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漠、黃金(9)
(十八)
「這是一個局!」辜獨好似突然間開了竅,道:「只是不知道設局的是固倫公主還是夜骷髏?」
「這是一個局!」說話的是綠沙臉,他在對烏白頭道出自己的看法。
可惜烏白頭並不相信他的話,烏白頭的眼中只有即將收入金庫,整箱整箱的黃金。
路琨也有黃金,十大箱黃金!
他一箱一箱踢倒,其中竟有九隻箱子只不過在表層擺放金錠,其下全是磚頭。
即使這些散落在地的金錠也不是真金,其內全是由鉛塊灌注而成!
蝶娘傾盡家財,做出了這些金錠。
路琨狂聲發笑,帶動滿頭灰白的髮絲一同顫動。他的臉已經遍布皺紋,看起來年紀已過半百。
「你在幹什麼?」夜骷髏無聲飄落。
刀!兩指寬!烏金刀!
路琨抽刀劈向夜骷髏。
夜骷髏疾退,喝問:「你瘋了?」
「我沒瘋,是你侮辱了蝶娘,我知道是你!」路琨手腕翻轉,「霹靂快刀」頻出。
「霹靂快刀」乃是陳老爺子的獨門刀法,自然有它的玄妙所在。夜骷髏躲過七刀,卻是沒能躲過第八刀。
烏金刀自夜骷髏面前劈下,生生砍開了骷髏面罩,一分為二的面罩相繼落地。
「你是誰?」路琨對著眼前陌生的臉孔疑聲詢問。
夜骷髏的臉上泛起微笑,道:「皇甫浩生!」
夜骷髏可以是任何人,他可以是天上的戰神,可以是地府的惡魔,也可以是大明朝的皇帝老兒,是誰都可以,但他絕對不應該是皇甫浩生!
「如果你是夜骷髏,那牡丹就是你殺的!」說話的人是烏白頭,身後跟隨著兩把刀子。
「不錯!牡丹是我殺的!」皇甫浩生竟然沒有否認,道:「她若不死,你們如何能夠內訌?」
烏白頭道:「幫主就是幫主,皇甫浩生就是皇甫浩生,所有的人都認為最不可能殺死牡丹的人就是你,可殺她的人偏偏就是你!」
「是的!」皇甫浩生道:「牡丹對我絕對忠誠,我沒有任何理由殺她!」
「有!」行出的人是辜獨,道:「因為她是你和蝶娘的絆腳石,你必須除掉她!」
「也可以算是個理由!」皇甫浩生「呵呵」發笑,道:「但我主要的目的還是消滅黃金幫,消滅大漠的馬賊!」
烏白頭禁不住問:「為什麼?你是我們的幫主,黃金幫是你一手打拚下來的,為什麼你要毀了它?」「因為黃金!」辜獨替皇甫浩生作出回答。
「因為我們要保命!」說話的是蝶娘,她由皇甫浩生身後走出,道:「黃金幫勢力日漸強大,浩生身為幫主已欲罷不能,如果不摧毀黃金幫,黃金幫的屬下能允許浩生與我開始新的生活嗎?」
烏白頭搖著頭道:「不能!黃金幫可以沒有任何人,唯獨不能沒有皇甫浩生,沒有皇甫浩生的結果就是各位頭領相互不服,最終將導致黃金幫的毀滅!」
辜獨道:「也就是說,皇甫浩生如果想過一種新的生活,正常人的生活,那他便必須摧毀由自己一手創建的黃金幫,殺光所屬的眾馬賊!」
烏白頭苦笑數聲,道:「當然也有黃金,他要儘可能多的帶走黃金!皇甫幫主?屬下說得是不是?」
皇甫浩生點頭承認,道:「不錯!皇甫浩生的下半輩子總不能還去打家劫舍吧?總要有些積蓄才好!」
辜獨問:「黃金幫能有多少黃金?」
「很多!」皇甫浩生的眼中放射著精光,道:「起碼可以裝滿一百輛大車!」
烏白頭問:「幫主認為可以將這些黃金都帶走嗎?」
皇甫浩生一臉嚴肅,回道:「當然!這裡的黃金都是我的,我當然要把它們全部帶走!」
「你要不要看看客棧的外面?」烏白頭踱在店門口,手指門外,道:「你怎麼不問問眾位弟兄答不答應?」
「你們還能有多少人馬?」皇甫浩生略微轉身,挑起眼皮看向窗外,「哦」了一聲,道:「不錯嗎?看起來有三千人!」
烏白頭疑問:「皇甫浩生?難道你認為你可以抵擋門外的三千人馬?」
「不可以!」皇甫浩生的臉上泛起笑容,道:「可我多得是黃金,我可以用黃金遣散他們!」
辜獨插嘴:「皇甫幫主的提議看起來還不錯!」對烏白頭道:「他的提議難道不好嗎?」
「不好!」說話的是久未言聲的路琨,他行在店門口,道:「他們都是喂不飽的餓狼,除非你拿出所有的黃金,否則他們不會放你離開!」
「你錯了!」皇甫浩生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道:「別忘記我皇甫浩生現在還是黃金幫的幫主,只要我金鞭一揮,他們絕對會乖乖的領取黃金,接受我的命令,各部遣散,返回家鄉!」說著話,他的手裡拎出一根馬鞭,鑲嵌有九顆貓眼石的黃金馬鞭,黃金幫至尊的象徵。
「你錯了!」路琨的臉上掛起冷笑,手指門外三千馬賊,道:「他們已經投靠了我,現在他們都是我的部下,不會再聽命於你!」
「胡說!」皇甫浩生並不相信他所說。
有一個人可以證實——烏白頭!
「烏某的確已經投靠路公子!」
皇甫浩生還是不信,冷「哼」一聲,道:「你會聽命於他?」
烏白頭嘆道:「都是幫主的好計,烏某與綠沙臉拼得個兩敗俱傷,讓路公子抄了我們的後路!烏某為保性命,只有帶領殘餘人馬歸附路公子!」
「哦?」皇甫浩生看向路琨,道:「現在看來,該由你負責發放遣散他們的黃金!」
路琨冷聲發問:「我為什麼要遣散他們?」
蝶娘踱步走去,道:「我們要大漠和平,不久的將來,這裡便是葉爾羌汗國與大明朝廷茶馬互市的繁榮景象!」
路琨道:「可我卻是你的絆腳石!」
「什麼?」
「什麼?」路琨反問一聲,道:「既然白牡丹是你們重新生活的絆腳石,那我身為你的丈夫,豈不更是你們的絆腳石?」
蝶娘突然一笑,她的笑很詭異。就在她笑的時候,皇甫浩生突然道:「是時候了!」
烏白頭沒有明白皇甫浩生這句話的含義,可他看到自己的心口上多了把吃肉用的鋒利小刀。
辜獨苦笑,嘆道:「固倫公主!」
蝶娘笑道:「不僅蒙古騎兵,還有朝廷的大炮和邊兵。」
客棧外炸出數聲響雷,震得屋內眾人頭暈耳鳴。
皇甫浩生在樓梯下拉開一處暗門,道:「那是朝廷的大炮,不想死的快跟我走!」拉起蝶娘,由暗門閃入。
烏白頭已經倒下,可他還有兩把刀子。
兩個殭屍般的男人躍身撲向暗門,他們不是逃命,而是去刺殺皇甫浩生。
路琨的烏金刀出手,兩把刀子胸前暴血。
辜獨曾經見過陳老爺子如此出刀,此時的路琨竟比老爺子當年的刀法還要精深幾分。
路琨只是守在暗門口,並沒有進入。
辜獨似只狸貓,跐溜鑽進,對他喚道:「快走!」
路琨苦笑著搖頭,道:「算了!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不出去了!」
辜獨想要將他拉入暗門,但他卻搶先一步將暗門閉合。
「轟隆」的炮聲在辜獨頭上不停的炸響,客棧似乎已經完全崩塌。暗道也開始墜落沙土,辜獨在蜿蜒的暗道中奔進數十丈,終於逃離大炮轟炸的範圍。
黃金!
碩大的暗室里到處堆積著黃金,黃金在燈火的映射下散發著燦燦的光芒,刺得辜獨睜不開眼睛。
皇甫浩生拉著蝶娘的手,指著滿地的黃金,道:「這就是我們的黃金!」
蝶娘捋了捋擋在他臉頰上的頭髮,露出其內的鞭痕,輕輕撫摸,道:「這是我的標記!」
洛陽!
夜!
天空掛著圓月,銀光映射大地!
蝶娘一個人坐在自家花園的八角亭中,似在賞月!
「你怎麼還沒有死?小姑奶奶?不是要我為你守活寡吧?」皇甫浩生腳勾亭檐倒立現身,正對蝶娘的臉。
蝶娘的臉上有淚。
「你怎麼了?」皇甫浩生急忙翻身躍下,單膝跪在蝶娘身前,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我懷了你的孩子!」
「什麼?」皇甫浩生覺得自己被晴空中一記霹靂擊中,好半晌也沒有緩過神來。
蝶娘在落淚,「我現在不願意死,我想活下去!」
「你不能死……我……我也不能讓你死……我不許你死!」皇甫浩生語無倫次,想扶著蝶娘的肩膀,可手腳忙亂無措,好幾次都沒能扶到。
「不要碰我!」蝶娘推開皇甫浩生,道:「我並不認識你,你走!」
「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不!不!」蝶娘連連擺手,道:「我不會做你的妻子,我……」她又再落淚,緊緊抱住皇甫浩生,哭嚎道:「再讓我活一年,我要把孩子生下來,你要把他撫養成人!」
皇甫浩生抓著她的雙肩支起她的身子,正色道:「我不會讓你死,相信我!」
「沒有人能救我……沒有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願……」蝶娘推開他,步出八角亭,跪在地上向明月叩首,道:「天上的神仙,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吧!蝶娘給你們叩頭了!」
皇甫浩生跪在蝶娘身邊,虔誠的道:「天上如果有神靈,請聽皇甫浩生向你們祈求:既然上天做媒,將蝶娘賞賜與我,那蝶娘便是浩生一世的妻子,浩生將與蝶娘永遠廝守,不棄不離!」
「不……不……」蝶娘打斷了他,道:「蝶娘就快要死了,蝶娘不能做你的妻子!」
「如果你死了,皇甫浩生將終身不娶!」
蝶娘突然獃獃的看著他,問:「你是認真的?」
「是!皇甫浩生曾經有過很多女人,但我保證,以後便只有你一個!」
「你叫皇甫浩生?」
「我是馬賊!」
「馬賊?」蝶娘抿著嘴偷笑,道:「馬賊只是江湖裡下九流的小混混!」
皇甫浩生「呵呵」發笑,道:「我這個混混並不小!」提出一根手柄上鑲嵌有九顆貓眼石的黃金馬鞭,「這根馬鞭可以統治大漠,管轄千軍萬馬!」
「蝶娘不要你統治大漠,也不要你統領千軍萬馬!」蝶娘依偎在他的懷裡,道:「只要你能在蝶娘的有生之年陪伴蝶娘度過,蝶娘已經死而無憾!」
「你不會死的!」皇甫浩生摟緊她,道:「你不是說有個叫成夢雷的可以救你嗎?我已經送給他兩件禮物,他會來救你的!」
「不可能!我父親的面子已經足夠大了,可連他老人家都請不動姓成的大夫!」
皇甫浩生笑了,道:「我的禮物很貴重,一件是大漠里的七條狼,一件是十萬兩黃金!」
「那也未必請得動!」
「我還讓大漠七狼帶去一封信,如果他敢不來,我將帶領所有人馬殺進他的春雷山莊!」
蝶娘捂著嘴痴笑,問:「你有多少人馬?」
「三天之內,我可以聚集一萬人馬,你說他怕不怕?」
蝶娘突然色變,道:「沒想到你是個大土匪!我父親絕對不可能允許我嫁給你!」
「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他同意的那一天!」
蝶娘突然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問:「如果你變心了怎麼辦?」
「我……我……」皇甫浩生並沒有想過變心,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把你的鞭子給我?」
除非皇甫浩生本人,黃金鞭從未握在別人的手裡,他也絕不會讓黃金鞭握在別人手裡,可他竟想也沒想便將鞭子交給了蝶娘。
「攏起你的頭髮!」
皇甫浩生照做。
蝶娘抽下馬鞭,很用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皇甫浩生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鞭痕。
「這條鞭痕會時刻提醒你,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你只屬於我一個人!」蝶娘的手依舊在撫摸皇甫浩生臉上的鞭痕。
辜獨心道:「又是一個小女人,天下最可愛而又最可怕的女人!」
蝶娘握住皇甫浩生的手掌,將手掌按在自己的肚子上,道:「我想這一次我又懷上了你的孩子!」
皇甫浩生笑出了聲來,道:「我可沒有那麼厲害,怎麼可能與你同一次房便令你懷上一次孩子?」
「孩子!」蝶娘喃喃著,淚水涔涔滾落。
皇甫浩生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不要記恨父親,老人家已經不在了!我們以後會有很多時間,會有很多孩子!」
「他不許我嫁給你,還說是你強迫了我!」
「誰叫我是個馬賊呢!他老人家有自己的尊嚴,害怕江湖人說他的閑話,我能夠理解他!」
蝶娘問:「你不恨他?」
皇甫浩生搖著頭,道:「不恨!他老人家是我們的父親,哪有子女記恨父親的?」
蝶娘抿嘴發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怪他!」
「我也知道你不會怪我!」
「那不是你的錯,我自然不會怪你!」蝶娘的臉色陰沉下來,看向辜獨。
辜獨暗道:「完了!小女人犯起性子來了!」
蝶娘厲聲質問:「我父親是不是你負責護送的?」
辜獨亮出鐵棍,道:「不必說了,你讓他出手吧!」
蝶娘看向皇甫浩生。
皇甫浩生道:「我沒有把握殺他!」
「那就算了!」蝶娘拉住已經轉向辜獨的皇甫浩生,道:「我可不想你有任何傷害!」
皇甫浩生對著辜獨笑了笑,道:「我很幸運,你也很幸運!」
「錯!」辜獨糾正道:「你不是幸運,是幸福!」
「對!是幸福!」皇甫浩生連連點頭,指著遍地的黃金道:「你出了不少力,我不會讓你白忙!你要多少?十箱還是十車?」
「我要……」辜獨賣弄著關子,笑道:「我要知道出路在哪裡!」
「你要走?」皇甫浩生非常驚訝,問:「你不要金子?」「金子沒有命重要!」辜獨嘆了口氣,奚落道:「你們兩個太肉麻,我再呆下去一定被你們倆肉麻死!」
皇甫浩生伸出手指,道:「左數第七個暗門!」
辜獨行去,查到第七個暗門,推門而去。
蝶娘看著辜獨離去的暗門,問:「那是生路還是死路?」
「生路!」皇甫浩生回道:「這裡有十個暗門,只有他走的才是生路!」
蝶娘又笑了,道:「你真的變了,你不再是馬賊!」
皇甫浩生點著頭,道:「自從我第一天見到你,我便已經不再是馬賊!」
陽光才是人世間最美麗的東西!
這是辜獨剛剛自地獄逃出后的第一個感受!
出口在戈壁,不遠處便是整隊整隊的邊兵,還有黑壓壓的蒙古騎兵。
固倫公主聯合大明朝廷的剿匪之戰終於取得全面勝利。
七日後,固倫公主代表阿不都克里木汗向大明朝廷進貢獨峰駝、蒙古馬、建玉等方物。寧夏巡撫代表大明皇帝回賜大量的絹綢與茶葉、瓷器。
一月後,雙方各自開放邊關,進行茶馬互市。
冷酷的大漠不再兇殘,到處可見和藹的商賈,戈壁一片繁榮。
沙柳鎮最大的商賈是個複姓皇甫的中年人,因為他講誠信,重情義,所以他名號很快便在各家商賈中流傳開來。
固倫公主時常會去萬沙堡慰問駐守那裡的邊兵,時常打聽前操守官南憨和他兩位朋友的下落,可始終都沒能得到他們的消息。
有位腰挎窄刀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時常出現在大漠深處,凝視黃沙、落日、荒寂的戈壁。
沙柳鎮的街道上人頭攢動,複姓皇甫的商賈拉著妻子的手悠閑的踱步其中。
一個尋常的小夥計,沙柳鎮至少有一千個這樣的夥計,一把尋常的殺豬刀,徑直由複姓皇甫的商賈後心插入。
小夥計鑽入人群,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杭州城內開設了一家鏢局,鏢局前身乃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府邸,十分奢華。但鏢局的牌子卻破爛不堪。
名號倒還過得去,取平安長遠之意,起名為「安遠鏢局」。
安遠鏢局開張的第一天便收到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張小紙片,紙片上畫著一根被匕首穿透的馬鞭!
固倫公主聽說沙柳鎮複姓皇甫屬下的所有店鋪在一夜之間全部關閉,他的妻子趁著夜色悄悄的離開了那裡。
據邊關的邊兵說,她的家當很多,足足有一百輛大車,可護送她的卻只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
江湖中就是怪事層出,有人說峨眉山上一處庵堂的尼姑竟然生了個胖小子!
夜!
天空掛著圓月,銀光映射大地!
光頭辜獨坐在一處八角亭的尖頂上仰望天空,似乎是在欣賞月色!
峨眉山上同樣有人在欣賞月色,那同樣是一個光頭,但卻是個尼姑,而且懷裡還抱著一個大胖小子!
愛有時是盲目的,當愛的種子已經播撒,無論她愛的人是老是丑,是善是惡,也無論愛的結果將會怎樣,她都將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