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鍋
第十一章
這一晚散的尤其尷尬,走出上房秦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問謝紈紈:「你既送東西給葉姑娘,你冪表妹的事兒,怎麼說?」
謝紈紈道:「我瞧著,母親還是打發人與舅母說,這一次成不了,下一回再說吧。」
秦夫人頓時不悅起來:「怎麼就成不了?你到底與人說沒說?」
謝紈紈道:「聞弦歌而知雅意,母親自然是明白的。我既打發了人去,人家一個字也沒提明兒的事,顯然是不成的了,難道還非要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個清清楚楚,叫人回絕了才好嗎?何苦來給自己沒臉呢。」
秦夫人呆住了,忍不住脫口道:「連你兩個妹妹也不成了」
汪夫人原是多留了一下子與張太夫人說話,這也是這府里大家都慣常的,沒承想這會子剛走出來,頓時聽到這句話,不由的就問:「不成?」
謝紈紈便閉了嘴,不肯說話,這會子便輪到秦夫人就著實尷尬起來了。
汪夫人急了:「大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先前不是說的很明白么,一應都是妥當的,怎麼這會子又說不成了?」
謝紈紈依然不肯說話,汪夫人見秦夫人一臉尷尬,心中一動,多少有了點影子,就回頭去看硃砂,謝紈紈見狀,才說:「嬸娘且別問了,總是我辦的不好的緣故。」
汪夫人心中越發有了底,便對硃砂說:「這原是當著太夫人說過的話,這會子還是與我去回太夫人去!有什麼瞞著的,再不說出來,你這樣的丫鬟我也不敢用了,這就打發你出去罷。」
硃砂手足無措,卻見謝紈紈不動聲色的對著她點點頭,心中先是一驚,可又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來,一時心中百味混雜,簡直不知是什麼感覺了。
大姑娘這樣翻手雲覆手雨的手段,不僅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也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
秦夫人卻忙道:「三弟妹且別急,這事兒還沒坐實,哪裡就至於驚動太夫人了呢,且這會子也晚了,倒是明日瞧一瞧再說吧。」
汪夫人本就向來沒把這嫂子瞧在眼裡,這會子抓到她的把柄,又是壞了自己女兒的好事,越發不肯饒人了,笑道:「說的也是,這樣晚了,嫂子倒該去歇著才是,我帶著我的丫鬟進去伺候母親,原不用嫂子操心。」
轉頭對著硃砂,就不是這樣的聲氣了:「硃砂進來!」
雖說是呵斥一個丫鬟,可這樣的言語表情,就好像一巴掌打在秦夫人的臉上似的。
硃砂此時心中大定,果然不敢耽誤,隨著汪夫人進去了。
秦夫人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就去,她不敢跟進去,又不甘心就走,在門口的花架子邊上走了兩步,一籌莫展,不由的又抱怨起謝紈紈來:「好好的,你自己不是沒有丫鬟使,使她做什麼,她如今是三房的丫鬟,有什麼話難道還替你瞞著那邊不成?自然是都說出來的,你瞧瞧,這會子要怎麼收場!」
謝紈紈心中冷笑,使硃砂去辦這件事,頗有幾樁好處在裡頭,其中的一樁就是,孝字當頭,就是天下人都說秦夫人不對,也沒有謝紈紈說秦夫人不對的道理,甚至為父母諱,就是人家問到跟前來了,謝紈紈也不能把事情說出來,只能說是自己沒辦好罷了。
可是謝紈紈卻不願意這樣,是以她使了硃砂,這件事就算通了出來,也與她無關了。
謝紈紈低聲道:「母親先前瞧見的,丹紅去了三妹妹那裡,叫不回來,我身邊只有個石綠,一則我房裡也不好沒人,二則,她年紀小,沒見過世面,哪裡敢叫她去呢。我想著,這府里我別的人也不好使喚,只有硃砂,原是我的丫鬟,想著只怕還叫的動,才使她去的。誰又想得到葉姑娘也有難處呢。」
秦夫人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想來想去,倒是遷怒到了丹紅身上:「那個混賬,膽子是越發大了。一整天就敢不在屋裡伺候!」
一時又埋怨謝紈紈:「既然事情並沒有作實,你貿然與你祖母說什麼呢?就該等葉姑娘的帖子來了再說才是。這樣嘴快多事,如今事情有了岔子,反倒叫你祖母不悅了。」
還怒氣沖沖的對謝紈紈道:「我不管了,橫豎是你惹下的事,你祖母若是叫你,你去與你祖母說去!」
竟就帶丫鬟走了。
謝紈紈這樣見過世面的人,都不由的瞠目結舌,心中越發替謝紈紈不值,這個早逝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謝紈紈終於還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母親,如今尤在深宮的庄太妃,越是在現在這樣的境地,謝紈紈越覺得她是一個好母親,她保護著兒女長大,教導他們成長,她也很護短,不願意兒女們受委屈,但她又並不驕縱他們,不管是身為女兒的江陽公主還是今年還不到十五歲的皇九子、四歲的皇十二子。
所以她如今雖然遇到這樣匪夷所思的變化,也能儘快的鎮定下來,盡量的保護自己,積極的尋找改變和突破的契機。
她記得母親說:「沒有什麼事是找不到法子解決的。你得多想想。」
然後母親笑著摸摸她的臉:「當然,若是你實在想不到,還可以來找娘啊。娘會一輩子疼你的。」
她們母女一向親密,那樣的時候母親拉著她,會對九弟說:「小九不行,你是男子漢,今後娘和姐姐都還得靠你呢!」
那會兒,小十二還在襁褓里呢。
謝紈紈的眼中不知不覺盈滿了淚水,如今她死而復生,卻與親人咫尺天涯,還面臨一個兇險的殺局,這樣的狀況之下,她都盡量剋制自己少去想母親弟弟,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可這個時候,真是特別忍不住啊。
正傷感間,張太夫人跟前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見謝紈紈一個人站在那裡,鬆了口氣似的說:「大姑娘幸而還沒走呢,太夫人正打發我去請您。」
又張望了一下:「大夫人呢?已經回去了?」
謝紈紈只點了點頭,那丫鬟便道:「那麼大姑娘隨我進去吧。」
謝紈紈跟她回去,見張太夫人慣常的沉著臉,汪夫人一臉不自在,硃砂跪在地上,她就怯怯的抬眼往上看看。
張太夫人見她眼睛通紅,淚盈盈的,顯是剛哭過,倒收起來些刻薄,皺皺眉:「怎麼著?」
謝紈紈上前兩步,只低著頭,輕聲道:「並沒有什麼。」
聲音還啞著,明顯是哭了的,張太夫人和汪夫人已經猜著了,張太夫人就道:「我問你,你先前打發硃砂去安平郡王府,就為了送果子去?」
謝紈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然後又急忙補充道:「我想著要請葉姑娘給妹妹們下帖子,也該謝謝人家,免得人家說咱們家不知禮,就打發硃砂去了……也……」
她又怯怯的看了張太夫人一眼:「想著看能不能打聽清楚,到底成不成。」
「哼!」張太夫人聽她還在給秦夫人掩飾,越發不滿了:「硃砂,你給我老實說,大姑娘打發你去到底是做什麼去了,你敢瞞一個字,立刻叫人牙子來領了你去!」
硃砂嚇的渾身亂戰,看也不敢看謝紈紈一眼,哭著回道:「回老祖宗的話,原是今兒大夫人那邊的舅太太過來說話兒,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大夫人做主,吩咐大姑娘明兒連那邊表小姐一起請去賞花會,大姑娘這才吩咐奴婢往葉姑娘那邊送些果子去。大姑娘格外囑咐了奴婢一句,這是節外生枝的事兒,命奴婢只說送果子的事,別的事不能提,奴婢這……這才沒敢回三夫人的。」
謝紈紈只低著頭拭淚。
張太夫人又哼了一聲:「倒也不是你的錯兒,那葉姑娘聽了怎麼說的呢?」
硃砂這會子說了開頭了,話也就利落起來:「葉姑娘說,她今日在園子里站了會兒,或許在風地里站久了些,有點兒發熱,明兒的賞花會她也不去了,正想打發人與大姑娘說呢,偏我去了,就打發我回大姑娘一聲。」
汪夫人氣的磨牙,臉都垮了下來,這大嫂向著娘家也太沒個分寸了,自己家還是搭著人去的呢,她還加進來個表小姐,叫人家葉家瞧著,真是越發得寸進尺了,誰還耐煩應酬你呢?好好的事,就讓她給攪合了去!
有硃砂這樣一說,張太夫人越發沉了臉,因見謝紈紈一臉惶然站在那裡,眼裡含淚,十分可憐巴巴的樣子,倒也沒沖她發火。
她也是一輩子從姑娘做到兒媳婦到自己有兒媳婦的人,別的不說,精明是有的,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實在瞞不了她。
如今明顯是謝紈紈有心顧著妹妹們,掙了個機會來,老大媳婦就拿自個兒當了王府姻親,在親戚跟前炫耀起來,顯自己有體面,叫謝紈紈把表妹也帶去,做女兒的,自然不能駁了母親的回,結果惹了人家葉家不耐煩,索性一個也不帶了。
如今謝紈紈還想給老大媳婦遮掩,不肯說她的不是,幸而她是個沒什麼大心眼兒的孩子,使喚不動丹紅,就可憐巴巴的尋了自己以前的丫鬟辦這個差使,才叫這事包不住了。
張太夫人強勢慣了,凡事是定要明察秋毫的,絕不會叫人覺得能把她蒙在鼓裡,這是她多年的掌家心得,但凡你裝聾作啞一回,底下人就以為你好哄,越發要想法子哄著你。
是以她此時就淡淡道:「罷了,這事兒我知道不與你相干,你回去歇著吧。」
謝紈紈應了一聲,卻不敢就走,還是眼巴巴的看看張太夫人,又看看汪夫人,汪夫人就挽了她送她出去:「好孩子,這不是你的事,你顧念你妹妹,你妹妹知道記你的情兒,只是她沒這福氣罷了。」
又吩咐硃砂:「還不過來,幫著伺候大姑娘回去歇著。」
謝紈紈這才與她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