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也無風雨也無晴

3.也無風雨也無晴

直到現在,錦柒還能清晰記起第一次見到葉仲卿的場景。

五年前的那一天,在她一直平靜單調的生命里,鮮活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

記得那一日的洛陽,熱鬧的自有一副天子腳下的繁華。

上元節,是未出閣的姑娘也被允許上街的日子。本就熱鬧的街頭,因為這個特殊的節日,而變得更加熱鬧。雖然現在還只是晌午,離晚上的重頭戲燈會還有好一段時間,卻已經有迫不及待的姑娘和心懷不軌的男子早早的等在了街頭。甚至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不休們也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佔了街邊茶樓臨窗的位置,等著迎接這個美麗而年輕的節日。

「公子公子,前面有買燈籠的,我們快去看吶!」涼初興高采烈地拖著錦柒的袖子,說著就往人群里擠去。

「你給我慢點兒!」香冷一掌拍掉涼初黏著錦柒手,順便緊緊拽住了她,質問道:「出門前說的什麼?早知道你記不住,我絕不會允許你帶著公主扮了男裝出門。」

「你這人真是無趣!」涼初不滿的對香冷撇撇嘴,「公主天天悶著,好不容易有個能勸動公主出門的機會,偏偏你又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既然這樣,你回去好了!」

香冷聞言,抬手就要給涼初一個爆栗。

錦柒見兩個冤家又要打起來,趕忙開口:「算了香冷,難得出來一趟,隨涼初去吧」。

「殿下你總是偏袒她。」看見涼初那副得瑟的樣子,香冷氣鼓鼓的扭過頭去。

「你們兩個我都偏袒。」錦柒笑了笑,像街上那些風流的公子般搖了搖摺扇,「只不過,我現在是錦公子,可千萬莫再叫錯了」。

「遵命。錦公子。」香冷也知道今日是上元佳節,不想敗了錦柒興緻,不情不願應道。

熱鬧的街市,本就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偏生涼初像一隻歡樂的小馬駒,在人群了鑽來擠去,哪裡人多,她就往哪裡走,全然忘了一直被她強拖著的錦柒,也全然不顧香冷在後面看的心驚肉跳。

又是一個猝不及防的突然轉身,錦柒還沒看清前路,就一頭扎進了了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撞上了男子手上的燈籠。

那燈籠劃出一道斜線,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骨碌碌地滾出去老遠,「嘩」的一聲撞在了柱子上。

錦柒見狀,掙開涼初還拉著她的手,急急地後退作揖道:「這位兄台,著實抱歉,在下實在不是故意的」。

那男子被人撞壞了剛剛猜謎贏來的燈籠,正欲發火,不其然看到錦柒的面容,火氣一下子就忘到了九霄雲外。他並不還禮,只把錦柒盯著,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末了僅在心裡暗嘆了一聲——好一個清秀的少女!

錦柒被那男子看得有幾分不舒服,但料想自己此刻是男裝打扮,就也沒有做出一副小兒女態來。她哪裡知道自己雖說扮了男裝,但明眼人見了她那細瓷似得皮膚,女兒家獨有的氣質,還有耳朵上那明顯的耳墜,如何看不出她只是個穿了男裝、扎了男子髮髻的女子?

那男子見錦柒明媚動人,又沒有帶什麼家丁,此刻盯著自己的眸子如秋水般,心神一盪便起了調戲之心,「不是故意的又如何?你撞壞了我的燈籠,還不陪來」。

涼初站在錦柒身邊,見了那男子不懷好意的目光,心中厭惡,「撞壞又如何,大不了我們賠你銀子就是了。」

「銀子,哼,你看少爺我像是缺錢的人嗎?」那男子不屑的瞥了涼初一眼,從袖中取出錢袋在兩人面前晃了晃,「看見沒?少爺我的錢袋可是用金線繡的,銀錢在少爺眼裡就是糞土!倒是我那燈籠,可是猜謎贏來的個風雅憑證。」

上元節本就是個大家消遣的節日,而天下一等一的消遣就是圍觀別人吵架、打架之類的事情。此刻看到這裡有熱鬧好瞧,街上的人自發形成了個包圍圈。圈子外面的人邊探頭探腦、邊往裡擠,圈子裡面的人表面上沒什麼動作,實際上手腳後背都悄悄向外送著阻力,嘴裡還連聲叫著:「擠什麼擠?」「別擠了!」之類的話。

圈裡僵持著,可急死了圈外剛剛慢了涼初幾步的香冷。此刻她被隔在人群外圍,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干擔心。

「那公子意下如何?」錦柒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此刻只想儘快遠離這是非地。

「風雅的事么,自然也該由風雅來還」那男子眼珠一轉,湊上前來,抬手就向錦柒肩頭摟去,「不若,去酒樓同飲一杯酒可好?」

「公子自重。」錦柒皺眉,不動聲色的推開男子的手「在下不會飲酒。」

男子不依不饒,拉著錦柒的袖子就往酒樓走去,「誒,不會可以學嘛,賢弟你不用擔心,愚兄來做東。」

「大膽狂徒,你放開我家公子!」現在是在街上,那男子還不敢明目張胆的做些什麼,要是真的被帶到了酒樓里,難保不會出什麼更大的亂子。念及此,涼初急忙要攔住那男子。

男子看也不看,長臂一伸連涼初也被攬住,輕浮調笑道:「你也一同去吧。」

二人哪裡肯去,此刻也顧不得什麼面子,奮力的掙脫著。奈何男子力氣不小,雙方暫時相持不下。

斜刺里一個黑影,忽而輕巧的落在錦柒身邊,還未落穩就出手一指點向男子的手腕,男子只覺手上一麻,一股大力推得他不由得鬆手退開。隨即他眼前一花,那黑影已靈巧的轉身,將他那差點到手的小美人擋在了身後。

他怒目瞪向黑影,那站得直直的俊俏少年卻沒有看他,只是回頭望著錦柒笑道:「怎麼,我方才離開一下,你就又惹禍了?」

如果不是涼初天天和錦柒公主在一起,少年熟絡的語氣絕對會讓她懷疑,公主真的認識眼前的人。

雖不明白少年的意圖,可相比和那個人去酒樓喝酒,眼前的少年威脅似乎要小得多,於是錦柒也笑著接道:「對不住,一時莽撞。」

之後就是再那些再熟悉不過的橋段——文武雙全的俊俏少年拔刀相助,巧妙地救下素不相識的落難佳人

那少年先是誆騙那男子答應了,只要再賠一個同樣的燈籠就算了,之後又讓那男子乖乖的賭上了自己的錢袋,最後輕巧的猜對了謎語贏了燈籠回來,賺的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的滿堂喝彩。

那男子完全沒想到,好好的艷福竟生生被半路衝出來的程咬金給破壞了,還搭上了自己的錢袋。沒辦法,自己的文武皆比不上對方,明顯軟的硬的都無效,只得作罷灰溜溜的走了。

「看不出,這傢伙銀子還不少。」少年目送著男子遠去,微笑著將手裡的錢袋顛了顛,轉手遞給了一旁的涼初「你拿著玩兒吧,就算是我借花獻佛了。」

涼初樂顛顛的打開自己的錢袋,把銀子倒進去后,一臉嫌棄的隨手就把那「可是金絲繡的錢袋」給扔了。

少年將涼初舉動收入眼底,笑意更盛。

「多謝兄台相助。」錦柒作了一揖。

少年許久沒有回答,錦柒抬頭一看,只見那少年笑得一臉痞樣直直的盯著自己看,哪還有半分剛剛行俠仗義時的少年英雄的樣子?

一旁好不容易趕上來的香冷暗暗叫糟,心想:「這別是剛脫離了狼口,又進了虎穴吧?」不由得一臉警惕將錦柒擋在了身後。

少年瞧見香冷緊張兮兮的樣子,終是仰頭哈哈一笑,笑罷微微靠近錦柒,附耳說道:「下次扮了男裝出來玩,千萬記得別再帶著耳墜了,況且這世上,」他狀似曖昧的眨了眨眼「哪有這般漂亮的公子?」

錦柒聞言摸向自己的耳垂,面上一紅,果真還帶著一對兒耳墜。

「在下葉仲卿」少年依舊報上名諱,將手中的傘遞給涼初,口中的話卻是對著錦柒說的:「馬上要下雨了,傘就送了你吧。」

涼初接過傘,猶疑的看著仍然晴好的天氣。

少年看見了涼初的小動作,但並未多言。

「告辭」他朝錦柒抱了抱拳,利落的轉身走入了人群。

出了這檔子事,香冷早沒有了讓公主繼續遊玩的心,「錦公子,我們回去吧。」

錦柒目視那叫做葉仲卿的黑衣少年,猶如一尾游魚,轉瞬消失在人海中,方才應道:「回吧。」

涼初本要抗議,被香冷一眼橫過來,立刻蔫了。就在她不舍的在心裡與熱鬧的街市告別時,豆大的雨點突然間就砸了下來。

她瞬間興高采烈地撐起了剛剛少年送的傘,追向先走一步的香冷和錦柒:「哈!真下雨了,這下大家都要回家了。等等我啊,錦公子~~~」

那把藍底流雲紋的大傘,在雨中撐出一片安然的天地,她們的身後是繁華轉逝的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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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上天開的玩笑,當你認識一個人後,你就總會遇到他。

當錦柒受命參加完相府的晚宴時,天確確實已經黑了,而居然又下起了雨。

參加晚宴的官家小姐們,都自然是有轎子來接的,只有她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帶著涼初站在廊檐下,靜靜的等著,卻不知道是在等什麼。

很久很久以後,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

「哈咻!」涼初打了個噴嚏。

錦柒知道,她們已經在這裡站了太久了,再站下去,就算沒有淋到雨,只怕也一樣會傷寒。她微垂眼帘,鑽進雨幕里,「走吧,涼初。」

「是。」涼初乖乖的跟上錦柒,盡量用自己的衣服為錦柒擋去一些雨。

錦柒走在雨里,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一切都陰冷冷的。

「呦,怎麼我每次見你,不是要下雨就是正在下雨啊。」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一把傘也已經擋住了漫天的雨水。

「是你~」涼初眼尖,認出了葉仲卿。

「怎麼樣,看到我開心吧?」葉仲卿向涼初打個招呼,將傘遞給她,輕笑著望向錦柒,全然不顧自己已經完全站在了雨中。

錦柒只覺得那雙眸子,似乎帶著暖意,照向了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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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柒再一次見到葉仲卿,是在下一年的上巳節。那時,她的風箏正糾纏著別人的風箏,掛在樹上。

當她發愁的時候,葉仲卿早已躍起又摘下了風箏,站在了她面前。

「好巧,七七。」葉仲卿笑著,靈活的手指,翻飛間解開了纏住的風箏線。

葉仲卿將另一個風箏還給別人,扭頭對涼初說道:「早跟你說過,笨就要不要到處跑著玩,還偏偏要拉上七七。」

「哪有!是那風箏自己撞上來的!」涼初抗議道。

「少來。」葉仲卿不屑的搖搖頭,順當的拿過錦柒手中的線軸,理順纏好。

再一次見到……

又一次見到……

錦柒覺得,葉仲卿就像是她的啟明星,總是在她最頹唐的時刻出現。

然後,照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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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君懷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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