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河神案7
最終韓起和楚昭一致決定,還是要順著那*的腳印去看一看,他們本就是沖著這怪物來的,想要找到和兒子類似的人,畢竟這溶洞里七彎八繞的,一不小心就丟失了蹤跡,此時有了線索,自然不能輕易拋棄。至於主持正義云云,不是還有道士嗎?
走了沒多久,就來到一個石橋旁邊,腳印就此消失。然而藉助夜明珠微弱的光芒,足以讓韓楚二人看清楚石橋上雕刻著不同形狀的龍,栩栩如生,宛如活物,最後幾隻居然和楚玄幼年的形態很相似。韓起當下大步走過去查看。
此事涉及楚玄的來歷,楚昭不想過於引人注目,所以就沒有跟上去,反而讓身後的部下四下分散開,仔細搜查。就這此事,背篼里的楚玄突然跳了出去,東聞聞,西嗅嗅,直接往一道石頭縫隙里鑽。
遇見這樣的熊孩子也真是叫人沒辦法,猝不及防之下,楚昭反應還算敏捷,立馬跟了上去,穿過縫隙一把抓住兒子。然而剛抓住兒子軟乎乎的胳膊,楚昭意識到不對勁——這石縫是與外頭相通的。意識到這一點,楚昭努力將重心后移,不使自己頭部朝下栽倒,同時把自家討打的熊孩子緊緊護在懷裡。
萬幸的是縫隙之後並不是什麼懸崖,而是是鐘乳石形成的一個天然滑梯,因為常年被流水侵蝕,所以變得十分光滑,就像游泳館的水滑梯一樣。
然而這並不代表毫無危險,楚昭剛調整好姿勢,就隱約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岩樁,下滑帶來的衝擊力巨大,如果真的撞上這形狀不明的岩樁,在這漆黑濕冷的地底無疑是致命的,楚昭不敢冒險,他急忙調整姿勢,攤平身體加大摩擦力,然後拔出匕首,狠狠往鐘乳石的石頭縫隙里插/去。
只聽砰的一聲,楚昭的左腿最先撞上那個岩樁,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然而楚昭只覺得幸運,在這種環境下,無疑是用最小的代價保證了父子兩個的生命安全。
然而楚昭絲毫不敢放鬆,他知道危險並沒有結束。現在最危險的是上面也有人跟著滑下來,然後撞上他們父子。於是楚昭當機立斷,把兒子放在岩樁上,然後交給他一把匕首,讓他拿著往石頭上拚命的敲。
楚玄現在也知道自己闖了禍,父親的傷讓他恐懼極了,下意識變成了體型上來講最安全的小龍,而沒有再保持人類寶寶孱弱的外表。然後小龍抓起匕首,聽話的拚命敲打起來,一邊敲還一邊拍打著尾巴,發出幼崽悲傷的哀號聲,在空曠的黑暗裡孤單的迴響。
楚昭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安慰驚恐萬狀的小兒子,他用手一摸左腿,果然黏糊糊的,應該是流血了。撕下身上的內衣扎在腿上,然後他將腿浸泡在流水中,希望儘快衝掉血腥味,做好這些石橋,楚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趴在岩樁上——這樣如果上面衝下來什麼東西,他可以幫兒子擋住。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能為兒子做的最後一件事
四周的黑暗似乎比剛才更濃厚了一些,楚昭癱在岩柱上,靜靜地等待著命運最後的判決。
離開了系統加諸的金手指,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和所有人一樣,每一刻都會面臨著不可預知的命運。這才是生活的常態。
回首這場穿越,有過無數次命懸一線的時刻,也享受過了常人做夢都不能想象的尊榮,最後卻獨自死在這樣一個陰冷寂寞的山洞裡。這樣也好吧,就像做了一場波瀾起伏地大夢,也許一睜眼,他又回到了現代,繼續那種簡單平淡的日子,從此之後,再不做夢。
楚昭的耳朵漸漸聽不到兒子的呼喚,在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他的心裡莫名生出一些厭倦來。那是潛藏在每個人內心深處,對勞碌無休的生的厭倦,以及對安詳靜謐的黑暗的嚮往。楚昭一方面知道現在的想法很錯誤的,一方面卻也忍不住想要融入這彷彿天地初開一般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楚昭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一個人把他扛了起來。這動作似乎按下了某個暫停鍵,楚昭一下子睜開眼睛,扣緊了手腕中的弩箭。
就算要死,他也會反抗到底,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兒子!
藉助著優秀的夜視力,楚昭看到了一張古怪的臉,這個人沒有鼻樑,鼻孔的位置只有兩個洞,眼睛也是古怪的豎瞳,並且泛著暗紅色,伸出的手臂上覆蓋著一片片黑色的鱗甲,最奇怪的是,他的頭上也長著類似楚玄那樣的角,但卻顯得十分違和與怪異,和楚玄頭頂自然優美的角不同。
似乎感覺到了楚昭的敵意,那怪人趕忙伸出手,示意自己手上沒有兇器。楚昭注視著他的眼睛,從那冰冷的無機質的眼神里看到了友善,他慢慢放鬆了下來,問道:「你就是鄉民口裡要童男童女吃的河神?」
「胡說,不吃人。」怪人笨拙的給自己辯白:「人肉難吃。我喜歡吃烤的……」似乎不怎麼和人說話,怪物的語言略顯艱澀,因為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急得直抓頭髮。
這麼一解釋更恐怖了好么吃個人肉還要講究烹調手段這是吃出了新境界嗎?
楚玄停止了哀嚎,怯生生插話:「爹爹,這個大哥哥是好人,我在村落里見過他,給他吃烤玉米,他答應帶我來洞里玩。」
「對對,烤玉米,好吃。」
楚昭終於明白兒子新交的朋友是誰了。
哼,兩隻小怪物。楚昭心想,對這怪人的敵意消散了一些。
那半龍半人的怪物環顧四周,有些討好地對楚昭說:「這裡,危險,有壞人來。」
「你想帶我們去你窩……家裡?」楚昭反問道。
怪人大力點頭,斷斷續續道:「去家裡,吃玉米,玉娘給做。」
楚昭終於點頭答應了,他實在沒有辦法對一個喜歡吃烤玉米,和楚玄有共同話題的人保持敵意,況且他現在的狀態,也的確不能繼續呆在這裡了。突如其來的死志消退,就算為了總是闖禍的兒子,他也要好好在這個世界活著,活得越久越好。
見楚昭答應,怪物咧著嘴笑了起來,只是這種笑容卻讓他的臉更加猙獰。
楚昭感覺自己被怪人背著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地方,像個宮殿一樣,宮殿正中有九根大石柱,巍然屹立,頂天立地,每一根都有五人合抱那麼粗。怪人恭敬地對這大殿的一個方向磕了頭,轉身往一個小洞里走去。
楚昭被他背著晃來晃去,依舊眼尖的看到大殿上似乎有一個高台,上面卧倒著一具巨大的屍骸。
怪人背著楚昭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他自己的窩裡。這間洞穴點著燈,沒有冷風,沒有陰影,溫暖而舒適。有天然形成的石床,也有手工製作的粗笨原木傢具,打掃的乾乾淨淨,裝修風格既不像怪物也沒什麼仙氣。
「阿大,你這次又撿什麼回來了?」少女的聲音傳過來,楚昭和她四目一對,認出來就是要嫁給河神的玉娘。
玉娘看見楚昭,眼睛里有一瞬的慌亂,目光移到垂頭坐在楚昭身邊的小龍身上,方才鬆了一口氣:「是你這個小傢伙啊。」
楚昭躺在床上,溫和地看著她,笑著打了一個招呼:「好巧,又見面了。姑娘這是鐵了心要嫁給河神。」
看來王武去道長那告狀說玉娘是被蛟龍擄過去的,實在名不副實,分明是玉娘自願要嫁給河神啊。他若是當西門豹,倒是拆了一樁好姻緣。
被這麼調侃,玉娘卻沒有臉紅,只是苦笑了一下,緩緩給楚昭講起了她和「河神」的故事。
這故事開頭其實也很老套——玉娘小時候在山裡遇險,被阿大救了下來,還叮囑她不要來後山。小孩子比較單純,對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麼多戒心,所以玉娘和這個裹著厚衣服,帶著半邊面具,力氣很大,給她好多果子吃的小哥哥玩得很開心。
這之後阿大就總是去玉娘家找他,每次都從院牆上,槐樹的枝椏間往下跳。給她送些山果和獵物,玉娘給他拿些地里新收的烤玉米烤土豆。阿大在山裡什麼都吃過,就是沒吃過這種新鮮玩意,當下就迷戀上了。兩個人各取所需,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後來玉娘到了年紀,家裡給她定親了村長家的王武,倒算是一段好姻緣,然而玉娘多少有些悶悶不樂的。
別誤會,她當然不會和那些老故事裡的無知少女一樣,對一個怪物產生感情。任何正常少女都不會對阿大這樣的怪物有什麼想法。只是玉娘嫁給王武,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算是高攀,所以王武對她,總有些若即若離的,不很熱絡。
玉娘這姑娘便尋思著得想個法子刺激一下未婚夫。
來歷不明又離奇強大的神秘玩伴,自然是最佳的選擇了。
王武有了一個痴情的競爭者,果然對玉娘上心了很多,待她如同即將失去的珍寶。玉娘不過一個十一二歲的古代小女孩,小女孩有些虛榮心在愛情里用點心機簡直理所當然。加上阿大又不損失什麼,而玉娘能得到王武全心全意的愛,實在是皆大歡喜。
然而事情總不像想象中那樣圓滿美好。隨著王武的言辭間對阿大的敵意越來越強,玉娘思前想後,阿大再來,就不肯見他,只說年紀大了,男女要避嫌。這實在也是清白人家的做派。
阿大呢,他對這一切都不明白,也沒人告訴他人長大了是要結婚嫁人的,他心裡單純的歡喜著玉娘,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每月就盼望著偷溜出去見玉娘一眼。玉娘不見他,他就像條被拋棄的大狗一樣,在主人門前嗚嗚的打轉。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與眾不同,不能叫別人看見,就只好每日隱在玉娘家的大槐樹上,偷偷注視著玉娘的一行一動。
直到那一日,玉娘家裡出了事,她原本要去查看,無意間一低頭,便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覆蓋了自己的影子,原來是從窗戶上跳進來的阿大阻止了她輕舉妄動。
玉娘躲在房門背後,親眼看到阿大跳出去和那伙凶人搏鬥,戰鬥十分激烈,阿大以寡敵眾,臉上的面具被削了下來,玉娘嚇得暈死了過去。等天亮醒來,發現爹娘的房門大敞,推進門去一看,只見爹娘大睜著雙眼,破腹死在床上,似乎是被什麼凶物撕咬過一般。弟弟已經不知去向。室內箱篋完好,別無異情,只是床鋪非常凌亂,床單也不翼而飛。
醒過來的玉娘終於明白原來阿大就是傳說中可怕的河神。正是他及時出現才救了自己一命。所以玉娘很清楚,爹娘不是阿大殺的,殺人者另有其人。
「不是阿大,還有誰呢?」
玉娘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愣了半晌,艱難地說道:「我昨日在王武那兒看到了家裡的床單,就在他養的那條畜生的窩裡。」
楚昭摸著下巴,很是不解,要說是王武,這可說不大通。王武若是知道了玉娘和阿大的事情,他深愛玉娘,年輕人心裡有氣憤是真的,所以要藏了老丈人的屍身設局殺怪物也說得過去。可是布局滅老丈人全家,這是多大的仇怨?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通通通的撞擊之聲,撞得洞里的山石都往下掉。阿大端著一盆煮玉米慌慌張張跑過來,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哭喪著臉:「玉娘,阿大做錯事,哥哥來找我了。怎麼辦?」說著就放好玉米盆急得團團轉。
楚玄趕忙過去安慰他:「別怕,我爹有辦法。」
阿大吭哧吭哧直喘粗氣:「是阿大壞,是阿大不聽話,總惹麻煩!」說著就自己伸手一頭一臉的亂拍。
玉娘慌忙去攔,問他:「倒不知你還有個哥哥。」
阿大立馬捂著嘴。暗紅色的豎瞳里分明寫著一行大字:糟糕,又說漏嘴了。看著恨不得去撞山石的樣子。
楚昭哄他:「你和阿玄不是好朋友嗎,他帶著爹爹來拜訪你,你家連個大人都沒有可不像話。」
玉娘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立馬跟著說:「對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家什麼事情你都知道,我卻對你一無所知,真叫人傷心。」說著微微低頭,很哀婉可憐的模樣。
阿大立馬著了急,他打一出生就被人嫌棄,哥哥雖然總說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卻常年見不到人,他實在是一個人孤單怕了,只要有人肯對他好一點,他就要感激涕零的。
楚昭狠了狠心,又添了一把火:「朋友講究以誠相待,你這樣遮遮掩掩,可是覺得我們不配做你的朋友?」
抓了抓頭,權衡再三,阿大到底還是老實說了:「哥哥是很厲害的人,和阿大不一樣,山下的人都喜歡他。」
楚昭柔聲問他:「這麼說,你哥哥是住在道觀里是不是?老道士救了你娘,你哥還有你,讓你們躲在溶洞里?」
阿大打了一個寒噤,老老實實點頭:「道長不喜歡阿大,說阿大是孽蛟轉世,娘就帶著阿大躲在洞里。後來娘也不見了,其實哥哥很好的,又聰明,大家都喜歡他,但是他很忙,要替爹娘報仇。」
玉娘強笑著問他:「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阿大露出疑惑的樣子,偏頭問:「名字?娘說過,姓張,阿大姓張,哥哥也姓張……」仔細想了一會兒,阿大突然開心起來:「張勉風,對,張勉風就是哥哥的名字!阿大叫張清風!」
楚昭結合昨日所聞前塵往事,已經略略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冤冤相報,這裡頭實在是筆糊塗賬,所以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默默想著下一步如何走。
玉娘卻驚得後退了幾步,幾乎跌倒在石床上:「怎麼會是他?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