一?股的從袖口裡生長出來,竟然沿著堅硬的靈石礦脈紮下根去?,隔著略微透明的靈石,肉眼可?見的在地下延展成一?整青碧色的網。
而在那藤蔓飛快紮根生長的過程中,又有靈光沿著手腕倒灌進回楊夕身上?,整個過程眼看著楊夕一?張嫩生生孩兒面,越發的白皙剔透,清透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沈從容趴在楊夕胳膊上?,目瞪口
呆的看這樣洗施展這造化天工般的手段,心說這臉蛋要是滴水,滴出來的恐怕也是靈液吧……
不多時,那可?怕的震動彷彿被生生壓著平息了,而後又像被釜底抽薪一?般啞了火,漸漸歸於了沉寂。
而這沉寂之?中,整座靈石礦坑莫名比剛剛黯淡了些許,竟顯出了幾分灰敗之?相。
二人所處的礦坑之?外,甬道上?傳來一?陣陣稀奇納悶兒的聲音:
「沒了?」
「剛才那樣子不像這麼快啊……」
「今兒這地龍怎的脾氣如此古怪,要怒不怒,像被什麼人給馴服了一?樣?」
「天爺啊,我剛才兩次覺得自己要死了,從此以後我就是死裡逃生的人了。」
礦洞里,楊夕卻好像只是做了很平常的事一?樣,把手掌從地面上?收回來。
看沈從容趴在自己胳膊上?沒動,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是腿軟。又覺著自己這小?細胳膊,沈先生個子不矮,趴著應該不怎麼舒服。
於是非常好心的,一?撈沈從容的膝蓋彎,改成了雙手抱。
鎮定地道:「我剛才所說,句句是天道秘辛,但自從我拔除了心魔,天道加諸於修士的諸多限制,就都對我失了效。
「先生,心魔之?事是修真界頭等大事。真魔□□也好,得道飛升也好,地府渡不過的忘川河,海怪對修士的攻擊性,都可?能迎刃而解。甚至能改變如今修真界,金丹以下低階修士為主的格局,更有甚者,凡人與?修士到?底有何區別?妖魔精靈覺醒了意識就能修仙,為何人卻不能?興許凡人修士本無區別,所謂靈根,剖了修士的屍首並?不能找到?不是么?
「但這些事,我可?以說,先生心魔仍在,卻是會被天道追責。」
沈從容愣了半晌,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先把我放下來。」
楊夕道:「先生腿不軟了?」
沈從容怒道:「什麼軟不軟的!就算我腿軟你也不能這個姿勢抱我!」
沈天算生起氣來,從來是不管不顧的。
楊夕惹不起,從善如流地把沈老先生放回地上?。
忍不住追了句:「這姿勢怎麼了?」
沈從容憋了半天,也沒答上?個所以然來。
當然,沈先生肯定是
沒聽說過「公主抱」這個詞兒的,但他就是莫名覺得那個姿勢,好像隱隱地暴露了他性格里的什麼缺點……
楊夕自然也是沒聽說過「公主抱」這個詞兒的,她身邊有可?能知?道這個詞的景中秀和百里歡歌,都沒浪到?這個程度,哦不,是都沒浪漫到?這個程度。
但楊夕就是莫名覺得,那個姿勢格外地適合沈先生呢……
沈從容坐回原來的位置上?,端起桌上?的酒盞,把那盞因為震驚而一?個小?時沒喝下去?的酒,一?飲而盡了。
「好酒啊!」沈從容嘆道。
楊夕看了看自己已經喝空的酒杯,「這酒跟先生在死獄自釀的比,也就一?般吧?」
沈從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真的像喝醉了一?般,做出老子憋屈了一?輩子,今兒終於暢快了的姿態。
他回過頭看著楊夕,雙眼中流出彷彿從漆黑深夜裡穿過的亮光,襯得滿頭華髮也都黯淡了:
「小?驢妞,你知?道么?想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沈某人這輩子就是喝醉了,都沒敢做過這樣的美夢!」
楊夕望著沈從容,漸漸地神色肅然。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那番話,對於沈沈天算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不是沈從容,從來沒有以他的角度想過。
算師門通天曉地的推演之?術背後,最大的代價可?能從來都不是修行上?的犧牲。因為修行推演之?術的人,就算不修這個,也未必就能有成。
接近真理?最大的代價,其實是孤獨。
不僅僅是物理?上?被隔絕於地表之?下,在地宮裡了卻一?生的孤獨。更是他所知?的,所想的,所算出來的那個世界,看不見,摸不著,也無法?跟任何人說。些許信息的透露,都要想盡辦法?,處心積慮,彷彿物種隔離一?般地小?心交流。甚至要冒著縮短壽元的風險。
儘管如沈從容這般,天降大運,被崑崙大長老蘇蘭舟撞進了地宮,又天降大運,有崑崙邢銘數十年如一?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尋到?了他的藏身處,又天降大運花紹棠扛得住天罰靈劍三轉把他帶回了人世。
可?身處人群之?中,仍覺得被隔離在人群之?外。
人在鬧市,心在荒野,
他的世界從始至終不存於這個世間,只存在於他的腦子裡。
楊夕不禁有些動容:「先生,不如我現在幫你拔除心魔?」
沈從容揮手手,並?未失了理?智:「不急,你有幾成把握?」
楊夕道:「能算出幾成把握,是靠數量堆起來的經驗。我現在只是猜測,我大概發現了在心魔幻境中找到?它本體的方法?。藉助離火眸,我能拔出自己的,應該也就能拔除別人的。講實話就是我根本還沒來得及試過。」
沈從容點頭,並?不失望。
這麼大事,楊夕這般謹慎的態度才是正確的對待。
招招手:「你跟我來。」
楊夕跟在沈從容身後,走出這座被沈從容精緻打扮過的小?礦坑,往礦井深處去?。
「去?哪?」
「我這兒有個東西,你先看看有沒有救。要是它都能行,別人的把握就大了。」沈從容負手走在前頭,狹長崎嶇的甬道拐了許多彎,路相當複雜,沈從容卻好像走過無數遍,以他近乎肉眼凡胎的目力,連一?下停頓也無。
但楊夕隱約感?覺到?,他們雖然穿來穿去?走了不短,其實直線距離卻相當近。
近到?即使靈力最低微的練氣士,也能用法?術覆蓋的距離。
沈從容長嘆一?聲:「我就說,這玩意兒到?底為什麼能救命?原來是應在這兒了。」
然後,楊夕看見了那具漆黑的,不停地「咚咚咚」亂蹦的棺材。
它被數道鐵鏈鎖著,布置了非常複雜的陣法?,用靈石直接製成的釘子釘在地面上?。
楊夕:「先生,這『玩意兒』散發出來的氣息有點熟。」
沈從容:「嗯,幽州譚氏會不會就此滅門絕戶,就看你了。」
楊夕有些詫異地看了沈從容一?眼。
沈從容鎮定道,「外邊已經成了那個樣子,一?個鬼道世家?,你不會覺得,還能剩下丁口吧?」
楊夕的眸色深了深。
邁步走向了那具棺材。
作者有話要說:又要開始寫心魔了,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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