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天不打
轉眼間,時間又過去半月有餘。
葉仲卿是發現,錦柒公主真的有多麼受冷落。
首先,堂堂的一國公主,偌大的府邸居然只有兩個丫鬟照料,甚至有時丫鬟要外出離府。
其次,堂堂的一國公主,偌大的府邸居然只有一個炭爐取暖,甚至有時炭要自己燒制。
最後,堂堂的一國公主,偌大的府邸居然連一個廚子都沒有,甚至有時飯要公主親自做。
葉仲卿,實在是看不下去。
雖然她人不常在京城洛陽,但這麼多年錦柒公主命中帶煞,不受寵愛的言語也聽了不少,可萬萬沒有想到竟真的落魄到如此地步。雖然七七似乎不介意她的生活境況如此糟糕,但她葉仲卿受不了七七如此受氣。
所以,在葉仲卿傷口一長出新肉,就開始了日常的前後忙碌——她劈出了滿滿一院子的柴,修葺整理了所有的房頂,還順便把平時涼初和香冷打掃不到的高處清掃了一遍。此舉,自然獲得了香冷的好評,就連開始涼初的處處提防也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葉仲卿見工作頗有成效,也是興緻高昂,趁著兩日天氣晴好,她又打上了院中植物的主意,管你是雜草還是仙草,只要長得不合葉仲卿法眼,都難逃一個「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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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看不出來,能幹吶!」涼初望著煥然一新,簡直閃閃發亮的院子驚嘆。
「哈,那是自然。」涼初驚詫的表情讓葉仲卿很受用,她生平最無法抵抗的就是軟磨硬泡和誇獎,以前沒少被師父抓著這兩個把柄指使。事後她偶爾心有不忿,但下次依舊任勞任怨、甘之如飴。
揮刀修去棗樹上最後一剪殘枝,葉仲卿一個鷂子翻身從樹上躍下,穩穩的落在涼初面前。
「當初公主留下你時,我特別反對。」涼初無視了葉仲卿眼中的「凶光」,自得其樂的戳著葉仲卿的胳膊,「現在看來,真是賺大了!」
「唉,苦命人自由家貧,漂泊無依。承蒙善良的公主收留,小的幹活怎麼敢不盡心儘力?如若不然惹怒了公主,把小人趕出家去,那可怎麼是好?」葉仲卿故意裝出一副被買為奴的可憐樣,凄凄慘慘戚戚的模仿著戲文里的口吻。說罷,還不忘擦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噗嗤——」涼初被逗得捧腹而笑,連一旁一向穩重的香冷也有幾分忍俊不禁。
「唉,活都幹完了,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好生無聊啊」葉仲卿放下剪子,伸了個懶腰嘆道。
「你傻么?活幹完了,就歇著呀,不然怎樣?」涼初傳授經驗般說,不防被一邊的香冷推了個趔趄。
「就數你最懶,懶就算了,膽子還那麼小,膽子小也就算了,最要命的就是永遠那麼多嘴。」雖然上次景王來訪,涼初替她出頭的舉動讓香冷很感動,但香冷數落涼初慣了,此刻臉上不自覺的就換上了平日管用的不屑。
「哼,就你最好,天天欺負我,我不想理你!」涼初也是一臉的不屑,香冷似乎天生就是來和她作對的。雖然香冷別的事情也做的很好,但是最擅長的一定是數落她,一念及此她唰的一下別開臉。
「好了好了,別吵別吵。」葉仲卿見兩人又要掐起來,趕忙岔開話題,看看越來越晴好的天空,「要不我們溜出去玩吧」。
「好啊好啊~」涼初一聽說玩,眼前不斷浮現各種洛陽城內的小玩意兒,心中僅有的那一點鬱悶瞬間一掃而光。
「喂!你也要和她胡鬧!」香冷的杏眼「嚯」一下瞪圓了。
「戲言戲言,要不我們來下棋?」葉仲卿嚇得連連揮手,趕忙化解。話一出口就知道香冷一定會不準,因為涼初實在是玩兒心太重,所以香冷最煩的就是涼初出府遊玩。
「算了,也只有你跟公主喜歡玩這種遊戲。」涼初慘兮兮的說。下棋修身養性的事情,在她眼裡一點也不屬於娛樂的範疇。
那做些什麼好呢?
不讓出門,不下棋,也沒到吃飯時間……葉仲卿苦思冥想,低頭的瞬間她看到了地上剛修剪過的樹枝,一絲瞭然在她眼中閃過,「有了,正好我也活絡一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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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川一早吃過飯,就隨錦柒去了書房溫習功課。
阿川早慧,顧相三歲就給他請了教書先生,其中阿川最偏愛史書。錦柒的母妃生前極愛讀書,她和景王在母妃的身邊也偏好讀書,離宮數年來,她府中也收了不少古書,其中還有不少她手抄來的孤本。
葉仲卿在醒來的第二天就搬出了錦柒的卧房,和阿川一起住進了府中空閑的側院。錦柒偶然發現,葉仲卿養傷期間,常給阿川講的故事竟是些經史子集。她知道葉仲卿應該也出自書香門第,但沒想到小小的阿川竟然也是滿腹經綸。
錦柒好奇心起,便有心考了阿川幾個頗為艱深的問題,不想阿川居然對答如流。
葉仲卿見錦柒問的認真,阿川答得用心,樂得有人替自己指點阿川,便拜託錦柒講些適宜的學問給阿川。錦柒雖未必敢託大自己能比葉仲卿講的更好,但念著葉仲卿傷勢未愈不應勞力傷神,又喜歡阿川的聰明伶俐,就應承了下來。
自此,阿川每日便跟著錦柒讀書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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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柒帶著阿川來到院子里時,葉仲卿手中的樹枝剛剛收拾停當。
葉仲卿繼承了她師父的武藝,但她常用的還是唐刀。她的佩刀劫獄時之前和禁軍打鬥時,早已損壞,因此她此刻手中斜斜提著是一柄木唐刀。
葉仲卿朝香冷和涼初點點頭,反手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已經擺好了起勢。
香冷舀起一瓢水向葉仲卿潑去,揮手又是一瓢。
葉仲卿淡定自如的雙手握刀刀,自胸前輕巧的一劃,已將一片水花擋了出去。刀尖一轉,一彈一挑,斜斜地側過身,木刀在後肩上穩穩的轉了一圈,又是一片水花被擋了出去。
葉仲卿得意的挑挑眉,那意思是說:「怎樣,功夫不錯吧?」
「我也要試試,到底有多厲害。」涼初見有熱鬧湊,早自覺地提了另一桶水來,和香冷一起朝葉仲卿潑去。
葉仲卿嘴角勾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不疾不徐的將手中一柄木刀,點、劈、斬、掃、推使得虎虎生風。
一時間,只見院子中水花四濺,在陽光下閃出耀目的光澤。
葉仲卿之前的衣服早就破了,所以今日穿的是日前景王送來的,尋常大戶人家府邸里家丁的衣服。那一身藍色的粗布男裝穿在葉仲卿身上,卻一點也不能讓人輕視,因為她眉宇間一直有著自信從容的神色,那一雙微微彎起的眼睛也始終帶著笑意。
錦柒望著,望著,不由得就再也轉不開眼去。覺得她刀法固然是絕好的,但更為出眾的是那一份使刀的氣概。似乎此刻葉仲卿就是那扶搖九萬里之上的鯤鵬,又是那浴火重生的鳳凰——就算一時一無所有,也一樣可以縱橫天下。
涼初和香冷桶中的水早已潑完,葉仲卿的刀卻仍然沒有停下。
她的刀有生命,此刻刀和人都沒有盡興,自然不會貿然停下。眾人只見那藍色的身影越來越快,院中的一草一木也受到影響,輕輕顫抖起來。
忽聽葉仲卿一聲清嘯,一道光脫手而出,准準的釘在一丈開外的牆上。
那唐刀雖是木的,卻在土牆上釘入一寸之深。
「哇,哥哥好厲害!」阿川最先反應過來,雀躍著撲過去抱住了葉仲卿的腰。
葉仲卿寵溺的揉了揉阿川的頭,笑著說:「慘了慘了,只怕這牆是要重新補過了。」
「你是又嫌自己好的太快了么?」錦柒皺著眉,悠悠開口。
葉仲卿心下暗暗叫糟,怪只怪當初說要離開的那番言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她就是知道七七還是在生自己的氣。她走到錦柒身邊,一改之前舞刀時的那種神采,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小聲賠不是:「是,是,小的錯了,公主大人別生氣了好不好?」
錦柒卻轉身走開,說:「阿川,回去練字了」。
「好。」阿川匆忙應了,朝葉仲卿吐了下舌頭,乖乖的跟著離開。走過迴廊時,頓了頓腳,回頭朝三人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