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帶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過活,明知谷若揚喜歡她,自己心裡也有他,卻絕不敢接受,因為若是雲暮的事曝光,便是欺君,連王府也將受到牽連,再加上自己失節,自慚形穢,哪裡有臉面對他,她早已配不上他,更遑論做他的皇后,她沒有母儀天下的資格,自己若真的厚臉皮坐上那個位置,那是污辱他,污辱整個西朝。
她閉上眼,讓淚水狠狠的泄落下來。
「娘……娘在哪裡?」雲暮夢囈了。
她倏然睜眼,趕緊道:「娘在這裡,娘在暮兒身邊。」
他眼睛並未睜開,身子似乎很不舒服,小小眉頭都蹙起來了。「痛……暮兒痛……」
「暮兒哪裡痛?快告訴娘!」她心急不舍的問。
「娘……娘在哪裡?暮兒難受,娘在哪裡,暮兒要娘……」他根本未醒,夢中哭喊著要娘。
孩子這聲聲的哭喊,她為之心碎。「娘對不起你,是娘不好,娘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娘對不起你……」她淚如雨下。
「娘……暮兒好熱……好熱……暮兒吸不到氣了……」他忽然抓著脖子痛苦不已。
她心一驚,慌忙大喊,「大夫!」
大夫就住隔壁廂房,聞聲趕來,在外間的張嬸也沖了進來,大夫立即翻開雲暮的眼皮瞧眼白。「糟糕,危險了!」
阿紫震驚,手腳都冰涼了。「暮兒……」
「小姐先別擔憂,大夫會救小少爺的!」張嬸安撫道。
她顫抖的點頭,眼淚直流。
大夫也是個醫術高明的,馬上對雲暮施針,幾針下去,雲暮逐漸安穩下來,氣息不再沉重,但身子仍十分燙人。
「這會兒得想辦法讓他快點退燒才行,再燒下去腦袋都會燒壞。張嬸,去拿冰水過來,用毛巾浸冰水替他擦身子降溫。」大夫吩咐。
張嬸即刻去辦,不久取來冰水,阿紫幫著用冰水不斷替孩子降溫,這一忙直到天亮,孩子的體溫才降下脫險,但她也累得倒在床邊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一雙小手輕輕地捏著她的臉,她略略動下鼻子,太累了,不想理會,繼續睡。
「娘……」
聽見這稚嫩的聲音,她驀然驚醒了。「暮兒,你醒了?!」她驚喜道。
小傢伙還是很虛弱,但臉龐已不再紅得像滴血,臉色恢復自然了。「是娘照顧暮兒的嗎?」
「是啊是啊,暮兒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她忙問。
「沒有……暮兒很好,就是肚子餓了。」小傢伙靦腆的說。
她一愣,瞧自己真是失職,連孩子醒來該吃東西都沒想到。「好,娘這就去請張嬸——」
「小姐不用忙了,奴婢熬了粥,小少爺這就可以喝了。」說著張嬸已經端著一盅溫粥進來。
阿紫臉有些紅,「還是張嬸細心,懂得照顧人。」
「小姐別這麼說,您是貴人,這些事本就是咱們這些下人該做的,您只管吩咐就好。」張嬸笑道。她是慶王爺找來照顧雲暮的人,自然知曉阿紫的身分,但她謹守王爺的交代,絕不泄漏任何事,在這裡,阿紫就只是一般人,小少爺也只能在屋裡稱她娘,出了這宅子,只當她是姑母。
阿紫笑得尷尬,說了聲謝謝后,圉了碗粥親自喂雲暮,「來,喝過粥就更有精神了。」她含笑喂他。
「娘喂的粥特別香呢!」雲暮歡喜的喝下粥。
她聞言臉微微的紅,孩子長這麼大,自己餵過他的次數寥寥無幾,為守住秘密,她不能經常來看他,怕教人發現他的存在,可這也剝奪去他們母子相處的機會。
「暮兒下次別再生病了,你可嚇到娘了。」想起他昨日的險況,她鼻子又酸了。
雲暮卻是搖頭,「其實暮兒生病也不錯,這樣娘就能來照顧暮兒了,這沒什麼不好。」孩子這話再度讓她的心刺痛了起來,對他越發感到虧欠。
「娘……不是好娘……」這眼眶一紅,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娘別這麼說,暮兒說這話不是要惹娘傷心的,娘很好,很愛暮兒,只是暮兒身分不能讓外人知道,暮兒理解娘的為難……娘別哭了,您是好娘……」雲暮十分懂事的說。
「是啊,小姐的苦衷小少爺懂的,您確實是好母親,這不就特地由宮裡趕來照顧了小少爺一天一夜,您這份心誰還懷疑?」張嬸也道。
「我這算什麼,暮兒是我的孩子,病了我怎能不來——等等,一天一夜?!現在什麼時候了?」她心驚的問。
「太陽剛下山,這會酉時了。」
「酉時?!」她大驚,一張臉灰白。
今日是他欽點秀女賜封的日子,她答應要趕回去的,她答應了他,可已是酉時了,就算她現在回去,秀女典恐怕也已結束了……
失約於他,她的心一團亂,非常清楚,他該會有多震怒。
「娘,出了什麼事?您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驚慌?」雲暮關心的問。
「我……」她張口卻不知該怎麼告訴他,自己觸怒皇帝,估計回去后大概有罪好受了,她苦苦一笑。
「娘,是不是有人欺負您,您告訴暮兒,暮兒找這人算帳去。」孩子護衛娘親的說。她笑容更苦了,「暮兒真是娘的好兒子,可惜娘得罪的這人,是沒人能找他算帳的……」
宮裡氣氛凝重,宮人們互相走告,小心辦事,龍心難測!
就連尤一東都心驚膽跳著,今日秀女典上,郡主竟沒有出現。
主子這已是怒到最高點了。
「茶涼了!」御案前,他道。
那殿前伺候的太監嚇得趕緊上前要換茶,手才伸過去,他撥開道:「連這點事也辦不好,滾出去!」
太監魂飛魄散到幾乎屁滾尿流了,趕緊縮回手,當真用滾的出去了。
滿殿氣氛緊繃。
「尤一東!」他再喊。
「奴才在。」尤一東聞聲緊張地走上前去。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面目陰沉的問。
「呃……回皇上,即將到戌時了。」
「都這個時候了嗎?」他神情陰霾。
「皇上,也許郡主是有事情耽擱了……要不,奴才讓人去王府瞧瞧怎麼回事?」尤一東抹汗的建議,他從沒見過主子這麼生氣,這讓他跟著心驚到連膽汁都要溢出來了。
「不用了,她不肯跟朕,所以不惜欺騙朕,是朕愚蠢,以為她會守約,讓她再狠狠耍了朕一回!」他怒不可抑。「哼,她既然不想做朕的女人,朕何必勉強她!」這次,他當真對她徹底冷了心。
剛滾出去的那個太監這會兒又不知死活的扶著腦袋進來了,尤一東立刻壓低聲怒問:「你這奴才還敢進來,有什麼事?」
「這……有……有人求見。」太監口吃的說。
尤一東厲眼朝他瞪去,惱他沒眼色,「皇上此刻誰也不見,去攔!」
「可是……是郡主回來了……」
「什麼,郡主回來了,你怎不早說!」尤一東一喜。
谷若揚也聽見了。
「主子,郡主回來了,要讓她進來嗎?」尤一東忙問向主子。
「她這時回來做什麼?還想乞求朕的原諒嗎?遲了!晚了!讓她跪,讓她跪在承乾殿外直到朕喊起,不——讓她到錦繡宮去,朕在那裡見她。」他陰寒一笑后,改了主意。
「到錦繡宮去?那不是德妃娘娘的地方?」尤一東訝然,不解主子要郡主去那裡做什麼?
錦繡宮,修建得美輪美奐、富麗堂皇,符合季霏嫣德妃的身分,只是,阿紫不明白,他為何要在這裡見她?
阿紫思緒翻飛,低著頭讓尤一東領著進到內殿後,不安的抬頭望去,卻是怔住了。
谷若揚與季霏嫣正坐在一塊,他身上的龍袍已換下,穿著淺黃絲綢常服,衣領半敞著,露出他半片結實的胸膛。他並沒有瞧她,只握著季霏嫣細嫩的手在把玩,兩人那親昵之態,令阿紫不禁止住了呼吸,連該行禮都忘了。
「怎麼愣著不說話,若無話就下去吧!」谷若揚終於瞧向她,可語氣淡淡,心緒像是沒有什麼起伏,對她徹底的漠然。
不,她忙回神,自己不能走,她是專程回來請罪的,她曉得自己這回真的惹怒了他,他若治她欺君,連父王都受牽連,她必須取得他的原諒才行。
「臣女失信於皇上,錯過秀女典是因為有要事走不開,請皇上原諒,臣女不是存心故意的。」她跪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