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波再起
高高的祭台頂上,兩個男子相對而立。狐九命漂浮在兩人之間,尾巴不自覺的晃了幾下,若人們能剖析狐九命的面部表情,那看到的定是相當精彩的。可惜祭台底下的人們對此並不關注,他們只知道大概有人要倒霉了。
被身形欣長的男子居高臨下的俯視,方信天眉頭微皺。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此人曾與他擦身而過,應該是那個趕著馬車的人不假。向前邁了一步,與男子站在同一級台階上,方信天道,「這位道兄,此妖是我捉的,恐怕不能輕易交由你手,更何況長公主還在上面等著呢。」
男子的聲音不高不低,伴隨著沙啞的嗓音,剛好可以讓祭台上的所有人聽見。高台之上的長公主自然也是聽見了,明亮的眸子打量了忽然出現的男子一眼,緊接著道,「本公主念在爾乃初犯,還是速速退下吧。」
話音落下,側對著她的男子卻恍若未聞,絲毫沒動。只見他修長的左手從袖袍底下伸出來,聲音仍淡淡道,「是你主動交給我,還是讓我動手。」
聽著男子冷漠卻霸道的聲音,狐九命從籠子里站起身來,透過斑駁的牢籠,他能看到道士不苟言笑的側臉。暗嘆自己眼光夠好,在心中默念了句「算你識相」,狐九命早已蓄勢已久的鋒利爪子便忽然抓了出去,伴隨著法器燙傷時冒出的青煙,整個牢籠竟被抓出一個破洞。狐九命瞧準時機,立刻從破洞中鑽了出來,朝對面站著的季青跑去,作為一個只尊貴的狐妖,就算季青不來救他,他也會用自己的方法逃掉。
方信天根本沒料到,籠子里的狐妖還有反抗之力,一時間便被狐九命掙脫了。見此,他單手掐訣,一血紅色玉盤瞬間出現在半空中,直接朝狐九命罩去。
但不待血紅的光亮照在白狐身上,季青已然出手,只見其單指隨意在空中一劃,一道白光閃過,原本血氣翻湧的玉盤已然變為兩半,摔碎在石階之上。
躲過一劫的狐九命在季青身旁站定,銀色的眸子毫不避忌的望向對面,意思簡單而直接:敢捉小爺的人還沒出生呢!
季青面色無波,卻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他本不應該回來的。月河城外,馬車從此人身旁經過時,季青便感覺到狐妖的氣息了,那時他正躺在車廂里喝酒,一個不留神就將酒液灑了滿身。但他本就是涼薄的性子,一隻妖而已,並不值得他停下來。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但當馬車轉過彎,往北行了近千米之後,季青終於還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再度飛身回來了。
仔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嘴裡叼了塊破布的白狐,季青愕然,那塊破布莫不是自己割下的一塊袍角?愣了一下后,季青想到自己的馬車還在官道上,所以他決定不思考這個問題,回去尋到馬車再說。
看著對面的男子轉身便要離去,方信天面色一沉,這時,原本正要離開的男子忽然回頭,其斜飛入鬢的眉峰一挑,聲音平靜道,「道亦有道,好自為之。」說完,男子的身影連同一旁的白狐,便瞬間消失不見了。
再次出現在馬車之中,季青立刻在鬆軟的葦堆里坐下,打坐吐納起來,絲毫沒有要搭理身旁狐妖的意思。
狐九命被季青救下,原本還想著要不要拉下臉來道個謝,沒想到竟被完全當成了空氣。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嫌棄的刨了刨腳下的葦草,狐九命也決定不理那冷臉道士,互不干擾就好。
將自己叼著的袍子鋪好,再度趴上去,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爪子上的傷好像更嚴重了。原本白皙的毛髮,隱隱有些發黑,大約是當時抓破法器時,被上面的戾氣傷到了。伸出舌頭舔了舔,狐九命發現,傷口一點也不見起色。狡黠的狐目瞥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道士,狐九命再次打起他懷中酒液的主意。
尖尖的耳朵動了幾下,下一刻狐九命便已出現在季青身邊。儘管感覺到狐妖的靠近,季青仍是沒有表現出來,他的胸膛隨著平靜的呼吸,一起一伏,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一般。不待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腰間的酒壺微動,單手一伸,便將那隻作案的毛爪抓在手中,季青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又來偷酒?」
對上道士的目光,狐九命盡量讓自己的眼神更加真誠,以便讓男子可以看清他眸中的意思。一人一狐四目相對,季青從那雙銀色狹長的狐目中看到了這樣的信息,哪裡是偷了,我這是拿。
將手中抓著的爪子放開,季青從懷中取了個通透的琉璃碗出來,琉璃碗中透明的液體正散發出陣陣香味,狐九命一聞到那味道,便感覺身體內血氣翻湧。將其中的液體倒出些,盛在酒壺中,季青道,「不準再偷。」
將擱在自己眼前的酒壺撥了撥,狐九命看著裡面那一點點液體,眼神瞬間一暗,這道士真小氣!當然,這話他只是想想,並未說出來。如果他真的說出來,季青說不定會立刻將他丟下車去。
就在車內一狐一人各懷心思,處於沉寂中時,馬車外一隻藍色的精衛鳥飛過。在盤旋幾周之後,便振翅離開。不過在其離開時,身後一根長長的尾羽落了下來,在清風的吹拂下,飄飄悠悠落在了季青特製的馬車上。
一路從日沉走到月升,季青不習慣住宿客棧,馬車停下時仍是在野外。從馬車上探出頭來,狐九命敏銳的感官告訴他,不遠處便是一個溫泉。
利索的從馬車上下來,身上沾了些葦草的狐妖,站到季青面前,豎著尾巴往林子的東邊望了望。季青大約明白他的意思,卻仍是隨手生起火堆,在原地坐了下來道,「不去。」一旁的白狐見此,尾巴掃了幾下,以示不屑,便叼著口中的布料,徑直往東邊跑去。
月光照應下,一片巨大的水池瑩瑩泛著白光,水池中央處正有大片的水汽蒸騰起來,瀰漫在周圍,將臨近的幾棵參天大樹也遮擋的朦朦朧朧。狐九命叼著自己的所有物,沒一會兒便到了溫泉邊,雖然他的傷還未痊癒,但已經勉強可以化為人形了,不管出於什麼境地,作為一隻狐妖,該有的儀態還是要保持的。只有這樣,才能隨時隨地勾引到自己喜歡的獵物。
化為人形后,狐九命毫不猶豫的跨入湖中。方一進入,立刻感覺溫熱的水將全身包裹起來。微微仰頭吐出一口白氣,那種熨帖的感覺,幾乎讓他口申吟出聲。縱情享受間,狐九命仍不忘將那塊布料取出,並清洗乾淨。
季青手持木棍,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眼前的火堆,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對於這隻狐妖是不是有些太過縱容了,自己何時變得如此遷就了?
將一旁吃草的老牛簽到面前,季青用手撫了撫他身上布滿褶皺的硬皮,自言自語道,「你說,今早我們還要不要趕路,那隻小妖是捉了還是扔了?」回應他的是老黃牛粗重的喘氣聲,以及不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抬目往正東方向望去,季青察覺到一股濃重的妖氣從不遠處傳來,他記得白狐身上沒有這麼濃烈的妖氣的。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泉水流動的聲音在樹叢間響起,水汽瀰漫間,一銀髮男子正仰頭往半空看去,這個姿勢,使其絕美的側臉在月光的照亮下顯得更加魅惑。順著男子目光望去,半空之中正有一人凌空而立。
那人一身黑衣,渾身散發著無盡的威壓,竟是擎天妖王不假。此時,其一雙眼睛正赤衤果裸的俯視下方的男子,那裡美妙的景色讓他不禁有些慾火中燒。剽悍的面龐上擠出一絲笑容,他對下方的男子道,「本王說過,你是逃不出本王的手心的!只要你跟本王回去,先前的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但如果你還拒絕,即便現在的你修為不足,我也會將你的妖丹挖出來!」
妖王雄渾的聲音飄蕩開來,在這片水面掀起一圈圈漣漪,但那漣漪在到達岸邊之前,就消散殆盡。知道妖王定然是設下了結界,狐九命將身體半掩在水面之下,邪邪勾了勾唇,衝上方的妖王道,「想讓我跟你走很簡單,只要你死,我可以將你的屍體帶回雲滄山去。」
早知那人的的脾性,擎天妖王便不再說話,直接從空中飛下,打算要將挑釁他的男子生擒。與此同時,一條銀色軟鞭從水中劈出,趁著水汽瀰漫,迅速便纏上了妖王的腳踝。
狐九命自知不敵,當然要智取。只見其單手執鞭,眼神凌厲之下,便是一個用力,試圖將半空中的男子直接劈甩出去。不想妖王早有防備,其渾身黑光驟亮,直接將纏在腳踝上的軟鞭震蕩開來。緊接著黑氣夾雜著軟鞭,聲勢不減的朝狐九命飛去,在其白皙的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紅的鞭痕。
看著下方赤衤果的男子,妖王的目光在其胸前流連一番道,「你身上的舊傷還沒痊癒,不要再逞強了。待我們回去雲滄山,你想玩什麼情趣,我都陪你。」說完,其手中凝聚出一根黑色長鎖,瞬間出現在狐九命身邊,馬上就要將其捆住。
狐九命見此,銀髮瞬間飛揚起來,就連周身的水汽也盡數散開。空中波動一起,其整個人已經消失在原處,踉蹌的出現在半空中。
隨著男子一次次逃脫、受傷,妖王似乎漸漸膩煩了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只見其雙拳間出現一枚長槍,長槍劃過天際的同時,充滿強橫力量的一擊,終於打在對面男子身上,直將他手中的長鞭震碎,其本人也被打回原形,變成了一隻滿身血污,渾身*的白狐。
血水伴著泉水四濺而起,在墜入水中之前,狐九命張口將空中破裂的白布叼住,閉上眼睛之前,他彷彿看到滿天晶瑩的碎片,以及一道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