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漠、黃金(8)

四、大漠、黃金(8)

(十六)

固倫公主剛剛經歷過一場殘忍的剿殺之戰,劉痕屬下的四五百馬賊已經被完全消滅。

她的臉上原本充斥著勝利的喜悅,可此時卻霎時變得鐵青。

她看到一雙美麗的手,分別捏在辜獨和路琨的脖子上。

她看到刀光一閃,那雙美麗的手已經與自己的主人分離。

當她看到鮮血,聽到凄慘的痛聲尖叫,那雙美麗的手掌已經丟棄在地,辜獨和路琨已經返回客棧。

大漠之中數千具屍體尚且沒有令固倫色變,區區一雙斷手更加不會令她的臉色變得鐵青。

真正的原因是朋友的默然。

辜獨在喝酒,喝得很大口。

路琨指著桌上的人頭,道:「你該知道他不是蝶娘的仇人!」

固倫道:「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

「你出刀太快,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那些馬賊是來投奔我們的?」

「可你殺了他們的頭領,難保他們沒有異心,我只能消滅他們!」

「我要走了!」說話的是辜獨。

他不是要離開客棧,而是要離開大漠。

固倫一怔,問:「你要走?」

路琨也問:「為什麼?」

「因為我不高興!」這是個絕佳的理由,因為一個人高興與否只能由自己做主,別人無法相勸。

路琨沉默片刻,道:「大漠里的恩怨原本便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盡可以離開!」

「難道你不願意看到大漠的安定?」固倫嚴聲質問:「你情願讓這裡馬賊橫行?」

辜獨已經站起身,此時又在猶豫。

蝶娘出現在樓上,道:「讓他走,我們不需要他的幫助!」

辜獨當即起步,行向店門。

失去雙手的女人此時已經倒在地上,一個面如殭屍的男子站在她身旁,手中握著一把非常薄而且非常鋒利的刀子。

「請路公子出來談談?」殭屍般的男子把嘴張開一條細縫,說話的時候嘴唇不動,聲音聽在人耳中感覺怪怪的。

「閣下為何不入店一敘?」路琨飄來,站在店門內。

殭屍般的男子抬步行到店門外,道:「烏頭領要見公子?」

「哪裡?」

「黃金賭坊!」

黃金賭坊攻進一群鷹爪人。

嗜血飛鷹!

烏白頭悄悄帶領三位刀子由暗門逃離。

路琨滿是皺紋的臉泛起古怪的笑,道:「路某好像聽到慘叫聲,像是自你家黃金賭坊傳來的!」

殭屍般男子的臉上不見任何變化,可他的聲音卻表露出內心的驚恐,「嗜血飛鷹!」

辜獨跨步出門,與他逢面而過,輕聲道:「殭屍門?」

殭屍般的男子微微一顫,驚愕的目光隨即看來。

辜獨笑了笑,「原來真是如此!」徑自行開,道:「辜某隻是問問!問問而已!」

馬車已經準備妥當,準備馬車的是鐵杵。

他本在固倫之後趕回,可他並沒有進入客棧,因為他聽到辜獨要離開。

四匹馬拉的大車,因為憨兒也要離開。

固倫趕出店外,誠意挽留,但她挽留的卻是憨兒,「傻子!不要走!」

憨兒沒有似以往一樣回復,而是憨憨的道:「憨兒……跟著……少爺……」隨手將一八六十八斤重的巨大狼牙棒丟入車廂,挪動肥胖的身體爬了進去。

固倫弄不明白,她照顧憨兒已近一年,辜獨與憨兒不過相處數日,憨兒為什麼要死心塌地的跟隨辜獨?

憨兒掀開車窗上的布簾,道:「少爺會……照顧……憨兒……」

「我也能照顧你!」固倫氣鼓鼓的叫嚷著:「他把你丟在杭州城,若不是我,你早就餓死了!」

「餓……餓不死!師……師家的人說了……他們管我飯吃!你說……帶我找少爺……我才跟你的……」憨兒磕磕巴巴說了個大概,縮回大腦袋,放落布簾,不再理會固倫。

固倫愣在當地,剛剛回複本色的臉又被氣得鐵青。

鐵杵蹬上馬車,拉起韁繩,喚道:「姓辜的,走嘍!」

辜獨剛剛抬腿邁向車轅,固倫突然飄身趕至,拉住他的衣袖。

「幹什麼?」問話的是鐵杵,辜獨只是愣愣的看去。

「你們欠我的,我要你們償還!」固倫滿臉焦急,道:「我救過他的性命,幫你找到了殺害妻兒的兇手,你們應該報答我!」

辜獨撓了撓光頭,道:「如果你中了毒,鐵杵會幫你解。如果你家有誰被人殺了,我幫你報仇!」

固倫的臉沉了下來,用力咬著嘴唇。

辜獨拉下她的手,道:「有機會來杭州玩,我請你喝酒!」

固倫突然抱住辜獨的光頭,道:「我喜歡你!」撅起嘴唇吻下。

憨兒掀起車簾傻笑著,嘴角的饞涎垂下半尺。

女人留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情與愛,男人可以錯過天下間任何事情,偏偏不會錯過一個女人的愛情,尤其是漂亮女人。

固倫的模樣頑皮可愛,自有一番風情。

可惜辜獨偏偏不懂風情,盯著固倫的嘴唇問:「碰碰嘴唇就完了嗎?」指指自己的嘴,「你怎麼不把舌頭伸進來?」

固倫的臉立時臊得通紅,眼中卻泛起怒火。

鐵杵嘆道:「你根本就不喜歡他,那只是借口,不過想要他留下來幫你罷了!」

辜獨沒有開口,指了指鐵杵,點了點頭。

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固倫陰下臉,嘴裡蹦出一個字,「滾!」

辜獨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再將手背湊在鼻子下聞了聞,應了一聲,「誒!」一把將看熱鬧的憨兒推進車裡,自己隨後鑽入。

鐵杵抖動韁繩,馬車離去。

殭屍般的男子已經不見,或許去尋烏白頭,或許返回賭坊助戰,總之已經不見。

路琨站在固倫身旁,問:「你知不知道誰的臉上有一條馬鞭抽打的疤痕?」

「皇甫浩生!」

「黃金幫幫主?」

「葉爾羌汗國曾經派出十六個探子,是他們打探來的消息!」

沒有人知道皇甫浩生的臉上有一條鞭痕,因為他的頭髮始終垂擋在那條疤痕之上。固倫也不知道,但她還是要如此肯定的回答,因為她需要路琨去摧毀黃金幫。

黃金幫只是個名字,大漠里有的只是黃沙,不是黃金!

黃沙可以掩埋敵人的屍骨,黃金也可以,這才是兩者的共同之處!

白色氈帳不再移動,孤孤單單的矗立在大漠,抬氈帳的二百名大漢已經不見蹤跡,護衛大帳的馬隊也不見一人,只有大帳!

大帳內卻並不僅僅有躺在虎皮上的皇甫浩生,還有綠沙臉和黑無情。

綠沙臉的矮桌后立有七個美麗的女人,穿著都是幾近透明的羅衫。

女人們總是喜歡孤芳自賞,這裡的七個女人也是如此,但他們欣賞只有自己的雙手。

黑無情的矮桌後站有八名大漢,每位大漢的手裡都緊緊握著一柄三尖兩刃叉。

虎皮上的皇甫浩生擺弄著手裡吃肉用的鋒利小刀,「牡丹並沒有死!」他抬起頭,對著綠沙臉和黑無情發笑,道:「也就是說,烏白頭並沒有背叛黃金幫!」

綠沙臉覺得自己臉上的疙瘩出奇般發癢,禁不住抬手來抓。

黑無情發癢的是心,他也想抓,可惜抓不到。

皇甫浩生的屬下已經不在大帳!

烏白頭被證實並非叛徒!

白牡丹尚在人世!

他們三方將會做出什麼事情?

綠沙臉對著黑無情冷笑,因為黑無情摧毀了白牡丹的營地。

昨日他還覺得未能搶先一步吞併白牡丹的營地是大大的失策,可此時卻覺得那是天大的幸事。

天下間福禍轉瞬間便有變化,確是造化弄人!

黑無情的臉上只有苦笑,問:「幫主想殺我?」

皇甫浩生的小刀上扎著塊牛肉,塞在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問:「怎麼說?」

黑無情尷尬的笑起來,道:「因為我襲擊了牡丹的營地!」

「你襲擊了牡丹的營地?」皇甫浩生重複一句,再問:「可為什麼說本幫主要殺你?」

黑無情認為自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皇甫浩生殺他的理由也會非常充分,可皇甫浩生還在詢問「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老子知道為什麼?」黑無情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皇甫浩生手中的小刀射出,正中他的心口,穿透硬皮甲,直沒手柄。

黑無情終於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適才坐在矮桌后,手臂擋在心口前,皇甫浩生沒有找到一刀射殺他的機會。

綠沙臉表現的時候終於來到,只一個眼神,身後的七個姑娘已經飄出,一雙雙嬌嫩的手掐在了持叉大漢的脖子上。

大漢有八位,還有一位可以反擊。

綠沙臉原本打算親自出手,可他看到皇甫浩生又捏起一柄吃肉用的鋒利小刀,所以他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皇甫浩生的小刀沒有射出,而是割了塊牛肉,丟在嘴裡,平靜的看向綠沙臉,淡淡的問:「你怎麼不動手?」

問話間,第八位持叉大漢已經飛快的刺出三叉,三個美麗的女人陪同著被她們掐死的大漢一同倒下。

綠沙臉急忙起身相助,又不敢忘回復皇甫浩生所問,「屬下還以為幫主準備親自動手!」回話間,他已經奪去大漢手中的三尖兩刃叉,轉手刺入大漢的小腹。

可大漢在此之前又攻出三叉,兩位美女命喪當場,一人避開。

綠沙臉最得力的八位屬下如今已去其五,心頭不由得泛起陣陣劇痛。

「給你一些教訓!」皇甫浩生開始喝酒,道:「別心疼!有了金子什麼都會有的!黑無情的金庫都歸你,鹽場也歸你!」

綠沙臉的心不再疼痛,簡直歡喜得要命。

剛剛他還有些惦記另一位得力的屬下——被派去刺殺路琨的那位美女。

可此時哪裡還在意她的死活。

馬車賓士在戈壁,車后捲起陣陣煙塵。

路前站有一個巨人,鐵杵看到他便覺得頭皮發麻。

「江南第一猛」呼延扼豹!

(十七)

狡兔三窟!

烏白頭比狡兔還要謹慎!

沙柳鎮內至少有他二十處藏身之地!

再狡猾的兔子終究逃脫不了蒼鷹的追捕!

嗜血飛鷹!

烏白頭本該心驚膽顫,可他卻笑了,笑得凄涼,但卻很開心。

因為他看到了白牡丹,「我的姑奶奶!老姑奶奶!親姑奶奶!您可害死老哥哥嘍!」

白牡丹「哼」了一聲,道:「廢話少說!辜獨他們已經逃走了,馬上派人攔截!」

烏白頭打了聲口哨,街角跑出一位夥計打扮的年輕人,「頭領有何吩咐?」

「趕快傳書,讓呼延扼豹他們攔截辜獨!」

年輕人縮著身子跑開。不一會,沙柳鎮的上空飛起四隻鷹,飛鷹似離弦之箭,直撲戈壁。

「我想……」白牡丹看著烏白頭不停搓動的手掌,道:「這把刀子該不是烏頭領屬下的吧?」

烏白頭看向她手裡薄如紙,鋒利無比的刀子,道:「便只有老哥哥屬下有這樣的刀子嗎?難道牡丹妹子可以保證綠沙臉、黑無情他們的屬下沒有這樣的刀子?」

「牡丹自然不敢保證!」白牡丹笑了笑,道:「可牡丹也不敢保證烏頭領對幫主的忠心!」

烏白頭長長的呼出一口鬱結之氣,道:「無妨!只要妹子你人還活著,幫主便信得過我烏白頭!」

白牡丹問:「你信不信我?」遞上一張小紙片。

烏白頭先是一愣,但還是接去,紙片上寫著「綠沙臉、鹽場、黃金」,紙片的一角畫著根馬鞭。

他乾笑著問:「幫主什麼時候也想起了這一手?」

白牡丹反問:「怎麼?你不信任牡丹?」

「信!」烏白頭道:「任誰都可能背叛幫主,可牡丹妹子絕對不會!幫主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絕不會不相信牡丹妹子!」

「那便快去辦吧!」白牡丹催促著,道:「我的嗜血飛鷹會協同你一起對付綠沙臉,然後我們重整黃金幫,與路琨決一死戰!」

烏白頭的第四把刀子已經找到烏白頭,正吃驚的對著白牡丹瞪大眼睛。烏白頭滿臉輕鬆,道:「路琨不是問題,他屬下儘是些烏合之眾,收拾掉綠沙臉,我們將一舉蕩平他!」

白牡丹輕揮手掌,身旁的嗜血飛鷹站去了烏白頭處,「他們暫時歸你調遣!記住,儘快解決綠沙臉,不要耽擱幫主的大計!」

「知道了!」烏白頭帶領四把刀子與整隊嗜血飛鷹邁去腳步。

他僅僅行出數步,突又止身,回頭問:「牡丹妹子?你的鞭子呢?」

白牡丹有一根白銀馬鞭,馬鞭上鑲嵌有五顆映紅寶石。

「鞭子?」白牡丹愣了愣,挑起嘴角一笑,道:「鞭子本在苦花手裡,可她們已經被路琨的人馬剿滅了!我想,此刻那根鞭子應該在路琨他們手裡!」

烏白頭對她的回答非常滿意,帶領人手匆匆離去。

白牡丹飄身躍上屋脊,數次飛躍,來到一處高屋之上。她四下張望,見周圍並無人跡,立時手捂胸口,劇烈的喘息起來。

「不必驚慌!」來人身披黑色的斗篷,頭戴骷髏面罩。

夜骷髏!

白牡丹雙手在臉上揉搓數下,固倫公主的臉顯現了出來。她唏噓數聲,道:「可把固倫嚇壞了,真是險啊!」

「險?」夜骷髏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沒有!」固倫擺著手回答:「烏白頭沒有起疑!」

起疑的是辜獨,他已經知道「江南第一猛」呼延扼豹身屬烏白頭,而烏白頭又與黃金幫反目,想要聯合路琨一同對付黃金幫幫主皇甫浩生,怎麼可能還會派人與自己為敵?

唯一的解釋便是烏白頭與皇甫浩生盡釋前嫌,重歸黃金幫。

皇甫浩生可以重新容納烏白頭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白牡丹還活著。

如果白牡丹還活著,她怎麼可能坐視自己的營地與屬下盡數毀滅?

辜獨想不懂,更想不到死而復生的白牡丹是由固倫假扮!

但有一事他可以想通,便是「江南第一猛」呼延扼豹為何要攔截自己三人?

他絕對不是前來送行的!

他是來送辜獨三人上路的!

殺人便殺人,偏偏要咬文嚼字說是送人上路?也不知道是哪位窮酸秀才編排出來的經典詞句!

「你去!」鐵杵扭回頭,看向車廂里的憨兒。

憨兒打著呼嚕,鼾聲正濃。

「你去?」辜獨拍著鐵杵的肩膀。

鐵杵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辜獨鑽出車廂,道:「看起來只有我去對付他了!」腳點車轅飄落戈壁之上,鐵棍隨即滑落掌中。

呼延扼豹將掛在脖子上骷髏頭佛珠取下,丟在地上,搖起蒲扇大的手掌,瓮聲瓮氣的道:「不許用兵器!」

辜獨問:「為什麼?」

呼延扼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張開兩隻大手,道:「因為貧僧沒有兵器!」

「好!」辜獨手指輕動,將鐵棍隱入衣袖。

「站好了!」呼延扼豹用小棒槌般粗細的手指點著辜獨,道:「別動!貧僧先給你一拳!」

「呼……」他的拳頭攜帶著呼嘯山河之勢,奔著辜獨的胸口砸來。

面對這樣的拳頭,誰不動誰是傻子,誰不躲誰是呆瓜。辜獨腳下連動,閃身避開。

呼延扼豹的眉頭鎖成一團,「不能動!」收回拳頭,握緊,道:「不是說好了不能動嗎?站好了!」再一拳砸下。

辜獨再一閃身,又避過一拳。

呼延扼豹暴跳如雷,吼道:「不是說好了嗎?」巨拳頻出,「呼呼呼……」便是二十七拳。

辜獨終於還手,呼延扼豹身形笨拙,根本擋不住辜獨的拳頭。他的二十七拳盡數落空,可辜獨的二十七拳卻都砸在他的腦袋上。

昆崙山無上真君曾經說過,「如果有誰看到你出手殺人,為師保證他三天之內難有胃口吃喝!」

真君所說得是出手殺人,並沒有說出手打人。

即使無上真君也很難相信,辜獨的拳下竟然還有活人!

如果讓他看到辜獨已經接連對著呼延扼豹的腦袋擊出二十七拳,可呼延扼豹竟然毫髮無傷,怕是真君也要瞪大眼睛,呆愣當場。

鐵杵卻在哈哈大笑,贊道:「真是江南第一猛!真猛!打不死!」

辜獨此時卻大傷腦筋,自己的拳頭打在呼延扼豹的身上如同在給他抓痒痒,但呼延扼豹拳頭若是砸在自己的身上可真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當胸一拳,辜獨本能避開,可不知為何他偏偏沒能躲過,呼延扼豹的拳頭砸在他交叉護在胸前的雙臂上,「轟……轟……」兩聲。

第一記轟響是辜獨被呼延扼豹的拳頭擊得倒飛出去。

第二記轟響是車廂攔下了倒飛而來的辜獨。

辜獨似塊年糕,整個人貼在車廂上。

睡眼朦朧的憨兒拎著巨大的狼牙棒爬出,問:「幹嘛?」

鐵杵嬉笑著指向粘在車廂的辜獨。

憨兒扭頭看看,狼牙棒一指呼延扼豹,問:「他打的?」

「對!貧僧打的!」呼延扼豹接話。

憨兒跳下馬車,連奔三步,「呼……」巨大的狼牙棒對著呼延扼豹當頭砸下。

呼延扼豹急聲叫喊:「慢!慢!慢!」

憨兒的狼牙棒已經砸在他頭頂半尺,聽他叫喊,硬生生收勁,問:「幹什麼?」

鐵杵對著地面唾去一口,罵道:「你他娘的管他要幹什麼,一棒子砸死他不就是了!」

憨兒咧著嘴笑了起來,道:「問問!」

呼延扼豹用手指撥弄著頭頂上狼牙棒的巨大鋼刺,道:「不許用兵器!」

「噢!」憨兒一回手,把狼牙棒丟在身後。「嗵……」大棒砸落,巨大的鋼刺扎入戈壁,狼牙棒直立在當地。

辜獨「嘻嘻」一笑,手撐車廂翻上,坐在車頂。

鐵杵「哼」了一聲,道:「真有你的,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弄醒了傻子!」

辜獨嘆道:「誰讓我事先答應人家不使用兵器的,要不然我早在他身上刺出十幾二十個窟窿來了!」

鐵杵再「哼」一聲,沒有言語。

呼延扼豹指點著憨兒,道:「站住!不能動!讓貧僧先給你一拳!」

憨兒傻傻的點頭,道:「好……你打……打完我打……」

「嘭……」呼延扼豹小盆般的拳頭砸在了憨兒的胸口上。

憨兒傻笑,道:「該我了?」

呼延扼豹愣了愣,點了點頭,退後三步站定,道:「該你了!」

憨兒的拳頭砸在呼延扼豹的胸口,呼延扼豹雙眼發紅,嘴角溢出鮮血。

「你再來打!」憨兒退後,站定,等待呼延扼豹的第二拳。

呼延扼豹沒有打出第二拳,因為他已經仰身摔倒。

「呸!」憨兒一口唾沫吐在呼延扼豹的臉上,道:「熊包!」

呼延扼豹並不是熊包,熊包不可能成為「江南第一猛」,只是憨兒較他更加勇猛罷了!

烏白頭派人放飛四隻鷹,還應該有三位攔截辜獨的高手。

躺在地上的呼延扼豹也喃喃著:「還有三個人,就在前面!」

前面沒有三個人,只有一個。

這個人頭上戴著斗笠,身上包裹著破布,手裡拎著一柄破刀,赤著雙腳。

「滄海孤鴻血淚刀」洪仁!

「前面沒有人!」

呼延扼豹沒有說謊!

洪仁也沒有說謊!

前面有人,確實是三個,但他們已經變成三具死屍!

路琨此時便如同一具死屍,直挺挺的躺在土炕上。

蝶娘坐在桌旁,面若冰霜,似笑非笑的看著土炕上挺屍般的路琨。

「師姐?」路琨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屋頂,問:「你為什麼要嫁給我?」

「不是我要嫁給你,而是父親要我嫁給你!」

路琨喃喃著:「既然嫁給我,為什麼不與我同房?」

蝶娘的嘴角挑起冷笑,道:「蝶娘曾經被惡賊所辱,根本不配做你的妻子,又怎麼可以與你同房呢?」

「你是說你的身子臟?」

蝶娘沒有回答,捏起桌上的茶碗,抿下一口茶。

「你是我的妻子,為什麼又委身他人?」

蝶娘雙眼猛現精光,回道:「他能幫我報仇!」

「我也能!」

「聽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陪你睡覺?」

「路琨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諒你也不敢!」蝶娘的厲叱中既有不屑也有厭惡。

路琨終於明白,蝶娘的「身子骯髒」只是借口,她根本就沒有喜歡過自己!

蝶娘抿著香茶,似在品味美酒。

美酒自然醇,窖藏在三十年以上。

蝶娘從不飲酒,因為她身上有病。她的病很厲害,可以致命。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救她,但那個人卻不肯相救。父親離家多日,去求那個人為她治癒身上的絕症。

既然是絕症如何能治?

蝶娘對自己的病不報任何希望!

一壇酒,被她喝下大半壇,跨出塵封的大門,讓黃昏清爽的晚風貫穿自己的裙衫,無比愜意。

屬於她的愜意還能有多久?

一年?一月?還是這最後一夜?

不知走了多久,累了!

街邊有處不起眼的小酒館,酒館里只有一位客人。

蝶娘坐在他對面,盯著他看。這個人有三十左右歲的年紀,濃眉大眼,鼻樑高挺,應該算是一位模樣英俊的男人。

男人喝了三杯酒,只喝了三杯,便開始吃菜。

蝶娘把手中的酒罈推到了他的眼前,男人愣了愣,沒有理會。蝶娘問:「你一個人?」

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問:「姑娘有什麼事?」

「我知道你需要女人!」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看得出來!」

「哦?說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僅僅喝下三杯酒便開始吃菜,不再去碰酒杯,這說明你害怕酒後亂性!」

「你說錯了!我每餐只喝三杯酒,這是我的習慣!」

「即使這句酒後亂性說得不對,你還是同樣需要女人!因為我看到你的臉,你的臉紅了!」

「好!我可以承認,我確實需要女人!」

「你沒看出我就是個女人?」

「看得出!你是女人,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

「只要你願意,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認識我?」

「不認識!」

「我對你做什麼都可以?」

「都可以!」

「你應該知道這句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代表著什麼?」

「知道!」

蝶娘開始解身上小衫的衣扣,男人丟給店小二一錠金子。

店小二跑去關閉了酒館的大門,偷偷跑去了後院。

酒館里只剩下英俊的男人和滿臉羞紅的女人。

男人像一隻兇惡的野狼,蝶娘只是柔弱的羔羊。

在酒館的桌面上,蝶娘終於變成了女人!

英俊的男人很驚愕,驚愕的看著初經人事的蝶娘。

蝶娘由心發笑,眼中有淚,「我要死了!」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玉腕上,「你得了絕症?」

「我不想白活十六年,我想知道做女人的滋味!」

「你死之前,我不會再碰任何女人!」

蝶娘再抿一口茶,滴滴淚珠落入茶碗。

她沒有死,成夢雷最終還是治癒了她的不治之症!

但成夢雷也殺死了她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懷有孩子,陳老爺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會與不知名的野男人苟合。

陳老爺子要自己的臉面,更看重自己的名譽,蝶娘的事情如果傳入江湖,他寧可去死!

不僅是他,當年便有幾位老爺子因為兒女的醜事而抹了脖子!

武安行是陳老爺子最要好的朋友,也知道蝶娘懷子之事。

老爺子只得說蝶娘乃是被惡賊侮辱!

路琨已經開始懷疑蝶娘受辱一事,可他僅僅是懷疑,他又在回憶師父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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