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這是喜歡么?
寧春草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景珏。
「原來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讓我去見見他?」
景珏臉上一陣不自在,他搖頭道:「不是,我……都隨你的意願,你願意見,就見,不願意見,咱們才不管他死活!」
寧春草嗤笑一聲,「原以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珏皺了皺眉,「知道什麼?」
「你才是面冷心軟。」寧春草抬手落在景珏肩頭,「他當初那般背叛你,可到頭來,你卻見不得他可憐,知道他要死了,心裡還是會難過,會為他惋惜。」
「我……」
「別不承認了。」
寧春草打斷景珏的話。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清晰的倒影。
景珏在她灼灼視線之下,竟有些心虛之感,連忙轉開了眼,「我才沒有心軟。」
「我去見他。」寧春草忽而就答應下來。
景珏微微一愣。
她看著他笑,「還不承認自己心軟了?適才我答應之時,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釋懷和一些些喜悅了。」
景珏抿著薄唇,轉開臉去,輕咳一聲,「那是你看錯了,我才沒有!你要見旁的男人,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而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是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麼話好說?」
景珏聽聞她答應,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鬆快的。
好似給曾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休止號。
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
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里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絝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
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
這次朝堂的動蕩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爺,成就了景珏。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是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信靠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珏很快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瑢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
寧春草前往去見景瑢之時,恰要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的坐在地上,哪裡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
他眯眼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寧春草!」
他大叫了一聲。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面。氣勢頹唐,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籌謀計劃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沖他微微點頭。便淡然的轉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搖晃著牢門道:「是我錯了!我當初就該聽信姜維和瑢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只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二皇子那無用之人!我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他一面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了景瑢才停了下來。
景瑢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什麼,他垂著頭,坐在牆邊的石頭床上,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
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珏喊了一聲,「景瑢。」
他才默默的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么?我來了,你想說什麼?」
寧春草的聲音,突然迴響在這凄寒陰森的牢獄之中。
清越的聲音,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噹悅耳。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瑢猛的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綉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的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瑢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珏,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麼悲哀的體驗?
牢中的景瑢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珏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份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瑢越發覺得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份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他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珏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么?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瑢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可想要問的話,景珏在場。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珏一眼,這一眼裡,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珏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珏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麼吧?」
景珏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瑢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瑢。
景瑢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
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么?」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瑢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瑢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她肩頭而過。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么?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卻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瑢緩緩說道,「可我同姜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么?」
寧春草搖頭,「不恨。」
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回答的很快,更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瑢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就沒有恨過我么?」景瑢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卻仍舊是淡淡的搖頭,「沒有。我只是可惜,景珏真心待你。你怎麼就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么?」景瑢握著鐵欄,面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的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瑢,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瑢低頭無力的笑了起來,笑的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好似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奪權大成,我父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會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么?」景瑢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出口以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好似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他更有些屏氣寧聲,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瑢,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