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夙顏看著她搖晃的背影,看,人總是喜歡看別人出糗的,神仙也不例外。徒弟啊,對不住了,為師現在能隨便欺負的人,也只有你一個了。
夙顏從乾坤袋裡動掏一下西掏一下,掏出來一本要爛不爛的秘籍(或許算是秘籍),扔在桌上。
從今天開始,她要開始新的生活啦!
夙顏望著窗外藍藍的天,將心底最後一絲酸澀壓下去。她答應過常亦楠,從今往後要好好的,那她一定會努力活得更好。
不過半個時辰,華源便來了,額上還帶著汗水。想必是她失蹤多日,今日流寂讓人還禮又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這個小徒弟嘴上不說,心裡卻擔心了。
夙顏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華源。
她這個師父,當真不稱職,居然讓他修為已經低到了跑一趟路就汗流浹背的程度。
華源行過一禮后,便一直盯著夙顏看。
夙顏乾咳兩聲,決定採用迂迴戰術。她指指桌上那本快要散架的秘籍,說:「為師覺得,當下形勢嚴峻,你也算是我紫燁神宮唯一的傳人,這修為,還是高一點才好看。」都說迂迴戰術最是管用,全了面子,還有效率,夙顏搓了把手,盯著華源看。
誰知華源不僅不迂迴,還很直接。他直接便將那本秘籍拿了過去,翻來覆去打量一番,臉色很是精彩:「這是什麼東西?」
夙顏說:「秘籍!秘籍啊!都說秘籍越破越好,那是時光的痕迹,歲月的見證!」
華源一抽嘴角:「是夠破的。」
「所以,這才是寶貝啊!這裡邊有前輩上天入地收集的九九八十一套陣法,其中有些已經絕跡了。你便好好修鍊,屆時為師自當驗收成果。或許要與你一較高下也未可知。」
別說華源,就是一旁打醬油的香蜜,都一副懷疑的樣子。
其實夙顏倒是沒有說假話。她口中的這個前輩,緣分使然恰好便是是流寂。這本陣法秘籍真的是他收集的,夙顏當初被困在寸天谷外的陣法里出來之後,便一時腦熱說要修習陣法,流寂便給了她這本秘籍。當時是全新的,可有一次夙顏看得睡著了,做噩夢將秘籍險些撕碎,又扔進乾坤袋不聞不問許多年,便讓它蹉跎成了這副模樣。
夙顏雖是解悶,卻也不會隨便拿個東西誤了華源的修鍊。
好在華源還是很聽她的話的。雖將信將疑,卻也接過秘籍,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夙顏又扮演了會知心長輩,才打發華源回去。只在他臨走前,讓他替她抄錄一份,過幾日送過來。
華源一隻腳踏出門檻時,眉角還在抽。
夙顏看他吃癟,心情大好,考慮著要不要再收幾個徒弟,心情不好的時候便虐上一虐。
自夙顏醒過來后,流寂下午半天幾乎都呆在藏書閣或書房了,夙顏一天見到他的時間也不多。傍晚,宮內倒是迎來了一位稀客。
其實也不算太稀。
畢竟在之前,因著夙笑的原因,連朝歌來紫燁神宮還是來得很勤的。現在兩人關係愈發地好,夙笑也常常與他一同出去,紫燁神宮倒是呆得少了。
連朝歌上門,左不過也就為夙顏前前後後那點子事。
夙顏哭笑不得,明明她才是當事人,到頭來她卻是看得最開的那一個。
連朝歌飲了口熱茶,能溺死人的眼神從夙笑身上移開,一瞬恢復正常后再落到夙顏身上。他眸中帶著再平常不過的零星的笑意:「神女大可看開些,總歸不是什麼大事。依朝歌所見,神女的好運,還在後頭……」說著,又是一個迷之微笑。
看開些,沒什麼,小事而已,別難過……這樣的話,夙顏近日已不知聽了多少遍,耳朵都磨出繭子了。本以為連朝歌是個有格調的,不會墨守成規將話題繞在這上面……是夙顏高估他了。
夙顏眨巴著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夙笑。夙笑面不改色,肘關節撞了一下連朝歌,連朝歌立刻斂了神色,閉嘴。
最後,這段友好會談以夙笑連朝歌攜手出了紫燁神宮作為結局。
夙顏嗑完一碟瓜子,正趕上晚飯。
流寂準時現身,照看著夙顏吃了飯,又端了葯。夙顏在他面前放肆得很,全沒了在夙笑面前的乖順,死活不肯喝葯。流寂只勸了兩句,便不逼迫她,將葯端了出去。
木森難得守在門外,見一碗葯原封不動地端出來,問:「神女不吃藥可如何是好?」
流寂將葯遞給她:「喝與不喝並無多大差別,她的問題,不是一碗葯可以解決的。」
木森端著葯走了,後面跟著夙笑的小青蛇。
夙顏只有了些尋常的精神而已,傷依舊很重,天還未黑盡便嘟囔著累了,沐浴過後便要睡覺。天氣日漸涼爽,香蜜替夙顏換了一床稍厚的被子。
流寂拿了兩三條帕子,給夙顏擦頭髮。
夙顏趴在床上,手裡拿了床頭的話本子,看了不到十行便鬧騰著要流寂讀給她聽。流寂正擦濕了第二條帕子,正將其扔到一邊,換了一條幹的。聞言看了她一眼:「自己看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我眼睛疼。」
她消瘦許多,小小的一團縮在床上,小臉蒼白,眼睛眨巴眨巴,楚楚可憐的樣子。此刻抬了頭,有些委屈地看著流寂。流寂喉結一動,突然想……吻她。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才將你點綺念壓下去。一邊給她擦頭髮一邊說:「真是懶到家了,之前就不該念給你聽,讓你嘗到甜頭。」
話雖如此,他還是五指理好她的頭髮,接過她手中的話本子,翻好亂掉的紙張。
夙顏打趣他:「你怎麼知道我那時聽得到,我若是聽不到呢?」
流寂微微一笑,也不說話,翻好了書接著她看的地方輕聲念下去。低醇的聲音像絲綢,倏地從人心上劃過去,又似乎緊緊纏繞著。
一回念完,身旁的人已睡熟了,長長的睫毛落下兩片剪影,覆在白皙的臉蛋上。均勻的呼吸,起伏的胸膛,除了臉色,一切與昏迷時並無不同。
流寂幾乎看痴了,他想,她是這樣美好,這樣美好。
這樣美好的生命,她怎麼會聽不見呢?
若是聽不見,又怎麼會那麼快便醒過來。
有些事,深埋已久,潛移默化,而她卻不自知。
流寂將她抱來平躺著,蓋好被子,關門離開。
第二日中午,華源便送來了那本陣法秘籍的……原版,與他一同來的還有沐衡。
夙顏等著面前的秘籍,眼睛比銅鈴還大。
那秘籍本就破破爛爛,一碰就會散架的樣子。被華源翻了一遭,更破了。夙顏問:「我不是讓你給我手抄本嗎?」
華源說:「自然是要給師父好的。可是師父你說的越破越珍貴。」
「……」夙顏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
這是什麼徒弟,還懂不懂尊師重道啦!!!
流寂去了天宮,只說會儘快趕回來陪她用午膳。可現在太陽已耀武揚威地掛在半空了,流寂依舊不見人影。
夙顏將秘籍收起來,留了華源沐衡吃飯。
午飯除了幾樣爽口的小菜,又是一桌花里胡哨的……魚。
好在華源與沐衡也不算挑食,午餐在一桌魚的攻勢下還算愉快。
然而都道老天爺是公平的,他在給你關掉一道門的同時,必然會打開一扇窗。至於這窗外是仙山還是火海,就看各自運氣了。
夙顏被一根魚刺卡得死去活來時,只想著要去天宮找天帝決鬥一番。姑娘我可是正兒八經的良民,與你還有扯不盡的後門關係呢,可您老給我開的是什麼窗啊什麼窗!
耳邊香蜜和沐衡的呼聲她聽得不大清楚,鼻尖一股醋味卻是聞得十分清楚。夙顏湊過去,流寂扶著杯子將一杯醋一滴不剩全喂到她嘴裡。
呼吸本就算不得有多順暢,這樣一陣翻天覆地的咳嗽,幾乎讓她又重新躺回床上。好一陣,夙顏才緩過來。
流寂又給她餵了一杯清水,責怪道:「怎麼這樣不小心?」
夙顏反駁他:「怪我咯?」難道不是天帝將她的窗開到火海里去了嗎?
流寂捏著她的下巴,看她喉嚨有沒有出血。萬幸,什麼事都沒有。他臉色緩了幾分,接過夙顏的筷子熟練地幫她挑刺。
早早站起來意欲行禮的華源與沐衡,十分淡定地坐下來。
華源想:妹控啊妹控!
沐衡想:妻奴啊妻奴!
午膳后,華源與沐衡一道回府了。沐衡自七世情節歷完后,便繼續當著梅仙一職。華源飛升后,她便搬出了天宮。正好華源受封了個半大官職,新建了府邸,她便與華源住在一起,進進出出都是一雙人影。
這便是傳說中的形影不離啊!夙顏望了眼他們牽手遠離的背影,不著痕迹地移開目光。
流寂一隻手將她的臉掰過來:「這幾日感覺可好些了?」
夙顏點頭:「是好些了,就是早上起床呼吸有些吃力。」
「你傷在心脈,如此也算正常。再好好休養幾日,我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嗯。」夙顏想到當初在天河源頭看到的震撼景象,「不過這次我要實實在在地遊歷一番。」
流寂失笑,輕聲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