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霸道
當夜……
我幾乎沒能合眼,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干監測我數據的醫生們跟著急紅了眼,擔憂是不是什麼藥物注射的量出了問題,蘇沉還在基地內,這就是要命的事。
凌晨的時候護士突然過來為我解決失眠問題,我錯愕從床上爬起來,看她們熬紅了眼睛的模樣,默然慚愧,這才定神去睡。
因此第二天九點左右才起,剛洗漱完畢就準點掛上了吊瓶,然後才慢慢吃了點東西。負責給我注射的人是楊嚴,他表現地和尋常無異,一句話沒有交代,將針頭插入之後便離開了。我同樣也沒催他,不聞不問。
直到中午,他端著午餐過來找我,指尖輕輕滑過托盤,臉色不好地說我要的東西都在這。
我點點頭,伸手接過托盤的時候從下方摸到一個凸起,像是個U盤,拿下來隱在袖中,笑著對他道了句謝。
楊嚴什麼都沒說,腳步匆匆的離開。我慢條斯理吃過午飯,帶著吊液架在室內晃了幾圈,抬頭看看配藥室內的監控,扯兩下身上單薄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病號服睡衣,拉開門準備離開注射室。
「要去哪?」
剛出門便被人迎面攔住,蘇沉站在那似乎已經有了一會,靠著牆壁的姿態彷彿是在等待什麼。
我莫名有點緊張,估計也鮮少有人能在蘇沉面前不緊張,他周圍的氣場太強:「呆在注射室裡面有點悶,想出去走走。」
他嗯了聲,過來幫我扶著吊液架。
我心裡壓力驟增,明白他這是要和我同去散步的意思了,進退不得,只能跟著他走。
一路沉默走到了一層。蘇沉平常的腳步都是很快的,這次卻慢了我半步,跟在我身後像是小心一般扶著吊液架。
門口的守衛見是蘇沉過來,沒說什麼打開了門。大片大片的陽光鋪下來,暖得驚人,也刺眼得驚人。
「喜歡待在外面嗎?」走出基地之後,一貫沉默著的蘇沉忽而開口這麼淡淡道。
我回頭看他一眼,抬手擋住許久不見分外刺眼的陽光,點點頭:「恩,我已經很久沒有曬過太陽了。」望了望附近,笑著,「不過能偶爾出來就很好了,你看,我出來一趟總是這麼興師動眾的。」分佈在基地外的活屍武裝部隊幾乎都得到消息了,分散在四周的建築中密切的監視著我,手中大多都是有槍的。
他默了一會:「等過兩天,我就帶你回家。」
我一愣:「什麼?」
「測試的數據表明,你引發喪屍聚集的範圍已經縮小了很多,差不多小於該亞Ⅱ號的範圍,等你狀態穩定,在基地內挑選合適的地方,就不會有事。」
他站在那,說話的語氣與溫柔二字絲毫不沾邊,濃烈的陽光下,卻叫我心底驀然升騰起一絲略帶苦澀的暖意:「有些東西是醫生也監測不出來的。」
蘇沉點了下頭,朝我伸出一隻手:「所以你都可以告訴我。」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的袖口,「我說過,照顧你是我生來的責任。」
我在他伸手的時候心裡就打了個突突,無比驚訝,想不通他究竟是從哪一環知道我與楊嚴的交易。卻也因為他這無比清晰的要求和彷彿洞穿我所有行為的舉止,喪失了抵抗的心理防備,遲疑了半晌,將藏著的U盤遞給他。
同時也有點鬱悶:「我還沒看過。」
「你不需要知道。」他神色無異的收好U盤。
我不悅地皺起眉:「我也有知情權。」這樣小心翼翼的反抗說出口,讓我再度有了憋屈感,以為語氣不夠強烈,「難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稀里糊塗被人坑了才好么?」
他低斂著眸看著我:「有誰害你了么?」
我結舌:「是因為覺得不對,才會查,可是沒有證據。」
「不用證據。」他漫不經心調開頭去,「告訴我名單就好,我們沒有時間耗在別人身上。」
「……」
有時候我會因為逐漸了解到蘇沉本質上就是個□□又冷漠的暴君,而從內心隱隱抵觸他。雖然他有著令人迷惑的紳士姿態,以及無論何時都無條件給我的強勢庇佑。讓人安心又無可奈何,因為兩人看待事物的基準都是不一樣。
所以在孫博士被槍決之後,我和他的通話簡潔縮短到一句「我很好。」接下來的四分五十秒都是沉默。
他和我的通話時長几乎是固定的五分鐘,排上了他的時間安排表,就算不說話,也不會掛掉。
起初是這樣。所以更加偏心斐易,凡事都對他說,不願對哥哥袒露心扉。
可後來我才漸漸發現,天真的人是我,斐易和他不過是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罷了。繞開了我的抵觸的同時,也磨去了我的稜角,讓所有一切我認為並不合理的事情在我眼前,毫無阻礙的發展下去。
沒有人指責我泛濫的同情心,只有斐易給予陪伴和安撫,調開我的注意力。然後在我察覺到不對,有了一絲異動的時候,蘇沉這個唱白臉的,便又冒出來給我劃一條禁令了。
他們的合作是不需要彼此串通的,卻天衣無縫。
我突然理解到這一點,是因為斐易原本若是在基地,幾乎都是同我在一起的。尤其今天既沒有會議也沒有其他安排,他卻不曾出現過,一直在房間內呆著,處理文件,彷彿早就知道了蘇沉會在今天來找我。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斐易是站在蘇沉那邊的,只是從不會逆著我的脾氣來,行動得沒有那麼直接罷了,無論孫博士的事件,還是SR女孩的事件,不都有他的參與么。想通這一點,我倏爾有些沮喪:「我是不是很麻煩?同情心泛濫?楚寧是替我死的。」
蘇沉安慰得並不走心:「會好的。」
我瞥他一眼:「好不了了。」
「你可以這樣想……」他抬頭,從吊液架上替換滴完的藥水,不痛不癢,「是我害了他,與你無關。」
……
我最終還是將SR女孩對我說的話告訴了蘇沉。所有的細節都袒露,他卻沒有給我任何反饋,只是讓我好好配合治療。
下午的時候除了準點要進行藥物注射,幾乎都是空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沉來了,醫生們小心謹慎,連帶給我的用藥劑量都減輕了許多。我百無聊賴仰躺在房間內看著灰白的天花板,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信息就這樣被人半路截胡,我還不能說什麼。
我嘆息一聲。其實換個角度想,我也不會讓一個沒有自由的病人瞎操心,因為本就做不了什麼,可我至少會給他知情權。可這就是我和蘇沉之間不可逾越的代溝,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君主□□主義者。
正胡思亂想著,房門被人扣了扣。我「看」了一樣便知道是斐易,緊張得坐起了身,反應過來后想起最近的事,有點尷尬又有點莫名的背叛感。拉上被子重新躺下,才應一句進來。
他顯然知道我微妙的情緒,進來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開燈,而是挨著我的床坐了下來,過了會才開口:「在午睡嗎?」
斐易很少主動和我搭話,因為他習慣於獨處和安靜的環境,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並不會過於熱切的詢問我這類的日常。
我還是盯著天花板,心裡也知道這樣彆扭的情緒毫無意義。斐易作為末世之中的高位者,統治著天空之城,早不可能和我一樣同情心泛濫了。只是過往時,他總會給我種「無論做什麼,他都支持著我」的錯覺,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只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動了些手腳。
我感覺自己像是個被家長聯合善意欺騙的孩子。因在其他人眼裡天真得過了頭,又講不通道理,非得這樣保護起來而覺著羞恥。
「恩。」我低聲答著,「剛醒。」
然後他就不再說什麼了,起身去將燈打開。
當蒼白的燈光亮起,我第一眼便看到了他脖頸上的吻痕,完全是不自主的。緊接著眸光便像是被燙到,心虛的別開眼。
昨天我清醒之後,偷偷親了他兩口后,對他修長的脖頸完全沒有抵抗力,順勢嘬了口。沒想到他皮膚這樣敏感,竟然還留了痕迹。
可是按照慣例,我「失控」之後都會給他講清楚情況,給醫生備案。昨天因為太尷尬匆匆離開了,今天免不得還得提一下的。
「昨天……」我稍微撐起身,將拳頭舉在嘴邊虛虛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
他說沒關係,「我看出來了,知道不是你的情緒。」
我拉開被子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起身穿上鞋,不知為何又有點不是滋味:「那種情況下,你不是應該推開我嗎?」
「醫生判別過,這不屬於第二人格的範疇,所以昨天的那個人還是你。」一頓,他定定望著我,「我為什麼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