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奄奄一息

維爾西斯說出了艾澤最想聽到的那句話。

兩人的距離早已在不知覺中縮減，連彼此的呼吸都近到觸手可及。

alpha的聲線是低的，伴同他的信息素一樣低徊著勾住了艾澤的情緒。艾澤俯首凝視著那雙灰眸，那裡面盛滿了無數他勘探不破的情緒，像是層疊的雲霧，只隱隱露出雲后青山的輪廓。

維爾西斯大概是想吻他的吧？

艾澤看見他的嘴唇微微翕合，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向前傾靠，與此同時，專屬於維爾西斯的信息素開始在監獄內瘋狂的蔓延，艾澤幾乎感覺自己被完全籠罩，甚至是壓制在alpha的力量之下。

這種感覺令艾澤短暫失神，所有的糾葛、猶豫，懷疑都在離他的身體慢慢遠去，只剩下被剝開一層一層偽裝的外衣以後，最赤誠，也最脆弱的一顆心。

每一次看見宇宙的浩瀚時都會想起那雙眼睛，每一顆星辰都是他思念沸騰的導火索。

那些不敢說，也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情緒，都是關於愛情的一切。一個從來沒有被人愛過的蠢貨，卻愛上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僅僅是目光交纏，艾澤的呼吸就已經變得短促起來，他的身體對維爾西斯身上的信息素不僅熟悉，更是眷戀，彷如迷途的候鳥終於尋到族群，恨不得立時撲一撲翅膀，就俯衝過去。

然而，就在艾澤情不自禁將兩人的距離收得更近的一刻，他猝然驚醒，迅速向後退了兩步。

假的。

都是假的。

他是撒旦上將，地獄里來的人，他怎麼可能會愛上誰？

而那個維爾西斯，滿口謊言，從無坦白的alpha，又怎麼可能真的想念他，在乎他？那都是受到了信息素影響的錯覺，alpha的甜言蜜語，難道不都是為了佔有一個omega的身體？哪有什麼真心話。

艾澤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口，不斷平復著胸口裡快速的心跳。維爾西斯太具有迷惑性，剛剛的一剎那，艾澤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險些如洪水奔騰般破閘而出。只憑藉一句話，一個眼神，維爾西斯竟然就差點刺激著他提前開始發情期。

對了，是，發情期。

艾澤警告著自己，那些情難自已無非是維爾西斯身上的信息素作祟，他並不愛他，只是需要一個alpha了而已。

而這世上又不是只有維爾西斯一個alpha。

「克洛德！」艾澤突然提高聲音大喊了一句，背後監獄里的機械人登時回應：「上將？」

艾澤仍盯著維爾西斯的臉，心裡捨不得，嘴上卻冷硬：「有沒有把咱們尊貴的皇帝陛下安頓好？還有我讓你接通帝國的網路，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維爾西斯聞言一愣，他的注意力原本都在艾澤一個人身上，聽到這話才想起來去看皇帝的情況。

克洛德將皇帝路易斯吊到了對面監獄的牆上，戰爭的原因讓皇帝早已遍體鱗傷，這個捆縛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饒是一直隱忍不發，這個時候路易斯陛下也忍不住喊了出聲。

維爾西斯突然有些失控，他掙扎著低吼：「艾澤，你要做什麼！」

艾澤對這樣的場景自然是滿意極了，維爾西斯眼中昭然的驚懼令他生出一陣成就感，「別怕，維爾西斯，我還不會這麼快就殺了你們的皇帝，英俊的alpha帝王，可不能白浪費這麼完美的出身，不是嗎？」

當然，維爾西斯清晰地記得，就在原有的時空中，當艾澤抓捕皇帝以後並沒有立刻殺死他。

艾澤要的不是皇帝這條命，而是要讓路易斯在整個阿克扎帝國的民眾面前出醜。

他要徹底打擊帝國的士氣，羞辱他們引以為傲的君王，並藉此證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alpha，無論高低貴賤，都像畜生一樣，在omega信息素麵前無能為力。

擁有發情期的是omega，會像動物一樣喪失理智發情的卻是alpha。

歷史上的艾澤做到了，確實也成功了。

在此之後，帝**隊一蹶不振，帝權更迭出現種種危機，皇冠最終落在了毫無經驗的阿維安王子頭上，艾澤趁這個時機毫無顧忌地殺入帝國內腹星區，再無敵手。

「艾澤……別。」維爾西斯聲音顫抖，他已經見證過一次這樣的歷史，難道還要再重新目睹一切的發生？

然而，艾澤對他的呼喊根本就視若罔聞。

克洛德冷冰冰的眼神瞥了眼維爾西斯，隨後說：「上將，我現在去拿攝製儀器進來，然後就開始吧。帝國電視的網路編碼已經破解成功，五分鐘內便可以對接。」

「很好，去拿吧……哦對了，別忘了我需要的，默茨試劑。」

艾澤故意看著維爾西斯將這四個字一字一頓的說出口，果不其然，alpha臉色在一剎那慘如白紙，在灼目的燈光下毫無血色。

他還記得，曾有人為了讓他戒掉默茨試劑，而許諾要永遠陪著他，要給他快樂。

一個驕傲而強大的alpha曾願意為此匍匐在一個omega的腳下，放下身段去取悅對方，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

所以，維爾西斯一定是極在意這件事的吧？

就算維爾西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如果他再度注射默茨試劑，也一定能換取維爾西斯發自內心的動容吧？

會生氣，會憤怒，還是會失望？

但無論如何，那一定會是他真心實意的情感，不是信息素作祟的愛欲，更不是為了卧底在他身邊才偽裝的順從。

只要是真正的情感就好，這就是艾澤時到如今唯一所圖。

不過片刻，克洛德去而復返。

除了手中拎著一台攝製儀器，機械人還端著一個銀白色的托盤，維爾西斯眼神敏銳地從中看到了灰白色的試劑。

「艾澤，你要做什麼？」維爾西斯聲音著急。

「嗯？這個東西你不認識了嗎？」艾澤一笑，他拿起了默茨試劑，走到維爾西斯眼前晃了晃，「我的發情期到了，沒有伴侶，你說我要做什麼？」

「不……啊！」維爾西斯本能地抬手去抓那個試劑，卻忘了自己仍被釘死在牆面上，鋼釘穿透骨骼的疼痛再一次傳來，血理所當然地順著他的臂膀慢慢向下滴著，「艾澤，你答應過我，不再注射默茨試劑的！」

艾澤蹲下來，歪著腦袋笑：「是哦，我答應過你，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違背承諾，你欺騙了我那麼多次，這一次就當我送你的回報了。」

維爾西斯一陣心痛，他知道艾澤永遠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然而默茨試劑對艾澤身體的副作用卻根本無法預估。就算艾澤早就換成了機械心臟，可每一次都通過藥劑提高身體的承受度，其他的臟器也會受到損害。

如果艾澤註定要成為這個星際的主宰，那維爾西斯寧可他健康地享受戰爭結束后的快樂。

「是，艾澤，我騙了你，你可以懲罰我，我現在這個樣子還不能令你滿意嗎？那你再來，再往我身上打幾個鋼釘！」維爾西斯用力掙了一下，一瞬間，身體每一個與鋼釘相連的地方都迸裂出鮮血，「你不是喜歡血嗎？那喜歡看我流血嗎？去拿槍，拿刀，在我身上開槍，扎幾個窟窿，去讓克洛德砍斷我的手腳！這樣還不足以令你泄憤嗎？」

「你說得都對，可是你連死都不怕，我除了傷害自己，還有什麼能讓你更難受呢？」

維爾西斯一怔，不顧手臂的疼痛，猝然向前伸了伸胳膊，一把抓住了艾澤的衣角，「那算我求你，可以嗎？」

「不可以。」

艾澤一把扯開了維爾西斯的手，往後退開。他面孔冷漠，根本不為維爾西斯的話所動搖。

「克洛德，你的工作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上將。」

艾澤最後看了一眼維爾西斯，轉身走向奄奄一息的皇帝路易斯。

維爾西斯瞳仁驟縮。

艾澤就在他面前，用手抬起路易斯的下顎，低頭吻了上去。

須臾間，屬於帝王的alpha信息素迅速被挑動的蔓延出來。

因失血過多而短暫昏迷的路易斯緩慢醒來，毫無抵抗能力的他在艾澤的誘惑下根本沒有任何堅守的力量。

「艾澤……停下來，我求你停下來！」

維爾西斯忍不住大喊出來，他必須阻止艾澤，他可以見證艾澤和任何一個alpha的交媾，但唯獨不能是現在這樣，他知道，艾澤一定會在挑逗起路易斯興緻之後全身而退，然後讓整個帝國見證他們失控的帝王。

艾澤動作暫緩，他回過頭，有些遺憾地望著維爾西斯：「我很高興擁有你這個觀眾，可你實在太吵了。」

說完，他衝剋洛德使了個眼神，機械人立刻走到維爾西斯身邊，親自用他的手掌封住維爾西斯的嘴唇，然後扼住alpha的咽喉。

艾澤滿意地一笑：「做一個安靜的觀眾，維爾西斯。」

說完，他再度低首，用力吮住了路易斯的嘴唇。

維爾西斯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路易斯慢慢由掙扎到接受，然後徹底喪失理智，成為一個被信息素控制了頭腦的alpha。

艾澤及時停下動作，倒退一步，欣賞起了路易斯躁動著磨蹭下|體的樣子。

「看看，維爾西斯，這就是你們帝國引以為傲的alpha君王，也不過是一個沒有頭腦的動物而已。」艾澤背對著維爾西斯，看了片刻便舉起了攝製儀器，「好了，克洛德，去接通帝國的網路吧，我們來為帝國人民直播一場視覺盛宴。」

「艾澤！！」克洛德剛鬆手，維爾西斯就忍不住大吼出聲，「別這麼對待路易斯！」

艾澤回頭：「為什麼不？當第一個alpha為了能順利標記我，往我的身體里注射默茨試劑的時候有人來喊停嗎？伊科把我從軍校帶走，強迫我成為他的禁臠的時候，有人來喊過停嗎？alpha可以肆無忌憚的享用omega的身體，而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對待一個alpha？為什麼！」

omega犀利的質問讓維爾西斯心裡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他的內心，一點點崩塌。

「對不起……艾澤，但你……你不能這樣對待路易斯……」

艾澤冷笑，「你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我也並不在乎你的道歉。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早說過，沒有人能阻止我艾澤想做的事情，也從來沒有人可以改變我。克洛德，準備開始吧。」

「不！！」維爾西斯睚眥欲裂。

如果歷史真的就這樣被提前，時光也會提前重合在他離開的原點。

他會死，會再也見不到艾澤。

連這樣苟延殘喘的機會都將失去，而是徹底消失。

可他……捨不得。

維爾西斯死死地盯著克洛德在便攜光腦上不斷敲級的手指，他知道，機械人正在切入帝國網路，克洛德要讓所有帝國電視網路的畫面都接到艾澤手裡的那個攝製儀器上面。

一層防火牆破解完成。

二層安全係數解鎖完成。

三層最終屏蔽破譯……

「啊啊啊啊！！！」維爾西斯猝然大吼，他釋放出了從來沒有在艾澤面前曝露過的精神力，原本化形在艾澤手腕上的機甲撒旦突然恢復機甲形態，堅韌的鋼體驟然衝破牆面，有力的鋼臂猛地一揮，將光腦前的克洛德遠遠甩了出去。

艾澤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撒旦，你在做什麼！！！」

撒旦彷彿根本沒聽見艾澤的話，機甲彎下腰，一把捏住艾澤的肩膀，然後將人推到了維爾西斯的面前。

艾澤毫無防備，一個踉蹌摔到了維爾西斯面前。

精神力的爆發早已震開了嵌在維爾西斯骨骼中的鋼釘，四肢恢復自由的同時，鮮血也不斷噴湧出來。

艾澤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維爾西斯……你控制了撒旦？你能掙脫這些？你到底是什麼人！！」

維爾西斯想伸手去扶起艾澤，可不知道為什麼，除了精神力，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脫離了控制，四肢僵在原地，根本無法動彈。

他愣了一秒，忽然明白過來。

崩塌的是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恪守的清心，是一個星際聖使永遠不為自己私慾動用力量的承諾。

原來他已經走了這一步，進無可進之境，退也沒有歸途。

原來他還是走了這一步，徹底背離自己存在的所有意義。

那還有什麼要隱瞞？那還為什麼要隱瞞。

維爾西斯閉上了眼。

「我就是星際聖使，艾澤……你所痛恨的，蔑視的，從來不存在也不配存在的星際聖使，就是我。然而星際聖使真的存在，他也真的來幫助了那個愚蠢的帝國，你現在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在那座恢弘壯麗的聖殿里，有人曾說過：「如果你真的是星際聖使，我會立刻殺了你，用最痛苦的辦法，最殘忍的手段，讓你死。」

而那個人就是永遠不能被阻止，也永遠不會為他改變的艾澤。

於是，維爾西斯釋放了自己精神力對撒旦的控制，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請用最痛苦的辦法，最殘忍的手段，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