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待到山花爛漫時

55、待到山花爛漫時

我不明就裡,心裡很慌,只好越說聲音越小,伺機轉移話題。

王志東好像和我的路數一直,好幾次拿起麻將翻來覆去地看,而且連著誇葉茂今天你收起特別好。一起陪打的幾個人,比較識趣,跟著王志東後面拍葉茂的馬屁。

我不知所措,這種暗流涌動的場面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好拿起桌子上的果切漫不經心地吃起來,也只有這樣才能掩飾自己的內心的慌亂。

葉茂何等精明。又怎麼能不知道王志東他們心裡的打算。或許葉茂是不想掃大家的興,也或許是葉茂不想讓我局促,在王志東再三聊起牌局之後,葉茂索性也不再和我聊天,轉身回到牌局說:「來來來!再打個十圈兒八圈兒才過癮!」

眾人皆大歡喜,各自把牌推進牌桌里開始洗牌。

珠兒眼明手快,趕緊給眾人添了茶,張羅的滿屋子人都其樂融融好不痛快。我見狀起身,挑剛才葉茂喜歡吃的幾個果盤。到廚房又切了些新鮮的水果補上。

等我把果盤從廚房端出來的時候,王志東剛胡了一把清一色,看我把果盤放在葉茂身邊兒,對我投來了讚許的目光。珠兒也在一旁,說:「我這小妹子啊,就是懂事,你們這些老爺們兒就打牌吧,我和妹子給大家服務。」

這局清一色是葉茂點的炮,不過他看我給他添了果盤兒,好像點炮的事兒也沒放在心上,反而還很高興。

趁著他們玩兒的起勁,珠兒和我到了廚房,準備一些簡單的茶歇。

珠兒說:「你看你。多出來走走,大家開心,你也開心,也能換換心情不是?不然你一個人待在家裡。總想那些破事兒。我告訴你啊,現在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再過個十年回頭看,都是些破事兒,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珠兒說的也是,方才我和葉茂聊天的時候,當真就把之前的不痛快都忘了,至少暫時沒想。不然我自己待在家裡成天想的就是這些破事兒。

只是方才我和葉茂聊得好好的,王志東和珠兒沖我使眼色是什麼意思,我真的沒想明白。按理說,我也沒說錯什麼話啊,而且換了往常,我和葉茂親近,王志東和珠兒都很高興,只是不知道今天他們為什麼不太痛快。

我問珠兒:「剛才……剛才我和葉茂聊天兒,說錯什麼了嗎?」

珠兒手裡正在做一個蛋撻,她把烘焙好的雞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托盤上,看了我一眼,也沒太在意,又低頭把另一個蛋撻擺放好,說:「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王志東之前說過,和葉茂說話一定不能提陝西,不能提農村。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只是王志東不止一次對我這麼提醒過。今兒不知道怎麼了,你們開口就聊到了陝西和農村。」

「這是什麼原因?」我很詫異,其實我對葉茂的印象很好,這個人平易近人,不做作,而且給人一種成熟男人的渾厚感覺,我明明能感覺到他喜歡我,但是和我說話的言談舉止之間從沒有意思輕薄感覺,一直都很莊重。

珠兒見我發問,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頓了頓說:「其實你今兒也沒說錯什麼,只是王志東有點兒緊張了,我看他神色不自然,也只好跟著給你使眼色。生怕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或許吧,情人眼裡出西施,你做什麼、說什麼,葉茂都是開心的。」珠兒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把最後一個蛋撻放進托盤,在另外一個托盤裡又擺放了一些巧克力味兒的蛋糕,說:「我看好你!」

這些話對我來說都沒什麼特別,只是珠兒說的一句:「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這句話更加讓我大惑不解。我一直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之前有努力嗎?我在努力什麼?

珠兒看我滿臉的疑惑,也猜到了我的心思,索性直接說:「之前我就想給你和葉茂牽線,可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有些話我不好說的太直白。後來……後來你……遇見了老黃,再後來沒等你完全從老黃的陰影里走出來,就和雒敬賓好了,我當時還沒死心,一心想讓你和葉茂多接觸接觸,可你當時鐵了心要跟雒敬賓,我約你出來玩,你都拒絕了。」

珠兒現在說起這些,我才有了具體的記憶。的確是這樣的,在此之前,珠兒不止一次地讓我和葉茂接觸,但當時葉茂大我幾十歲,我心裡很排斥。而且我甚至心裡陰暗地以為,或許是珠兒和王志東要求葉茂辦什麼事,所以利用我接近葉茂。

但是現在看來,我真的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珠兒一直對我和葉茂的態度,無非就是要我接近葉茂而已。或許她真的就是單純地為我考慮,讓我接近葉茂,對我有所幫助。

方才珠兒的一席話,還有一個地方讓我警醒,就是我還沒有完全走出老黃陰影的時候,遇見了雒敬賓。我當時的確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也是當時愛的死去活來,珠兒給我旁敲側擊地說起過幾回,但我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想,反而覺得自己遇見了曠世奇緣,簡直就是真愛。

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雒敬賓走了,孩子也打掉了。我再冷靜下來回頭想想,至少當時在我和雒敬賓的感情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沒有我自己想的那般愛雒敬賓,只是我真的需要一個人來陪伴,來把我拉出老黃的陰影而已。

信念至此,大為釋然。忽然對雒敬賓的心結一下子好像打開了一些而已,雖然還不至於完全釋懷,但終究是壓在心裡的石頭,輕鬆了好多。

只是悔恨當初自己頭腦發熱,沒理解珠兒的良苦用心,要是當時她三番四次地約我,和葉茂這些人多接觸一下,我的圈子始終和外界有不同的溝通,那想必也是很好的。不至於我整天就生活在雒敬賓的閉環里,很容易被洗腦。

珠兒將兩個托盤托在手上,給外面打牌的幾個男人端了出去,臨出門前說:「都看見了吧,葉茂這個人能力、地位、素質都不差,就是年齡打你幾十歲,其實沒什麼大不了,這麼大的都市,不像你家小村子看開一點兒。他的一句話,就能改變你幾代人的命運。」

我知道珠兒是好心,但是我現在還真的糾結在雒敬賓身上,而且我對葉茂也只是印象不錯而已,總覺得他像是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端莊、老成、穩健,讓我和他談感情,我還真沒到那一步。況且,現在讓我為了那麼功利的目的卻接近一個人,我還真的做不到。我不但騙不了自己的感情,而且也不想欺騙別人。

我最討厭欺騙,就像雒敬賓欺騙我一樣。

我端起剛鮮榨的果汁跟著珠兒出了廚房,這陣子葉茂的手氣不錯,聽說連著胡了幾把打牌,贏了不少。

葉茂看我端了果汁出來,把手裡的茶杯輕輕地放下,說:「小靜,來杯果汁吧。每次你在的時候,我打牌手氣都這麼好,喝杯你鮮榨的果汁,再贏他們!」

我將果汁倒在杯子里遞給葉茂,他一飲而盡,很是痛快。

之後他們在打牌,珠兒殷勤地在周圍忙前忙后地跑著,我無聊至極,擺弄手機,給少華髮了個簡訊。現在正是下午的時候,她應該是空閑的。

我問她:「幹嘛呢?」

她說:「昨天老楊來了,包夜,折騰了一宿。剛睡了一會兒。」

老楊?這個人我好想聽少華說過不止一次,對了,老楊應該是少華的那個情兒,其實就是金主。兩人最近好像打得火熱,大有發展成真愛的勢頭。

其實無非就是老楊一頭熱而已,我對少華最了解了,她不可能對那個什麼糟老頭子有感情的。少華不可能對任何人有感情。

少華說:「老楊打算給她租一套公寓,讓她別干這個了,專門伺候他一個人。我正在考慮,要是錢不少給,跟著去也不錯,無非就是把零售搞成批發。」

我都無語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我告訴少華,別弄出事情來,萬一人家老婆知道了,給她好看。

少華好像到時滿不在乎的樣子,說:「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麼樣?他好像有兩個女兒,就是關係不太好而已。」

聊了幾句,或許是我說的多了,也或許是我的規勸讓少華不高興了,反正我發過去,少華在沒回。

正好這時候牌局也散了,王志東本來準備了什麼野味兒,據說是從東北搞來的,要讓葉茂嘗嘗。

可不巧的是,葉茂說今天晚上有個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親自出席,所以只好作罷。

王志東表示很遺憾,乖巧地說自己專門為了葉大哥從東北搞了這個野味兒。葉茂也不好駁人面子,說:「下次有機會叫小靜做給我吃。我看小靜也是陝西農村出來的孩子,應該廚藝不差。」

王志東一聽葉茂這麼說,才知道葉茂不是在有意推辭,興許是真的有事兒,這才安排車子把葉茂送走。

等眾人散了,王志東沖我和珠兒嬉皮笑臉地說:「二位美女,可有的辛苦你們了。葉茂剛才說下次要麻煩小靜親自下廚,可是那倒野味真的不是尋常菜,可能你們得準備準備。」

珠兒問:「什麼東西?我都沒見過,你什麼時候搞來的?」

王志東神秘兮兮地說:「就是你前幾天沒在家,陪小靜的時候我讓兄弟從東北搞來的。」

「既然是東北的野味兒,那就是熊了?」珠兒好像不吃驚,八成兒是跟著王志東吃過熊肉。

王志東說:「是東北搞來的,但不是東北的野味兒。是個駝峰!」

「駝峰?!」珠兒驚訝地說,:「這個我還真沒吃過。」

王志東說:「下次讓小靜做好大家起一起嘗嘗鮮兒吧。」

珠兒轉頭看看我,意思是在詢問,我做飯手藝怎麼樣?我嚇得連連搖頭,雖說自己是在農村長大的,但是就我那半斤八兩的廚藝,我心裡真的沒底。況且我也就是做一點尋常的家常菜還行,讓我做這個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我實在沒底。

說說也就罷了,王志東也沒多少底氣讓我做這個,後來說好,下次做駝峰之前讓廚師來做好,我秀一下就可以了。

晚上回去,好好的睡了一覺,也是第一次在打胎之後能睡個好覺,之前總是半夜就醒來,睡不踏實。

之後又去看了一次蘇勝男的母親。

那天我進了屠宰場,阿姨正在低頭幹活兒,很忙的樣子,滿盆子都是堆滿了公雞和母雞屍體,盆子里都是血水,在熱水的烘托下熏熏而上的都是帶著腥味兒的臭氣。

阿姨滿臉都是蒸發上來血水的濕氣,一手忙活著,一手抽空從旁邊拿起那個大的洋瓷缸子喝水。

見我來了,阿姨想停下來招呼我。我連忙勸阻,說:「阿姨,你忙你的,我沒什麼事兒,就是來看看你。」

阿姨估計活兒也多,見我那麼說也不推辭,手裡熟練而明快地把一隻雞的腳皮撕了下來扔在一邊,接著將雞屁股上的幾根大而長的雞翎子拔了下來。

阿姨輕車熟路,眼睛都不用看著盆子里的雞,一邊幹活兒一邊就能跟我說話。我看著阿姨十指飛動,分分鐘就將一隻雞處理好。

「阿姨,不好意思,我也不能給你幫什麼忙。」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心裡多少有點覺得這個環境的衛生狀況我是忍受不了的,同時我更加覺得阿姨的偉大。我都無法接受的條件,阿姨一干就是幾十年,幾十年如一日地將蘇勝男養大。

其中艱辛,並非眼淚能詮釋清楚。

阿姨笑著說:「小靜啊,你能來就好,你來了,我就覺得勝男來了,咱倆見面,我就是見了勝男了。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成天見不到人,我想她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蘇勝男去了哪裡,莫說阿姨擔心,時間久了,我也很納悶兒。

不過還好,阿姨將一大盆子雞收拾好之後,拉著我進屋,說是有個好東西給我看。

狹小的房間里,阿姨收拾的井井有條,進了房間,阿姨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瓶油。阿姨問我:「小靜,這是啥呀?勝男給我寄回來的,我不認識,不敢用。」

我看了看,是護手霜,還算好的牌子。

我告訴阿姨:「這是護手霜啊,很不錯的牌子。你每天工作完之後,熱水洗手,然後把護手霜塗抹在手上,均勻揉搓,然後雙手就會吸收養分,能改善雙手的皮質和水分。」

阿姨驚奇地看了好久,有點兒躍躍欲試,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我打開瓶子,說:「阿姨,我擠出來一些,給你做個示範吧?」

我本以為阿姨可能對護手霜的使用方法不熟悉,誰知道我打開瓶子之後,阿姨卻連忙把瓶子合上,說:「我待會兒還要接著幹活兒呢,別浪費了。」

我看著阿姨的節儉,有些心酸。

我問阿姨:「這是勝男給你寄回來的嗎?」

阿姨點點頭說:「是的,很好看的小瓶子。」

我心想,既然是寄過來,就有地址,我大概可以看看蘇勝男到底在什麼地方。

阿姨也很細心,蘇勝男寄過來的東西,哪怕是外包裝的紙盒都保存的很好。

阿姨把郵寄的盒子拿出來給我看的時候,我有點失望。東西是從淘寶寄過來的,上面收件人是阿姨,但是寄件人是淘寶店鋪。

我問阿姨,蘇勝男打過電話來嗎?

阿姨說:「很長時間打一次,每次都說不了幾句,我有幾次晚上打給她,都不接電話。」

我心想,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總是這麼忙,看來除了我,連老娘也聊不了幾句。那天和阿姨沒有吃飯,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我離開阿姨之後,去了和雒敬賓第一次正式約會吃飯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吃了點東西,我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我應該有一個新的開始。

晚上給二妞發簡訊,問了問家裡修房子的進度。

二妞告訴我,地基已經處理好了,但是由於地勢下陷,地基打開之後,積水很多,又找人用抽水機抽了五天的水,墊方比預料的也用的多,其他都還進展順利。

我和二妞無話不談,也不存在遮遮掩掩的事兒,我聽她這麼說,就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錢不夠,比預想的要用的多一些。」

二妞說:「是的,處理地基這一塊兒有點兒麻煩,可能比預計的要多花一萬多塊錢。」

我手上已經沒多少錢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覺得屋漏偏遇連陰雨,當初老黃的事、然後又在迷亂中陷入了雒敬賓溫柔的陷阱,勉強修了房子,現在沒了工作,家裡修房子的預算又大了。

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二妞:「我現在手上沒什麼錢了,你看怎麼辦?」我心想,無論如何,就是像少華一樣出去賣,修房子的進度也不能停下來,不然來年冬天,爺爺、爸爸、媽媽在哪裡過冬?

而且修房子這事兒,在農村是大事情,如果修房子的進度一旦中斷了,在村裡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二妞也痛快,說:「你別慌,就算錢不夠,差的也不多了,我給你先墊上,這修房子的事兒在農村可不能停,不然會被相親當笑話的。」

我問二妞:「你有錢沒?可不能讓你受累。」

二妞還是那麼爽朗地笑著,說:「沒什麼,好在你這兒也缺的不多了,我手裡還有幾個錢,你放心吧。我給你先墊上,你啥時候有了就還我。」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特別痛,又發簡訊給少華,問她一個月現在能賺多少。少華說:「大概兩三萬吧。」

再問她就不說話了,只是回復說:「老楊又來了,回聊。」

我真的有點動心了,我想出去賣……像少華和紅菱那樣,即便是沒有了尊嚴,可至少還能心甘情願地等價交換。而我呢?老黃強取豪奪,雒敬賓處心積慮地欺騙,我得到了什麼?我一直視若生命的處子之身換來了什麼?

紅紅又約我見面,她聽說我的事,給我充了幾十塊的話費,讓我有點兒小感動。本來我不打算再見她的,自從上次在快餐店,紅紅偷了我的錢跑掉,我當時發誓不會再見她,只想隨她自己去自生自滅。

但上次她給我發簡訊問候,又充了幾十塊話費給我,那一瞬間我的真的被感動了。這個十幾歲的孩子,窮成了那樣,都還記得我的安危,還能給我充話費。我心裡的感動真的不是用錢來衡量的。

紅紅約我在一處郊區的茶水吧見面,左右沒事我就去了。

地鐵里人山人海,沒有座位,各種秀恩愛的奇葩也屢見不鮮。好不容易擠過了幾站,又是換乘,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換乘的時間比坐地鐵的多。

我納悶兒紅紅為什麼約我去這裡,當時沒細想,可現在琢磨琢磨,真的有問題。

到了約好的地方,紅紅早就到了,可她沒進去,一直在門外等我。衣服穿得很單薄,天兒也冷,凍得直哆嗦。

我問她:「小傢伙,你怎麼不進去啊?」

紅紅沖我做了個鬼臉,笑著說:「這不等著見你嘛,你怎麼才來?」

我說:「擠地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這麼快,你怎麼選這破地方。」

紅紅兩手一攤,說:「我就住著附近,又沒錢,坐不了地鐵,不叫你過來就沒辦法和你見面了。」

我有點錯愕,沒想到紅紅連坐地鐵的錢都沒有。

兩人坐定,紅紅就要了一杯檸檬水,我要了杯咖啡。我問紅紅要不要小吃,乾果什麼的。紅紅搖晃著小腦袋對我說:「不要不要,多浪費啊,咱倆說說話就行了。我好久沒見你了,你不想我嗎?」

我這才明白,紅紅之所以早早就來,但是站在門口不進來,是因為她沒錢,怕我萬一不來,她根本沒辦法買單,所以她連坐地鐵的錢都沒有。

我說:「想你啊,你最近怎麼樣?」

紅紅低頭用吸管在檸檬水裡吹泡泡,一邊吹,一邊說:「小靜姐姐,你知道嗎?我可想你了,但是……但是我上次偷偷拿了你的錢,我不敢見你,也不好意思見你。」

我看著紅紅的小臉蛋兒,忽然一下子對她心疼起來,之前有再多的怨氣,此時也恨不起來。紅紅的胳膊都是血痕,脖子上還有牙印,看起來淤青的,非常恐怖。

我安慰著紅紅說:「姐姐不生你的氣,你也別太在意了,都過去了,那些錢我本來就是要借給你的。」

「嘻嘻!」紅紅吸了一口檸檬水,然後抬頭笑著沖我說:「你最好了,你之前借我很多錢,從來就沒要過。所以我現在有麻煩都不敢找你了,我覺得我欠你的。」

這孩子要是沒遇到蔡克成那個混蛋,一定會過的比現在要好一萬倍。

我問:「你是不是又沒錢了?」

她說:「是的,現在不好做啊,這周圍住的都是窮人,來了以後不光上床那麼簡單,還折磨我。」

我看著她身上的傷痕,心都碎了,問:「手上的傷和脖子里的傷是不是蔡克成給弄的?」

紅紅看著手臂上的斑斑血痕,又伸手摸了摸脖子里的淤青,嘆口氣說:「胳膊上的划痕是克成弄得,都是我不好,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做,惹他生氣了!」

紅紅手臂上的划痕很明顯,是擦傷,但是擦傷很深,很重,我納悶兒怎麼會成這樣的擦傷,擦傷一般都是無意的,所以傷痕短而淺,但是這個卻不一樣,紅光紅手臂上的划痕深而且傷痕拉的很長,好像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樣。

所以我問是不是蔡克成搞的,蔡克成那個死變態折磨紅紅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打紅紅,用煙頭燙紅紅的肛門,好像還用大頭針扎過紅紅的頭皮,那些令人髮指的行為,竟然被紅紅理解成一種愛,我真的是無語了。

看來我沒猜錯,這個還真的是蔡克成那個畜生乾的。

不等我問,紅紅就招了,她說:「這裡住的都是貧民,沒什麼錢,不好賺錢。但是我沒有按照蔡克成的要求,穿上內衣站在陽台上招客,連著兩天都沒有人來光顧。所以蔡克成生氣了,就懲罰了我一下。」

紅紅還沒說出來,我已經是不寒而慄了,我不明白那個死鬼變態是怎麼折磨紅紅的,這麼長而且深的划痕,蔡克成是怎麼做到的。

紅紅看著手臂上的結痂,說:「那兩天也有點冷,我一直沒上陽台招客。可是我上去了,我上去以後就冷得直打哆嗦,克成去網吧包夜回來,早上沒煙抽了,我真是沒用,在家賺錢好幾天連煙錢都沒有賺到。克成問我有沒有上陽台,我只好說沒有,他就生氣了。」

我氣的發抖,那個畜生成天沉迷在什麼狗屁的網路遊戲里。

「那個混蛋,是不是又折磨你了?」我都有點氣的語無倫次了,顫巍巍地說。

可紅紅看了我一眼,竟然說:「姐姐!你不能這麼說他,克成現在創業呢,是情緒不好,可那怎麼是折磨呢?是他心情不好啊,最近一直沒打到什麼裝備,壓力也大。他是愛我才那麼教訓我的,不然,他怎麼不去找別人啊?你是對吧?這叫愛,不能怪克成!」

這個傻子這麼說,我一點都不奇怪,之前無數次我數落蔡克成的時候,她都幫腔,好像那小子是他恩人似得。

「說!手臂怎麼回事?」我沒耐心看她這種變態的愛情了,直接發問。

「這個啊?」紅紅看著自己手一排足有十來公分長的結痂說:「嘻嘻,那天我惹克成生氣了,他那洗鍋的鋼絲球滑我的胳膊,就成這樣了!」

我聽完這些話,心裡咯噔了一下,我真的想象不到世界上還有如此變態的男人,如此齷齪的男人,竟然用這麼卑鄙、歹毒的手法去對付一個不滿20歲的,成天操著皮肉生意供養他的女孩子。

我忍著淚水,看著紅紅。

紅紅輕輕撫摸著結痂,抬頭看著我,說:「姐姐,真的好疼啊。我當天哭了很久,想給你打電話,可是我的手機停機了。克成不給我錢充話費,後來他覺得熟客電話找我方便,才給我充了話費。我那天真的很疼,可是克成在,我又不敢哭,我好想你!」

紅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嘩啦嘩啦地流著。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撫摸著她的頭髮。過了好久,紅紅哭了一會兒,說:「姐姐,我聽說你男朋友是個壞蛋,欺負你是嗎?」

我想了想,搖搖頭說:「他不是壞蛋,只是我們分手了而已。」

我並非袒護雒敬賓,也並非我對雒敬賓還抱有什麼幻想,如果面對別人,面對王志東、阿文、甚至是大軍哥,雒敬賓真的是個壞男人。但是和紅紅的蔡克成比起來,我心想雒敬賓還真算不上壞人。

哪怕是假裝很疼我,都裝的很像,至少我當時是相信了。

而蔡克成呢?這個活王八,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成天打網游,逼迫紅紅做些皮肉生意,供養他玩網游,供養他吃喝拉撒,還要紅紅解決他的獸慾,簡直是畜生中的畜生!

我問紅紅:「你脖子里的淤青是怎麼回事?」

紅紅摸著傷痕,本來剛止住的哭泣,又加劇了,說:「姐姐,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和我睡了一夜,他是個壞蛋,非要咬我才開心,我的腿上、屁股上被他咬了很多傷痕。我疼的直哭,求饒都不行。到第二天早上,克成從網吧包夜回來了,都不放過我。把我折騰一夜,我等克成回來給我報仇。可是克成回來以後,那個壞蛋大叔給克成多給了二十塊錢,克成就算了,還說我既然收了人家的錢,服務就要到位!」

我簡直聽不下去了,如果蔡克成在我當面,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我問紅紅:「現在還疼嗎?」

紅紅哭著,話都說不清楚了,只是點頭說:「疼!」

她就像一個被欺負了的小動物,藏在我懷裡釋放自己壓抑著的屈辱,哭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我問她:「你賺的錢都給那個畜生了嗎?」

紅紅知道我說的是蔡克成,竟然還袒護他說:「姐姐你別這麼說他,蔡克成很疼我的。他說了,等他打了好裝備,賺了錢,就會給我買哈根達斯吃!」

「你給我充話費的錢是哪兒來的?」我問紅紅,之前紅紅給我充話費,就在我剛剛做了人流之後,她還知道以那種方式來問候我,這是我心裡關於她最溫暖的記憶。

「哦,嘻嘻。其實我有辦法存私房錢的。」紅紅笑著說:「有時候客人要求不戴套啊,或者我給他多做一會兒。就會給我多給十塊或者二十塊。就這樣,我存了點錢,有時候買點零食吃,那時候聽芳芳說你的事,我就把自己偷偷存的錢給你充話費了。」

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真的不知道這是因為紅紅的凄慘還是我被她的懵懂無知甚至讓人氣憤的幼稚給打動了,我一把抱住她,一起流淚。

過了許久,紅紅在我懷裡,忽然說:「姐姐,你知道嗎?芳芳好像得病了!」

「什麼病?」我對芳芳的印象極差,真想這輩子再別見著她才好。上次見他還是在KTV里,一天早上起來,忽然就聽說芳芳去了洗浴城,之後再沒見過她。還是紅紅上次偷我錢的時候聽說芳芳也在這附近住。

紅紅很驚愕地說:「好像是不好的病,xing病!」

我問紅紅:「你怎麼知道的?」

「嗨!這地兒做這個的就那麼幾個人,誰還不知道誰啊!」紅紅說起這個,頭頭是道,有點兒得意地說:「之前芳芳在洗浴城就做的很好,可是她偷偷拿客人小費,而且為了多賺錢,客人不戴套套也答應,這點和我一樣哈!」

紅紅做了個鬼臉,繼續說:「後來洗浴城發現她有病了,就把她給趕出來了。她自己走投無路,也就到這裡來了。前幾天聽說她病的厲害,全身都長斑了,沒男人去她那裡了。」

我想起當年芳芳揭發紅菱、給我和少華灌酒,讓我倆被客人揩油的事兒,就覺得生氣。總是報應不爽,讓她有了今天的下場!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臨走的時候,我偷偷塞給紅紅一百塊錢,本來想多給一點兒,但我實在也不寬裕,家裡的房子還欠二妞一兩萬呢。

之後又帶著紅紅去了一個小門診部,讓醫生瞧了瞧紅紅身上的瘀傷,開了些藥水。臨別的時候,我問紅紅:「有沒有想過離開蔡克成?」

紅紅猶豫了,半天都沒有作答。

這種沉默對於紅紅來說就是進步,之前這種問題她一定會很認真地批評我的,現在她開始了猶豫,說明她的內心動搖了。

紅紅想了想,說:「如果克成不要再打我就好了。其實克成挺好的,我不要求他玩網路遊戲創業,只想他和我好好在一起。」

和紅紅分別之後,我腦海里滿是她身上傷痕的樣子,還有那聳人聽聞的話語。蔡克成竟然為了二十塊錢,就允許那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當著他的面兒折磨紅紅。這簡直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身子還是有些虛弱,回家下了碗面,草草吃了,倒頭就睡,今天擠地鐵估計是累了。睡夢中也不安穩,先是看著蔡克成冷漠地離開,然後又看見紅紅坐在我面前哭,滿身都是鮮血,最後又夢見葉茂,對著我笑,沖我招手。

第二天醒來,凌晨5點多,可是怎麼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的。批了件兒衣服,看著窗外漫天的繁星,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玩兒了會兒手機,發現少華在半夜3點多的時候給我發過一條簡訊,大概意思是:「老楊剛走,今天和她待的時間很長。」

我本來要回簡訊過去,可一想,估計少華也剛睡下,就沒有打擾她。

直到早上8點,才又有了睡意,倒在床上又睡了一會兒。

這一覺睡過了,直到11點多才醒來。

剛醒來手機就響了,又是少華的簡訊,問我下午有沒有時間,想和我坐坐,聊聊天。

我最近本來就沒什麼事,想想也好,自從和珠兒一起出去之後,多接觸外面的人,我的心結打開了不少,而且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我就能把自己的悲痛忘掉。

包括昨天和紅紅在一起,聊了很久,我覺得紅紅比我慘,自己的那點兒悲痛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事兒。

我答應了少華,中午在不遠的一家泰餐廳見面。

中午等我過去的時候,少華已經點好餐了。她一直比較喜歡吃牛排和雞翅,果然滿桌子都是。

我坐下以後,先喝了杯水。

少華看著我也不說話,先是自顧自地先吃了起來。

吃了一陣子,少華忍不住開腔了,說:「老楊租了一套公寓給我住,我可能下個月就出去住,不在洗浴城了。」

無論如何,這對少華來說都是好事,雖然不怎麼光彩,但我心裡真的替她高興。伺候一個,總比伺候千人萬人的好。其實,說不定,按照王志東和珠兒的意思,我和葉茂之間也差不多會是這種關係。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想似乎一切言語都是多餘,少華至少被老楊包起來,要比在洗浴城裡要舒服很多,既然這樣,我有什麼好說的呢?說不定少華以後還有機會扶正呢,走上正室的位置。

雖然有點兒對不起老楊的老婆還子女,但……這也不能全怪少華,最好就這樣,也別拆散人家的家庭最好。

少華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也知道我的顧慮在哪裡,放下手裡的餐具,點上一支煙說:「老楊除了有錢,其他都挺苦逼的。」

少華拿起手裡的咖啡,均勻地搖晃,眼神中卻又一些篤定,緩緩地說:「老婆和老楊是接髮妻子,當年老楊還是土鱉的時候就一起生活,農村帶出來的。後來老楊搞建築,發達了,也掏錢讓老婆多交際,多學習。可農村那套老傳統,老楊的老婆改不了,還以為蠻橫。我覺得吧,是老楊和老婆之間慢慢拉開差距了,這中間的鴻溝無法調和。後來生了個女兒,他老婆整天神叨叨給女兒灌輸壞爸爸的思想。」

我聽了也有點兒無奈,起初覺得少華說的不一定對,但是到後來我逐漸明白了,就是這麼個道理。夫妻間的層次拉開了,一方又不知進取,遲早會有今天的結果。

我問:「老楊孩子多大了?」

少華想了想,說:「不小了,和我差不多,估計比我還大點兒。那孩子也不是好鳥,一個女孩子,喜歡玩兒車,老楊給我抱怨,50萬以上的車都玩兒壞好幾個了。那就是人家常說的富二代,敗家子兒。」

我心想還好,孩子大了,別為這事兒給孩子留下什麼陰影,那就是罪孽了。

我心裡正這麼想著,忽然從旁邊衝過來一老一少兩個女的,揪著少華的頭髮就打,老的揪著少華的頭髮,小的端起咖啡就潑在了少華臉上。

少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女人拽到了,我猛撲上去,抓住作勢要猛踩少華的年輕女人,大喊:「你們要幹什麼?」

年輕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殺馬特的髮型,染的五顏六色,鼻子里打著鼻環,穿的衣服很怪異,嘴裡不停滴問候著少華的母親。

年長一些的女人一邊廝打少華一邊罵:「就是這個騷娘們兒,勾引我男人!」

年長的女人嘴裡的話簡直不堪入耳,我都聽不下去了,我只記得我們村兒里那些四十以上的女人潑婦罵街才這麼狠。

少華這時候反應過來了,她那裡是任人欺負的主兒,一手抄起一個花瓶就沖年長女人頭上一下子,打的年長女人嗷嗷直叫。

年輕女人一看年長的女人被打了,一把甩開我,把我扔到了地上,說:「你敢打我媽?!」

年輕女人摩拳擦掌上前助陣,年長的女人也從地上起來重新加入戰鬥,少華以一敵二,終究不是對手,頭髮再次被扯住,衣領已經被拉開了。

我生怕少華吃虧,忍著痛從地上起來,說:「你們別打了,你們別打了。」

可是仍憑我大呼小叫,還是一點用都沒有。她們三個打的不可開交,少華越來越處於下風。我越看越著急,生害怕少華吃虧,只好上前也扭打在一起。

可惜我大家不得要領,上去也不會打架,只能起到分散火力的作用,可就這樣少華也抽出空來,沖著年輕女孩臉上猛抓了幾把,那女孩子臉上立馬血跡斑斑。

年輕女孩子惱羞成怒,一把揪著我的頭髮說:「那個騷貨勾引我爸爸,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都是爛表字!」

一眾人打的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店主領了幾個人才把我們分開。

我這才知道這兩個女人是母女,正是老楊的妻女。年長的女人是老楊的妻子,她在老楊手機上看見過少華的照片,今天一路跟蹤過來,看見我們兩人,怕自己勢單力薄,又打電話把女兒叫來,等女兒到了之後,這才突然發難,朝我和少華髮起了猛攻。

我們四個人都掛了彩,我算傷的最輕,脖子被抓破了點兒皮,頭髮被揪下來一大把。老楊的老婆嘴角被少華扯破了,手臂也被少華咬爛了,老楊的女兒臉被少華抓花了。少華的衣領被扯開了,臉上被抓的血跡斑斑,小臂也被抓破了。

四個女人狼狽地站在店裡,還在相互對罵。只是他們三個罵的起勁,我實在不知道怎麼罵人。

就是我比較無辜,被順帶著她們母女倆表字長、表字短地罵著,少華罵賬向來有一手,以一敵二還不是弱,罵的老楊的老婆狗血淋頭。兩邊兒作勢又要再打一次,只是店主苦於生意被擾,將我們硬生生拉住了。

幾個人到了派出所,分開做筆錄。

我只是將我看見的原原本本都說了出去,但我沒有提少華的職業和矛盾引發的根源。想必老楊妻女嘴下絕對不留情,全都說了,而且添油加醋說的不少。

一個小個子警察一邊兒做筆錄,一邊兒看我被扯開的衣服,眼神里有點兒期待,期待能看見什麼,但對我們的態度都很鄙視。

接待老楊母女的是個女警官,估計是被她們的碎碎念給搞煩了,錄完筆錄出來的時候眉頭緊皺,嘴裡嘀嘀咕咕說:「我要是她男人也出軌!」

或許老楊母女錢比較多,交了罰款就出去了。我和少華苦於沒錢,倆人就在派出所里待著。

少華悄悄對我說:「我TM的有錢,這點兒錢都拿不出來我就白混了。我有我的打算!」我驚奇地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都想好了,實在不行只有再找珠兒,反正我給她添得麻煩也不少了,真的不在乎多這一兩件兒,只是我心裡沒底的是,珠兒給我說過好幾次,要我不要再和少華來往,我擔心她知道了,又給我慪氣。

少華既然說她有辦法,我就索性等等看,看她如何處理。

少華反而不著急了,在警官那裡要了些藥棉,擦拭了身上的傷口,然後調出了手機上老楊的照片給我看。

我瞧了一眼,和我心裡的預期差別很大,說實話,有點兒土。

一看就不是文化人,和葉茂那種儒雅相比,一點兒都不一樣。王志東那種優雅的氣質,老楊也沒有。

少華說:「你瞧他土吧?」

我不置可否,還真不好直說。

少華說:「你別看他人這樣,心思可細膩了。情商很高,他唱給我說,他一個鄉下人,來這裡混了幾十年,能混開,就靠三碗面。情面、世面、場面!他這人,不精緻、不儒雅,甚至有些粗魯,但絕對是個聰明人!」

少華和我聊了很久,說起了自己在洗浴城的遭遇,辛酸、悲痛。

我問她:「既然那麼苦,你為什麼還要去洗浴城?」

少華沒有作答,只是對我又說起了自己的童年遭遇,以及自己母親和父親對自己是如何冷漠和無情。

最後少華說:「我覺得自己作踐自己,就是對父母的報復!我心裡就特別痛快,別人都有家庭,都有親人,可是我呢?我好想是多餘的,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在別人眼裡是個累贅,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如果我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豈不是更好?」

少華說著我心裡有點兒痛,之前她說過,少華的父母分別出軌,然後離婚,然後再婚,然後又各自生了孩子。自己的親生父母兩邊兒都不要自己,少華從哪個時候就開始自己養活自己,自己獨立,但也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少華覺得自己是個多餘人,沒有親情,沒有愛,沒有關照。

少華的這種行為和心裡感知,我之前稍微有些預料到了,但是這種事我不好明說,現在少華自己說出來了,只是印證了我的想法而已。

少華又對我說自己的母親,她說:「我生父現在長什麼樣子,我估計都忘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那個男人在我生命中記憶不多,無非就是酗酒,然後回家打我媽,打我。我上次見到他,是在十幾年前,我要開學了,但是我沒錢交學費。我去他家裡,說,爸爸,我要讀書。」

「呵呵」少華說到這裡,忽然笑了,然後滿含著淚水轉頭對我說:「小靜你知道嗎?那個男人把我一腳從他家踹了出來,讓我滾,然後抱著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生的小男孩兒走了。說我是個賠錢貨!」

「最近倒是那個女人經常給我打電話,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了。」少華說:「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弄來的我的電話號碼,隔三差五地打,假裝噓寒問暖,虛情假意的,誰稀罕啊。」

少華嘴裡的那個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我知道少華對母親一直不待見,可是她心裡一定也有觸動,不然她不會這麼說自己的母親啊。

我說:「你也別太固執了,有時候人老了,會有醒悟,或許覺得她們當年對不起你,現在想把之前的補回來。」

「補回來?」少華冷笑著說:「不得回來嗎?我的青春不得回來嗎?我這輩子算是完了,你知道嗎?」

少華說著說著,竟然就哭了,原來她的內心也脆弱,也渴望家庭,也渴望有親人的團聚。她說:「小靜,你信么?其實我並非完全算計老楊的錢,我只是覺得老楊在乎我。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那麼在乎過我,我覺得心裡很熱,熱乎乎的。我甚至打算給他生個兒子!」

「再說了,就算我再作踐自己,我的父母也不會知道,也不會在乎我的。我就這樣一步一步沉淪下去,又會怎麼樣?」少華最後,還是把話題繞回到了自己的父母上面。

「我沒告訴那個女人我在哪兒,不過聽她說要來找我,我不知道真的假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們。他們要贖罪,可能嗎?我這輩子已經完了,已經毀在他們手裡了。他們能給我什麼?能給我一個溫暖的家庭和再次乾淨的青春嗎?」

少華越說越傷心,正好一個警察走過來,看少華哭得厲害,竟然主動倒了杯熱水給她,說:「現在知道錯了?早知道這樣,為什麼一開始要勾引人人家老公呢?」圍溝帥技。

我聽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位警官可能還以為是少華良心發現了呢。

過了一會兒,少華說:「你放心,小靜。不出三個小時,老楊就回來保咱們出去。」

我問:「你怎麼會這麼自信?」

少華端起警察剛倒的半杯水,冷笑著說:「那個蠢女人以為自己贏了?呵呵!」

我還是雲里霧裡,不知道少華再說什麼。少華繼續解釋說:「那女人從派出所出去之後,肯定回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現在我了解的是,老楊根本不在乎她了。等那個女人鬧完了,老楊也知道我在這裡了,而且那個女人廝打我,我這滿身傷,還不愁他看不到。老楊肯定回來把咱倆弄出去的。」

我將信將疑,只是覺得少華說的好像有那麼點兒道理。但我隱隱覺得,小一年不在一起,少華的心思是越來越縝密了,這步棋下的很好。既在老楊面前扮演了弱者,又利用了老楊老婆。

少華對老楊還真是了解,果然不出兩個小時,老楊就來了。

老楊交了錢,把少華保了出去,少華不走,哭泣著說自己委屈。老楊像哄孩子似的,把想起少華抱了出去,少華又指著我對老楊說:「她是我朋友,來約我吃飯,不由分說就被你家的母老虎打了一頓,還被抓進來。」

老楊聽少華這麼說,對我連忙賠笑,一併也將我弄了出去,非要請我吃飯,我現在哪兒有心情吃飯,只想回去一個人睡一覺,本來是個少華約會的,誰知道鬧了這麼一出。

老楊開著一輛奧迪A8,看起來很牛叉。就在老楊上了駕駛室,少華打開後座門的時候,我輕聲對少華說:「自己小心,常聯繫,有事隨時通知我。」

少華側身對我說:「放心吧,那個母老虎越是對我這樣,我就越發要和她斗一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這樣的,本來就是孤家寡人,怕什麼?」

少華坐著奧迪車一溜煙兒就走了,我自己打了個車。一身傷痕,實在沒興緻再去擠地鐵了。

珠兒反覆叮囑我,要我疏遠少華和紅菱,我知道珠兒的目的是為我好,要我疏遠她們,洗白自己,然後和葉茂接近。但是我心裡對紅菱和少華,其實包括紅紅,都當自己的親人看待。

在這個地方,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我又何必處處戒備呢?我心裡沒想過要和葉茂如何如何,只是我覺得我的這些生死姐妹,不能離開!

回家吃了泡麵,睡了一覺,晚上醒來一看時間才十點多,餓的心發慌,又打車去簋街吃了一份兒麻小。

這幾天紅紅和少華的事相繼而來,其實我心裡特別不舒服,在我心裡,一直有個想法,就是讓紅紅離開蔡克成,即便是回去陪酒也好,讓她能當個坐台女或者哪怕向少華或者紅菱一樣也要比和蔡克成在一起要好。

但這個事情該如何實施,一直在我心裡是個障礙,我無法一步一步實施我的計劃。

想起紅紅手臂上的傷痕,我心裡就特別難受,總覺一個渣男在虐待一個小姑娘的畫面在我面前不停滴閃爍。

我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必須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紅紅在酒吧陪酒做的好好的,為什麼會離開,去了貧民區做樓鳳,而且還日子越過越窘迫!

這些疙瘩,完全只有紅紅自己才能解開,鬼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我本來想給紅紅髮給簡訊,但是看看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還是算了。按照時間計算,渣男蔡克成出去網吧包夜,紅紅開始接客的時間,晚上十點左右應該是個空擋,只有明天再聯繫了。

第二天我在家裡一直沒出去,臉上的傷還沒好。我發簡訊給少華,問她怎麼樣了,什麼情況。

她回復說,老楊在抓緊辦公寓的事,最近她一直住在賓館里,洗浴城也不回去了。

我想想也好,不管未來怎麼樣,少華總是擺脫那個黑暗的地方了。

我囑咐少華自己多加小心,少華讓我放心,說這裡是三星級賓館,那個母老虎要是敢胡來,會有保安收拾她們,再說母老虎也不知道她在這裡。

第二天和紅紅聯繫,說最近想和她見面再談談。紅紅回簡訊給我說,得等三四天,這幾天有個大叔包了她幾天,一天24小時陪著。

我問,人家包你好些天,那蔡克成呢?他不回家嗎?

紅紅說:「克成回家啊,他就睡在門外,可苦了他了。為了不打擾我,就住在樓道里。」

我差點兒沒打電話過去罵紅紅,我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蔡克成了,只覺得他快點兒死了乾淨。

既然這樣,我只好讓紅紅選時間。

紅紅選定了四天以後的下午,還是上次見面的那個地方。紅紅說,那天下午,蔡克成的公會有一個任務,要一起出發去打裝備,她可以偷偷溜出來見面,但是不能太久。

我立即答應了,這小東西如果不趕快讓離開蔡克成,一定會死在他手裡。

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被我要了解的問題梳理出來,必須把更要想清楚,不然再問也是枉然,抓不到點子上。

這幾天我都沒有出門,一是緩臉上的傷,二是想梳理出來一個頭緒,我得把紅紅弄出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我早早來到了那個地方,紅紅還是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門外,我和她進去坐定,要了兩杯咖啡。

看她的樣子,身上還是一分錢都沒有。

我問紅紅,你中午吃的什麼?

紅紅說:「煮了挂面,放了些菜葉兒……」

我再次憤怒了,紅紅的臉色看起來灰黃,十分難看,想必是這幾天不見天日,被那個老男人折磨得夠嗆,可是就吃這些東西,怎麼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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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亂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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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待到山花爛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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