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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楚留香問,左輕侯不由又瞪了左明珠一眼:「哭喪啊,你爹我還沒死呢!」
左明珠本來正哭得梨花帶雨,被左輕侯這麼一罵,面色一慌,連忙止住哭聲,卻控制不知地抽搭起來。
左輕侯畢竟心疼閨女,見她抽得有點喘不過氣的樣子,也頗為不舍,但今晚這事鬧得太過,他也只能硬下心腸解決,因而只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下巴朝左明珠道:「你自己跟你楚叔叔說說。」
「我……嗝……」左明珠依舊抽抽搭搭的,一開口便噎了一下。
葉歸程趁機插進話來,冷冷淡淡地道:「接下來怕是左二爺的家事,在下和內人在此,怕是有所不便吧?」
左輕侯嘆口氣,擺手:「無妨。畢竟已經叨擾到了兩位,合該讓兩位知道起因。」
左輕侯說著,又看了左明珠一眼,見她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出醜,突地又有些心疼,只好招手喚來婢女:「扶小姐……去那邊的涼亭里坐下。」
——眼下莊裡哪兒都不安全,那涼亭離得不遠不近,四周圍還籠著緋色紗布,倒是正好。
跟著左明珠的小丫鬟便要上前扶著小姐走,左明珠突然用力撞開她,也不管身上纏縛的繩子,噗通一聲跪到左輕侯面前:「爹,求求你,放過薛公子吧!」
左輕侯好容易緩和的表情又因她這一跪驀地變得鐵青。
眾人只覺得,若非這是他疼了十多年的女兒,怕是要當場一掌把人拍死了。
楚留香給那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她們不敢怠慢,鼓起勇氣上前,強硬地把左明珠拉起來,往涼亭而去。
擲杯山莊的僕人多少有點武藝,之前是沒防備才被左明珠撞開,這番強硬地拉她,左明珠自是掙脫不開,只能被拉走,雙目卻還是含淚望著左輕侯,滿是乞求。
左輕侯差點給這不肖女氣了個仰倒,氣極反笑,一抬手就招來幾個下人,問道:「莊子搜查的如何了?」
半晌才有人畏畏縮縮地上前,小聲道:「回老爺,小的們無能,到現在一個外人都還沒抓到。」
左明珠不由鬆了口氣,若是現在還沒抓到,應該是已經順利跑出去了。
左輕侯冷笑:「這回可放心了?放心了就滾回亭子,也好在外人面前,給你老父,也給你自己保留幾分面子。」
左明珠這才留意到周圍這麼多人,不由面紅耳赤,由著丫鬟帶進涼亭。
「讓諸位瞧笑話了。」左輕侯也是老臉微紅,滿是歉意地沖楚留香等人拱了拱手。
楚留香自是連說不敢,隨即又問究竟發生了何事,是否跟左小姐有什麼誤會。
「什麼誤會!」左輕侯先是一怒,隨即嘆口氣,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因為被楚歌提醒,左輕侯到了左明珠所居的院子之後便揮退了下人,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進去,不料尚未來得及推門,便聽到裡頭傳來左明珠跟貼身丫鬟的絮絮低語:「……有消息了么?」
這聲音里毫無醉意,左輕侯不由奇怪,便繼續聽下去。
接下來是小丫鬟回答說前頭沒什麼消息傳過來。
之後屋裡便沉默了下來。
左輕侯正要推門進去問她什麼消息,就聽左明珠突然低聲自言自語道:「……希望他能順利跑出去才是。早知道今晚她就不該出去找他,就算找了他,也不該讓他來送……若是被爹爹發現,若是被爹爹發現,光是他姓薛爹爹便不會放過他,更別說……他還是薛衣人的兒子……」
一聽到這幾個字,左輕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想來楚留香之前察覺到的那個武功一般的人便是薛家小子,而左明珠如今這幅情態,若非是與薛家小子有私,還能是怎麼回事?
左輕侯心裡當即翻起滔天怒火,一把推開門,沉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左明珠:「薛家小子來家裡做什麼?」
左明珠一見左輕侯,唬得差點沒了魂,又聽得他這般問,倒是沒想到是他偷聽了自己方才的話,只當是他抓到了薛斌,然後從薛斌那裡問出緣由,不由雙眸含淚,雙膝一軟,直接給左輕侯跪下,
那小丫鬟也跟著一塊兒跪下來。
左明珠哭道:「薛公子、薛公子他……是為了送女兒回來。」
「他為何要送你回來?」若是左明珠能給他個合理的解釋,他也不會為難她。
左明珠想了想,父親向來對自己十分心疼,有求必應,事情既然暴露,不若和盤托出,興許還能求得父親應下他們的事,因而道:「女兒同薛家公子兩情相悅,早已私定了終身——欺瞞爹爹事女兒不對……但是但是……爹爹同薛家伯伯勢如水火,女兒實在不敢開口,還望爹爹看在女兒的面子上,莫要為難薛公子。」
「薛伯伯?叫得倒親熱。」左輕侯冷笑道:「你還知道你老子跟你薛伯伯勢如水火……你之前不是醉得昏睡過去,怎麼又送你回來?你出庄了?」
左明珠一噎,拿帕子捂住臉,哭哭啼啼說不出話。
左輕侯一指那小丫鬟,「你來說!」
小丫鬟幾乎要被駭破膽子,哆哆嗦嗦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小姐其實並沒喝太多酒,不過是微醺,卻借醉離席,也不知怎的,分外想念薛公子,便換了衣衫出了庄……因為庄內招待貴客,忙忙碌碌,一時也沒察覺,直到夜半,方才回來。回來之後沒多久,就聽到庄內下人發現歹人潛入山莊,正在四處搜查的消息。
這就是他親手養大的乖巧聽話的好閨女?
左輕侯萬萬料不到左明珠早已跟仇人之子暗通款曲,簡直氣得七竅生煙,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口不擇言:「哼,放了薛家小子?那就拿他爹的命來換!」
左明珠一聽就急了,顧不得哭,上前抱上左輕侯的雙腿,苦苦哀求著。
左輕侯愈發厭煩,本來招手讓下人把她拉開,可左明珠武功比她們都好,根本拉不開,左輕侯這才讓人將她綁了,又怕薛衣人尚未離開,依舊帶著左明珠回去後花園。
聽了這段八卦,眾人心裡自是各有想法,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薛斌不足為懼,但是薛衣人卻讓他們不得不重視起來。可他會出現在這裡,到底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
薛家莊
薛衣人拎著薛斌的領子,直接把人拽回薛家祠堂,後頭還跟著一個薛笑人,彷彿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似的,天真地拍手笑著,大叫著「好玩好玩」。
薛衣人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扔下薛斌,沉聲喝道:「跪下!」
薛斌雖然武功不行,但畢竟也算是薛家人,感覺也算敏銳,當時楚留香的杯子擲過來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了危險,只是行動跟不上意識,沒能躲開,好在他爹幫他攔住了,甚至還直接把他拎了回來。
他只顧慶幸逃脫危險,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不說別的,光是出現在擲杯山莊這一件事,他爹就會削死他。
薛衣人對弟弟的照顧遠多於兒子,所以薛斌對他也是敬畏多於濡慕,一反應過來,就立刻端端正正地跪好,垂下頭,做出一副聽訓的樣子。
薛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心裡罵了句不成器,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了!」
薛斌被他瞧得脊背法寒,一點也不敢隱瞞地全說了出來。
昨天傍晚吃完飯,薛笑人就去纏著薛斌要一起玩耍,玩了一陣子后,突然發現在距離薛家莊不遠的薛家私宅方向似乎有人在放孔明燈,一盞接著一盞,甚是漂亮——這正是左明珠和薛斌商量好的信號。
兩家是宿敵,平日里輕易見不了面,所以兩人就找了這處宅子私會,時間一般都商量好了的,但是有時候沒到約好的時間想見面,那就過來放孔明燈。
要是往日,漂亮的情人相邀,薛斌肯定立刻就要過去了,但是這次有個薛笑人,他便有些猶豫。
不想薛笑人一見那些孔明燈眼睛便亮了,顯然十分感興趣,吵嚷著也要去玩。
薛斌對這位小叔叔無奈,只能帶著他過去,一邊過去,一邊琢磨著,終於在到了宅子的時候扯了個理由,哄著薛笑人去找他那位待嫁的姐姐了。
可薛笑人並不是瘋子,所以他裝作被哄住的模樣,實際上繞了一圈,又回來,藏身在兩人私會的宅子前的一棵大樹上——他想瞧瞧自己這位侄子有什麼秘密。
但是他光顧著瞧別人的熱鬧了,卻沒注意他回去的那一趟帶了個小尾巴出來——薛衣人。
薛笑人組建了殺手組織,雖然很隱秘,但這陣子畢竟事情多,動作大,薛衣人平時那麼照顧他,自然也發現了些蛛絲馬跡,夜裡見他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不放心,便追著出來看看他在做什麼。薛衣人武功比薛笑人高,離得略遠些,倒也不容易被發現。
於是他們就看到薛斌跟一個小姑娘在那屋子裡互訴衷情,直到夜深了,才不得不分別。
兩個人總共也沒見上多長時間的面,薛斌戀戀不捨的,都快把人送到擲杯山莊了。而左明珠想著他爹招待貴客,肯定要不醉不歸,莊裡守衛也不會太盡職,薛斌就算把她送回去也沒什麼。
一個有意,一個默許,還真一直送到了擲杯山莊。
薛笑人覺得有意思,便一路尾隨,而薛衣人是不放心。
於是後來薛斌不小心迷路,便發生了那一串的事情。
薛衣人對這個兒子向來沒多大的期待,知道了薛斌跟左輕侯家的姑娘有了私情倒也並不生氣。只不過他也不會允許左家的姑娘當他薛家的媳婦,最終只警告地看了他一會,然後就留他在祠堂跪了一宿。
薛衣人這邊淡定的不行,訓完兒子自去睡下。
可左輕侯就沒他這麼放鬆了。整個山莊翻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人了,左輕侯再三道歉,讓楚留香他們四人各自回去休息,他帶著左明珠回了房,看著女兒哭得紅腫的雙眼,心裡十分糾結。
一方面,他完全不想自己的掌上明珠嫁到薛家,他左家跟薛家的關係根本沒得緩和,除非兩家哪家沒了人。可另一方面,左明珠又是他當眼珠子疼的,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再說左家也就剩了左明珠這麼一點血脈,若她當真非薛家小子不嫁,他……他大不了跟薛衣人打一架,故意輸掉,了結左薛兩家百年來的恩怨——就算輸的代價是他的命。
左輕侯想了半宿,想得頭都疼了,還是沒個頭緒,直到天亮才突然醒過神來——他願意沒用啊,要是薛衣人不肯接受左明珠這個兒媳婦,他怎麼也不能把女兒強塞過去。如果昨晚那人真是薛衣人,那也該知道薛斌和明珠的事情了,眼下要等的,是他的態度。
左輕侯也放鬆了下來,翻了個身,迎著日頭睡了過去。
因為鬧了半宿,到了第二天,除了葉歸程依舊一大早便起來練劍,擲杯山莊的其他人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不管是主人,還是客人。
左輕侯自不必說,天亮才睡。
左明珠哭了半宿,醒來時眼睛腫的厲害。
楚留香和胡鐵花喝了不少酒,事情一完,沾了枕頭便著。
楚歌睡眠質量向來不錯,氣氛緊張的時候還能打起精神,事情一結,情緒一放鬆,困意立刻上來了,連回去客房這段路都沒堅持住,差點在路上睡著。葉歸程無奈,只好把她背了回去。趴在葉歸程背上,聞著熟悉的味道,蹭著適宜的溫度,楚歌更加放鬆了,等到了客房,已經徹底睡死了過去,甚至還微微打起小呼。
葉歸程推了她好幾下都不帶醒的,最後只能幫她卸了武器,脫了衣服,本來想給她換上裡衣,但想想自己今晚真是虧大發了,乾脆抱著光溜溜的小媳婦睡一覺算作補償。
真滑溜真軟乎啊。
這是葉歸程睡著前最後的意識。
楚歌累得一夜無夢,葉歸程卻是做了半宿的春夢——夢裡的楚歌又乖又甜,觸感也格外真實,還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壞事,總算略微補償了葉歸程苦逼的心情。
於是天蒙蒙亮的時候,葉歸程照常醒來,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心情很是複雜。看著懷裡楚歌睡得紅撲撲的臉頰,忍不住上去咬了一口,恨恨地想著等這次的事完了,怎麼也得都補回來!
葉歸程做了一番清理,又給楚歌換上裡衣,這才提了劍出去練劍。
等中午眾人都起來了,尚未來得及用午膳,便聽說了一個消息——薛衣人已經給薛大公子定下了親事,對方是施家莊的大小姐施茵。
左輕侯一聽便大驚:「薛家大小姐不是已經許了施家的大公子嗎?」
那傳話的小廝道:「小的也不清楚,聽說好像是之前的媒人搞錯了,一開始要定親的就是薛家大公子和施家大小姐,而不是薛家大小姐和施家大公子。」
左輕侯被這一連串的公子小姐攪和得頭疼,擺了擺手讓他下去,轉頭看左明珠。
左明珠先是難以置信,隨後又默默垂淚。
可把左輕侯心疼的,又轉頭看楚留香。
楚留香很了解左輕侯的心思,又跟胡鐵花楚歌他們對視了一眼,略一點頭:「在下幾人便去拜訪薛莊主。」
左輕侯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