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舊事(一)
說到這裡,關氏心中便是一緊,語氣中也多了幾分心疼和自責,連忙安慰道:「這又如何怪到你頭上,是那小孫氏貪婪成性,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便是自己都保不全了,哪還能管其他的事情。況且你自幼喪母,小孫氏又把你母親帶過去的丫鬟僕婦打發了個乾乾淨淨,哪還有人敢在你跟前提及你母親絲毫。」
顧青婉悶頭不語,關氏倒是越說越憤懣:「當年還是你祖父一力促成的親事,卻沒想到偌大的侯府,竟然是一絲規矩都沒有。前頭你們姐弟倆的熱孝都沒出呢,他們後頭便把小孫氏抬進了門。
關氏這般氣憤,顧青婉倒是有些淡然。
顧明禮和小孫氏若是真懂規矩的話,也不會在賀氏懷胎十月時便有了首尾,且珠胎暗結。
小孫氏嫁進定遠侯府時,前頭的原配的頭七還未過,大紅的嫁衣自然是不能穿的。若非時間緊迫,再不成婚肚子便顯懷了,小孫氏也不願意一身素縞的出閣。
「雖這話不該我講,但那兩人是什麼性子,舅母不是早就知曉了嗎,何必白白生氣。」顧青婉當即勸了一句,又說道,「倒是我母親的事情,我甚少聽說。也不知我母親與誰交好,我如今出外行走,若是遇到母親故交而不知,倒是不好。」
關氏便笑了起來,面上也多了幾分追憶:「賀家雖然祖籍蘇州,可你外祖外任益州十二年,你母親和兩位舅舅都是在益州長大的。你母親更是生在益州,長到十二歲才進京,交好之人多半都是益州的姑娘。」
賀氏甫一入京,跟著賀老夫人走訪了幾家親友故交,便定下了定遠侯府這門親事,此後便在家中待嫁,哪還能結交到什麼人。
而後不過嫁進定遠侯府三年。便香消玉殞了。
賀承陽比賀氏年長六歲,關氏進門后與賀氏很是相處了幾年,對這個性子溫婉的小姑倒是頗為喜愛。回憶往事,禁不住有些鼻頭髮酸。
「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關氏穩了穩情緒。緩緩道,「你本家有一個姓葉的太太,倒是與你母親關係不錯。當年你洗三的時候,還是她把你從屋子裡抱出來的。」
顧青婉心下一動,便知關氏說的是本家的嬸娘葉氏。
她第一次見葉氏時,葉氏便面露善意,又說當年還抱過她之類的云云。顧青婉當時也只當是客氣話,卻沒想到她還真與賀氏有一段交情。
關氏知曉的都已經說完了,顧青婉辭了她的留飯,只托她照顧好顧存珂。便回了瑞王府。
鄭瑞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顧青婉獨自用了晚膳,便寫了邀請葉氏做客的帖子,讓人明日送到葉氏的府上。
葉氏的夫婿名顧明哲,是顧家本家的一位族叔。兩家曾祖那一代,是嫡親的兄弟。雖親疏上遠了,但是血脈上還是極近的,因此定遠侯府這一支對顧明哲那一支多有扶照。
幾年前顧明哲領著冀州學正的官銜外任,不過六載便連跳三級成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其中定遠侯府還是出了幾分力的。
葉氏對定遠侯府多懷感激,也不過是感激出人出力的大房而已。對於顧青婉,她也是多有憐惜。
雖然不解顧青婉為何突然之間請她到瑞王府做客,明明前幾次見到她時,顧青婉對她的態度都是平淡的。可是於公於私,葉氏也知道自己該走一趟。
因此顧青婉下帖子沒兩日,葉氏便應邀來了瑞王府。
顧青婉早已囑咐人備好了席面。又打發了寶鈿和金釵二人親自去二門外迎,見葉氏進了萬卷堂,連忙上前扶住葉氏的手,把她往偏廳裡帶。
葉氏見架勢拉的這麼大,還有些懵。只連聲道:「當不得王妃這般客氣。」
「上次聽舅母提起,才知嬸娘與我母親的確是舊交,先前多有怠慢還請嬸娘不要介意。」顧青婉與葉氏並肩而行,聲音里多了一絲低落,「嬸娘也知曉我處境尷尬,許多人許多話是不敢輕信的。」
這句話倒是勾起了葉氏心中的柔軟,只反手握住了顧青婉的手:「既然王妃稱我一聲『嬸娘』,我便也應下了。既然知曉我與你母親是故交,便不要多怠慢不怠慢了。先前你舉步維艱,小心些總是不會錯的。」
葉氏與賀氏甚是投緣,夫家又是同宗,關係自然日漸親密。
賀氏懷胎七個月時,葉氏便跟著夫家外任,臨走前還交代賀氏若是生了,千萬使人遞個消息。只是沒想到等了幾個月,產子的喜訊與噩耗先後傳來,中間也不過隔了幾日而已。
葉氏聽到消息后,便大病了一場。只是出嫁從夫,一大家子都需要她操持,根本不可能回京祭拜賀氏。
期間她也曾寫了書信來二房,卻始終沒有迴音,便只能不了了之。
這些年來葉氏一直跟著夫家外任,幾前回京時,才知曉顧三姑娘被教養成什麼樣子。她與賀氏雖然交情不錯,卻也是十幾年前了,對於賀氏所出的子女,感情就越發淡了。
如今見顧青婉,倒是勾起了當年的記憶,少不得挑了一些當年賀氏的舊事說與顧青婉聽。
「小孫氏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老太太經常接了她過府玩耍,但凡顧家有什麼熱鬧的場合,十次里倒是有九次能瞧見她。」見顧青婉問起小孫氏,葉氏雖然疑惑,卻也是照實回答了。
「我倒是聽大伯母提起過,二太太與二老爺可是親梅竹馬。」顧青婉語帶嘲諷。
葉氏怔了怔,似乎沒料到大夫人會與顧青婉提起這些,卻也只能避重就輕道:「聽說老太太是有這麼個意思。」
大夫人哪會與顧青婉說這樣的話,顧青婉本意只不過是想試探罷了,卻沒想到葉氏對這件事情不是一味的迴避。
「今日請嬸娘過府,只不過是想知曉我母親的舊事而已。」顧青婉看著面帶猶豫的葉氏,沉聲道,「這也算不得什麼秘聞,細細打聽之下總會知曉。只是嬸娘是長輩,當年與我母親走的近,又比旁人多了幾分情分,嬸娘說的,我都是信的。」
葉氏眼神閃了閃,到底是開了口。
賀氏與顧明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書香之家出來的姑娘,溫婉秀氣,滿腹詩書,奈何在二人之前,早早有了小孫氏。
賀氏嫁進定遠侯府之前,小孫氏便經常被顧老太太接進定遠侯府小住。雖說是小住,但是一年裡總有八、九個月是待在顧家的。
大夫人昭誠郡主是下嫁,出身太高的後果就是顧老夫人根本拿捏不了,擺不了婆婆的款。
顧老太太在家中處處被掣肘,偏偏還要裝的和善。覺得家中沒一人與她貼心的顧老太太,便想要一個孫家所出的兒媳婦。
三老爺顧明義是嫡幼子,他小時候便得了顧老太爺的教導,又因為書讀的好,很得顧老太爺的喜歡,他的親事顧老太爺定然會插手。
思來想去,股老太太便想到了二老爺顧明禮。
有顧老太太在一旁牽線,顧明禮和小孫氏自然是青梅竹馬,親親熱熱的長大。若是將來喜結良緣,到底算是一樁美事,奈何顧老太爺實在瞧不起小孫氏的出身。
雷厲風行的顧老太爺便迅速給顧明禮定下了賀家這樁親事,這對於其他的三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可顧老太太和顧明禮終究不敢違背顧老太爺的意思,小孫氏便更沒有立場了。
顧明禮和小孫氏之事,定遠侯府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是心如明鏡。可也不知顧老太太是如何想的,便是賀氏進了門,她依舊經常接小孫氏進府小住。
顧老太爺定了顧明禮的親事,便不再管其他的了。許是想著小孫氏的出身做不了正室,做個側室倒是可以的。
二房就這麼不尷不尬的過著。
賀氏雖然是新婦,可丈夫心思在沒在她身上,她還是感覺的到的,莫說這還是闔府都知曉的事情。沒過幾日,賀氏便曉得府上有一位與顧明禮青梅竹馬的表姑娘。
她雖然心中傷感,可與顧明禮沒有多少感情,能忍便忍下了。
反正表姑娘依然及笄,定然是快要說親了。當務之急,還是生下嫡子先在夫家站住腳。
只是賀氏怎麼都沒想到,她懷第二胎時,顧家的那位表姑娘,竟然是一絲說親的苗頭都沒有。而顧明禮也往檀松院去的勤快,說是在顧老太太跟前盡孝道,還不是因為檀松院里住著嬌客。
賀家的規矩大,一生都框在規矩里的賀氏,嫁進這麼一個沒規矩的定遠侯府,倒是有些一籌莫展的感覺。
只是她也沒愁多久,便因為產後血崩過世了。她過世不到兩個月,這位遲遲不肯說親的表姑娘,便抬進二房做了繼室。
見顧青婉半晌不曾言語,葉氏心裡到底有些忐忑,只輕聲道:「這不過是我一家之言罷了,當年我也只不過與蘭馨投緣,陪著說說話而已。」
見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葉氏見狀,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也不是我不肯與你說,只是你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好處,只會左右為難罷了。」
顧青婉便只葉氏還有話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