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對面不相識
妧熙的頭觸及馬車的頂木,她記得師父曾經提起過,這是不祥的預兆。
忽然聯想起昨日宮裡傳來的消息,說是皇上的咳疾日益加重,妧熙憂心忡忡,只是不停地催促馬車可以走得快些,再快些。
淳于澈目光遊離地走在深邃的長巷子之中,他的目光瞥了眼妧熙的馬車,卻並沒有十分地留意。
她在馬車裡面,他在馬車的外面,他們只是隔著一扇車窗,她無心看向窗外的風景,他也沒有去揣度那車窗內的身影。
無緣對面不相逢,他們難道是沒有緣分的人嗎?若真是如此,十一年前那場命中注定的相遇又顯得多麼滑稽。
他們就此錯過,只留下一道車轍,證明他們曾經在這裡相遇過。
駕車的馬似乎也懂主人的心思,妧熙催促得急,它就拚命地跑,轉眼的功夫就出了巷子。
淳于澈來到別院的門外,只是幾個月的光景,院子里的那棵柳樹就已經長得枝葉茂盛,有幾段不安分的枝椏,已經悄悄伸了出來。
淳于澈抬頭望著碩大的樹冠,想起他在栽種這棵柳樹時候的心境,希望能夠留住心上的那個人,如今綠樹成蔭,一切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他駐足片刻,終於還是推開了那扇門,院子里瓊山正在收拾著剛剛燒盡的殘餘紙錢。
瓊山端起銅盆剛想進屋裡,看到淳于澈突然出現在面前,手心微抖,那盆子「哐當」就落在了地上。
「少將軍,你……你還活著……」瓊山激動地走到他的面前,四隻手臂交纏相握。
「囚車被半空的大樹纏住,我被彝族部落的神醫所救,因為康復之後失去了記憶,知道前幾日才想起所有的事,才回到京城來。」淳于澈解釋道。
「少將軍,奴才以為……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還活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瓊山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
淳于澈瞥到隨風飄起的灰燼,瓊山慌忙解釋道:「少將軍,你出事之後,我們曾經尋過你幾次,可是那個懸崖很深,我們根本就下不去,也不知道原來懸崖下面有彝族部落。我們以為你……」
「若不是我摔倒了頭部,失去了記憶,就不會這麼久才回來找你們。」淳于澈接著道。
「少將軍,今天是您的生辰,對了,剛才,公主來過,你們沒有碰到嗎?」瓊山忽然想起來妧熙,按照時間來推算,他們應該剛好會遇上才對。
「公主?哪位公主?」淳于澈的心裡忽然升起一線希望,心口莫名地就動了一下。
「是妧熙公主,她剛剛來過。」瓊山急切地道。
淳于澈的腦海里忽然閃現出剛才駛過的那輛馬車,他緊緊抓住瓊山的肩膀,使勁搖著問道:「是不是……是不是剛才那輛黑色的楠木馬車?」
「對,就是那輛黑色的楠木馬車,妧熙公主剛剛離開后不久。她也是因為記起今日是少將軍您的生辰,所以才會前來的。」瓊山急切地道。
淳于澈忽然間撒開握著瓊山肩膀的手,飛快地朝著門外跑去,他在想著妧熙離開的方嚮應該是通往皇宮的方向。
他不停地跑著,用盡了力量,就像是離弦的箭,耳邊是急速而過的風聲。
很多的畫面交疊的出現,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在街上遇見他,她最初的模樣他永遠記在心裡。那是刻骨銘心的記憶,後來在淳于府相處的時光,太多的回憶浮在眼前。
她曾倒在他的懷中,她曾為了救他將他**著泡在葯盆里,她曾經差點成了他的新娘,他相信她的心裡不會這麼快就抹掉他的位置,即便現在在她身邊的是另一個人,有些話他也要問清楚,要問個清清楚楚。
皇宮外,妧熙出示宮牌,守門的侍衛很快放行,淳于澈就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馬車行駛了進去。
他用盡了全力,可還是沒有跑過那匹快馬,他踉蹌的退後幾步,胸口的呼吸因為太過急促,差點倒在地上。
「妧熙,妧熙,妧熙,妧熙……」淳于澈吶吶自語,是一顆備受煎熬的心在呼喚另一顆心。
馬車已經行駛在宮中的路上,馬車內妧熙忽然就回過頭,從車窗探出來,四下並沒有什麼身影,甚至連個宮女都沒有看見。
「採薇,你聽到沒有,有人在叫我。」妧熙忽然緊張兮兮地道。
「沒有啊,公主,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小啟子,你聽見有人在叫公主嗎?」採薇對著趕馬車的太監追問道。
「公主,奴才沒有聽見有人喊您。」小啟子回稟道。
「是我多心了。」妧熙有些悵然若失,可是潛意識裡,她似乎真的聽到有人在低低的喊她的名字,而那個熟悉的聲音像極了淳于澈。
遠處,一雙狠厲的眼睛在看到淳于澈的時候,發出了幽暗陰毒的光。
淳于澈回到別院,瓊山趕緊上前問道:「少將軍,追到公主了嗎?」
淳于澈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他緩著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間。眼神觸及那空空的鳥籠,迴轉身問道:「飛蝗呢?弄到哪裡去了?」
瓊山略低著頭,回道:「少將軍,飛蝗現在在皇宮,是在妧熙公主那裡。」
「妧熙拿走了飛蝗?什麼時候?」淳于澈激動地問。
「是您剛出事後不久,奴才一直照顧著飛蝗,可是有一天蕭侯爺來到別院拜訪,問起您與公主之間的往事。他說起公主因為您的事情,要離宮出家,可是皇上與皇后百般勸阻,此事才作罷。可是侯爺說妧熙公主因為您傷心欲絕,人也是日漸消瘦,他十分憂心。奴才才會忍痛割愛,將飛蝗送給公主。」瓊山訴說著事情的原委,他心裡清楚飛蝗是淳于澈的心愛之物,但是無論多麼珍貴的東西,也是不能與妧熙相提並論的。
「她既然如此惦念我,為何都不去刑場將我最後一面。」淳于澈始終糾結,畢竟他親眼看到他們兩個相擁在一起。
「或許是公主不敢於面對,更或者她有什麼難言之隱,而出不了宮。至於什麼是真正的原因,少將軍要見到公主才能問的明白。只是有件事,少將軍可以沒有後顧之憂了。皇後娘娘看到公主日漸消瘦,便向皇上求情赦免了您的抗旨之罪,所以現在您是無罪之人。」瓊山有些安慰地道。
「不管是有罪無罪,我們隔著這道宮牆,就像是隔著這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淳于澈無比揪心地道。
「就算是皇上不允准你們在一起,少將軍可以帶著公主遠走高飛,現下最為重要的是要讓公主知道您還活著。」瓊山出著主意道。
「好,明日我會想辦法,將消息傳到皇宮之中。」淳于澈堅定地道。
靖王府,筱雨匆匆忙忙地走進來,神色十分的慌張。
「王爺,不好了,出事了。」筱雨有些緊張的語無倫次。
裴岩凌將手裡抻出來的寶劍收回了劍鞘之中,迴轉身對著他冷冷地道:「出了什麼事,這樣慌張。蕭慶林不是還在病中,我們有的是好機會,會有什麼不好的事。」
「王爺,今日奴才給淑妃娘娘送了東西出來,竟然在皇宮的宮門外撞到了淳于澈。」筱雨話音未落,裴岩凌手裡的箭突然掉在桌案上。
「你說什麼?你竟然見到了淳于澈,他從那麼高的山崖摔下來,竟然會沒有死,老天真是對他太好了。不過不要緊,他現在已經不是少將軍了,即便父皇赦免了他的死罪又怎麼樣,他是個什麼權利都沒有的普通人而已。這林麟辦事也太毛躁了,這麼點事情竟然給辦砸了。」裴岩凌咬牙切齒得道。
「王爺,還有更壞的消息。」筱雨膽戰心驚地道。
「還會有什麼事?」裴岩凌轉過身來,震驚的問道。
「奴才也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去林麟的住處找他,發現他前幾天就已經離開了京城不見了。而且跟隨他的人都說,他這幾天神情恍惚,奴才懷疑定是淳于澈找到了他,他為了自保將王爺想暗害淳于澈的事情吐了出來,可是又怕王爺知道此事不會饒過他,所以才逼不得已逃離了京城。」筱雨詳細的分析著。
「你的意思是說,淳于澈現下已經知道了我就是謀害他的兇手。既然這樣,我就更加沒有必要留他了,給我吩咐下去,今天夜裡就要想辦法娶他的性命。」裴岩凌惡狠狠地道。
「王爺,此事萬萬不可。您想想,這淳于澈的功力極其高強,我們要是派殺手,不一定能將他拿下。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他最在乎的人,應該就是他的奶奶淳于老夫人,如果淳于老夫人在我們的手中,難道淳于澈還不會自投羅網嗎?」筱雨臉色陰毒地出著主意。
「好,就按你說的辦,沒錯抓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定然是比抓住淳于澈要輕鬆容易的多。」裴岩凌緊咬著下唇,暗沉的眸子像是盈滿冰霜……
夜半無人,淳于老夫人的房間,一直迷魂煙伸了進來,繚繞的煙霧讓人陷入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