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摸
約翰看著窗邊的幾棵植物,小眼睛微微閃了一下,卻猶豫著說:「媽媽,你不是說這間房有病菌,讓我別進來么?」安娜彎腰,誘哄道:「傻孩子,那是以前的事,再說了,難道你對這個房間不好奇么?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那幾盆植物么?現在,你就在這個房間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好了,沒人會責備你的——哪怕是一點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也是沒問題的喲。」
約翰喃喃道:「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安娜起身,把約翰推進去,雙目晦暗,沒有笑意,嘴角卻輕輕上揚,再次重複道:「是的,哪怕是做點小惡作劇——也沒任何問題的喲。」
把約翰推進程遙房間后,安娜心情很好地出了門,去市場採購。
程遙那種來路不明的野孩子,有什麼資格去凱拉宓忒學院念書?據說凱拉宓忒學院的學費可以申請延期,這樣一來,只要她在當地打工,就能繼續維繫自己接下來的學業了。安娜捏緊了手裡的籃子——約翰都被班主任說天賦不高……她自己的兒子都沒辦法離開這個荒蕪星球,她怎麼能讓程遙先離開?
再說了,程遙每天去幹活賺錢報恩才是她該做的事情,一旦離開了,家裡就少了一份收入來源。所以,哪怕程遙去念書不用花家裡一分錢,她也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當然了,未免遭人口舌,安娜早就想好了——即使要阻止程遙去接受更高的教育,也不會是自己親自出手。很顯然,安娜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約翰怎麼說也是個小孩子,那麼,小孩子對程遙做的一點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總不能指責是故意的吧?如果因為這個惡作劇,讓程遙「意外」地去不了念書,那麼,就只能說一聲遺憾了。反正,她印象中的程遙也只是個軟柿子罷了。
想到這裡,安娜終於露出了自昨天以來第一個明媚的笑容,最後回頭看了閣樓一眼,就離開了。
*
閣樓上,約翰關好了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蹦到程遙的床上,使勁地跳了起來。沒過多久,他氣喘吁吁地停下,改為胡亂翻著程遙桌面的東西。一本海藍色的日記本映入眼帘,隨手翻了翻,看到全是字,約翰就對內容不太感興趣了,只覺得封面挺好看,一手撕了下來,塞到自己口袋裡,接著就把日記本丟到了地上,再也不看一眼。
緊接著,他終於把胖胖臟髒的手伸向了架子,因為不夠高,他踩到了程遙的椅子上,頓時留下了幾個黑黑的腳印。一手扯下了第一盆植物的葉子,看那葉子瑟縮起來,約翰彷彿感到很好玩似的,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把幾盆小植物扯了個稀巴爛。
很快,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最高處的盆栽,那裡沒有任何植物,卻被放在最高的位置……約翰站到椅子上,伸出臟手把花盆拿了下來。深褐色的泥土裡,一顆冰藍與銀白交相輝映的種子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剔透美麗,宛如寶石。約翰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手捏向了它。不料下一刻,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的指尖距離花盆還有一兩厘米的時候,一簇透明的冰忽然從種子上蔓延出來,迅速凍住了他意圖冒犯的手指。如果有慢鏡頭可看,就能看見那透明的冰旋轉向上、迅速凍結的凌厲姿態。只是在約翰看來,不到兩秒時間,這些冰就從他的指尖一直往上凍結,凍住了他的手腕還未停止,直到肘部才停下來。
手臂被凍結的寒冷痛苦比不上約翰心中的害怕,他猛地退後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渾身抖如篩糠,嚇得眼淚都出來了,結結巴巴道:「啊啊——妖、妖怪啊——哇啊啊啊——妖怪啊——」
約翰起身,結冰的手撐在地上,打滑了一下,他一邊大哭,拖著鼻涕,用力拍打自己的手臂,那冰卻沒有一絲一毫要碎裂的意思。顧不上去看那個「妖怪種子」,他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下樓了,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
傍晚。
程遙疲憊地拖著推車回來,今天吸收了不少工業廢料的能量,已經拿到回收站換了不少錢回來了。推開家門,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約翰的房間傳來一點聲音。程遙像往常一樣先回房間,打算休息一會兒,不料一推開房門,看清眼前的景象,程遙臉色登時一變,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疊好的床鋪亂七八糟,桌面整齊的書籍凌亂不堪,不少紙頁印著腳印,滿地碎瓷片,窗帘被扯了一半,日記本封面不翼而飛,看摺痕是被粗暴地撕掉了,剩下的被隨便丟在地上。
她明天就要提交的實踐考試成果——昨天放在架子上,雖然變得有些蔫蔫的,但依然十分健康討喜的幾盆植物,竟然被拔得精光!泥土被翻得亂七八糟,翠綠色的葉子被揉碎,散落一地,有的甚至連葉莖都被折斷了,可憐兮兮地耷拉著頭。
就連新來的盆栽也被丟在地上,泥土散落一地,落在椅子腳邊。程遙心疼地把地上的草葉撿起來,又把昨天撿到的種子揣在口袋裡。回頭再看,自己的床上、椅子上、地板上全是骯髒的腳印,一看那大小和形狀,就知道屬於她的便宜弟弟約翰。
程遙簡直氣得直發抖,又心疼又憤怒。她平時不怎麼發表自己的意見,看起來對很多事都不太在意,遇到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也沒有怎麼反抗過。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底線,不代表她不會生氣,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這一切,就已經超過了她的容忍範圍,正式觸發了怒氣buff!
站在原地片刻,程遙握住拳頭,轉身挽起袖子衝下了樓,一腳踹開了約翰的房門,高聲道:「你給我出來!」
約翰剛剛才把手上的冰塊全弄掉,正用程遙日記本封面疊著紙飛機玩時,房門砰一聲被撞開。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平時一直溫順至極的程遙沖了進來,三兩步向前,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你為什麼要翻我房間?!你懂不懂得什麼是尊重人?!」
約翰一愣,但顯然,他並沒有把程遙的怒火當一回事——畢竟程遙平時就跟透明人一樣,他實在不認為她有什麼威脅性,又想起剛才被她房間里的妖怪種子嚇到,頓時變得比程遙更有底氣:「我是翻你東西了又怎樣?你在我家住,你的東西我都能看,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我愛摘摘、愛撕撕,你沒資格說我!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你是個屁,不知道哪來的女人生的野種被撿回來……」
約翰說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觸到了程遙最深處的一根神經。也許是夢境中哀傷的記憶一遍一遍告訴她——你是有人愛的,所以,不能讓這種話輕賤你自己,這對於愛你的人是不公平的。所以,在聽到了這句話時,程遙毫不猶豫抬手就是一個巴掌,啪一聲甩在約翰嘴巴上。
約翰呆住,尖聲叫道:「你打我!你打我!我要告訴我媽!」
程遙怒道:「簡直欺人太甚!你去告啊。我今天不僅打了你,我還要接著揍你。你不知道什麼叫尊重別人是吧,今天我!教!你!」(=益=)
「你敢!你敢!」約翰手腳並用揮舞著想打人,程遙一把壓制住他,冷冷道:「呵呵噠,我敢不敢,你馬上就知道了。」
一小時后。
安娜嘴角掛著愉悅的笑,開門進屋,看清眼前的一切,頓時被嚇了一大跳——自己的寶貝兒子約翰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被綁在桌子腿上,敢怒不敢言。而那個軟柿子一樣的程遙已經不見了。
約翰看見救星歸來,大哭道:「媽媽!哇哇哇——快放我下來,她打我屁股!打了好久!我好疼哇!你幫我趕走她、趕走她!」
安娜上前兩步,解開了繩索,來不及安撫約翰,馬上衝上了樓。程遙房間里一地狼藉還沒收拾,什麼都還在,只除了角落裡的一個小小的藤織行李箱。
*
小鎮中心地區比邊緣地帶熱鬧許多,一家散發著暖黃色燈光的書屋靜靜佇立在街角,沒有店名。玻璃木門上掛著個「閉店」的木牌。這是這個小鎮為數不多的兩家書屋之一,全天營業,面積不大,兩層高,有木樓梯可以上樓找書。全店甚至沒有一張供人坐下的凳子。但這裡是窮人都可以來借書的地方。程遙就很喜歡來這裡借書看,於是乎,在離開家裡后,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來這裡。
年老的老闆架著金絲眼鏡在看書,一個小巧又不失精緻的架子上擺放著美味的點心。程遙是來借書的熟面孔,進店時和老闆打了聲招呼。也許是看她狀態不太對勁,那不言苟笑的老人還罕見地請她吃了幾塊點心,看她拿著行李箱,也沒問什麼,打發她進去裡面自己呆著了。程遙不好意思地問老闆借了個花盆,把口袋裡倖存的種子種了進去。
書架與書架之間的角落,程遙抱著唯一剩下的盆栽,旁邊還放著一個藤織行李箱。那裡面裝了她不多的行李,兩件衣服,現金,被撕爛的日記本、筆記本,幾本書,虛擬網頭盔。一隻黑貓從她身邊走過,尾巴掃了掃她的手,嗷嗚一聲。
程遙摸了摸它的頭,滿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