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決然離去
許相夢越發覺得自己這無休止的回憶像是死前徵兆,迴光返照那一刻的留戀世間,留戀不舍之人,美好回憶。
「許相夢你這是要死呀!」
因自嘲一句戛然而止了回憶,許相夢像是乍地想起了什麼可怕事一般,坐不穩凳子摔在地上。
「再這樣下去才真要死,冒充朝廷命官是要殺頭,知情不報罪加一等,到時候真怕是要生不如死,不生不死了。」
想一出是一出,許相夢心裡思慮著,憂擾著,趕緊收拾收拾了些能帶走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出去。
天已黑透了,許相夢四下張望,見都無人,便大了膽穿過走廊,園子。
進到大堂,堂內燭火未熄,許相夢一眼便望見了夜央平日坐的那個位置,桌面上整潔整齊,白紙,硯台,毛筆,紙鎮各於其位。
許相夢又不禁想起第一日,自己曾在夜央寫字的紙上按下官印,並且大放厥詞說了一通。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看起來該是很愚蠢可笑才對。
「這下好了,老子不是知縣老爺了,夜師爺你還是夜師爺,只不過不是我的師爺了。」
許相夢話中流露著太多落寞,她不禁走近桌前,用拇指沾了墨水往白紙上一按,既然不會寫字,這或許就當是自己對夜央最後的無言告別吧!
第二日一早,縣衙便炸開了鍋,李老爺前來報案道李君儷於昨夜被潛入的賊人綁架,縣衙內知縣大人又是不知去向,成城幾個亂成了一鍋粥,就連向來性冷的夜央,只是盯著白紙上的黑指印,雖然神情依然看起來如舊,此刻內心卻也是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夜師爺,這要怎麼辦呢,知縣大人不知道去了哪兒,沒人發號施令,要怎麼著手這個案子呢?」金勁一旁著急道。
「知縣大人也真是,到底去了哪裡呢?」
原來這幾日,不知不覺之間,不僅僅是許相夢對這縣衙有了感情,這縣衙里的每一位也同樣對許相夢這位知縣大人有了依賴。
夜央坐不住了,起身推開椅子便往縣衙外跑,雖然還不知道許相夢只是一大早去了哪兒,還是就此離開高涯縣,更不知她若是當真離去又會從哪個方向以何種方式離去,但他相信許相夢並未離開多遠。
夜央跑到了城門口,這個時辰,城門也還沒開多長時間,昨夜到今晨,許相夢是沒可能離開高涯縣的。
門內流動著來往的人潮,在門內門外聚散和離,有人進來,有人離開,在人群中,夜央細看每個人的背影,沒有一個是許相夢。
夜央隨著人流出了大門,涌散人群之後,許相夢竟靠在一旁的角落裡睡著。
「嗯?」許相夢一臉撞到地上,便醒了。
許相夢拍拍臉上的泥沙,又爬起拍拍身上的泥沙,見行人進出,便往城門出去了。
「要早知道城門那麼早關閉,又這麼遲才開,我又何必連夜離開,還蹲這湊活了一夜,我柔軟舒適的大床呀!」許相夢伸著懶腰自說自話道:「許相夢,都結束了,那本來就不是你的床。」
許相夢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怨氣十足地念叨著走出了高涯縣。
和來時的感覺竟然完全不同,來時是急迫萬分,此刻是沉重無比。許相夢突然想到真正的知縣大人徐向孟的屍體還被埋在某個山林間。
「這事可怎麼辦,難道現在回去知會他們一聲?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許相夢在門前猶豫思索良久,終究還是決定不再多管閑事,保命為重。可是自己又該往哪裡去呢?月光村?想自己曾亡命天涯,到過如此之多的地方,真到了思索去向之時,竟沒有一處可去,可笑至極。
許相夢漫無目的,跟著路上身背行囊之人居然走到了碼頭。許相夢四下里張望著,像是在期待下一刻能看見什麼人一樣。
許相夢在轉眸一刻大吃了一驚,她切切不敢相信眼中所見為實,不過幾丈之外,那個出眾的男子,驚才之貌,內斂優質,是夜央,每個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會不由得在他身上落下溫柔眼光。
許相夢稍愣一刻,乍地怒氣沖沖走過去,嘴裡還呢喃道:「幻象,這一定是幻象,看老子不把你推到水裡淹死!」
夜央眼看著許相夢朝自己走來,並不知道她心裡所思所想,毫無防備之際,許相夢像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兩手順勢往前一推,夜央回過神來已經落入水中。
夜央落水濺起的水花讓許相夢突然清醒過來,她雙臂懸空,盯著夜央從水中鑽出來,即便是成了落水狗,夜央居然還能如此氣質非凡,引得前往船渡的旅人駐足欣賞。
「為什麼,難道不是幻象,這不可能!」
許相夢有些錯亂,夜央正從水裡爬上岸來,許相夢偏不信邪,朝著夜央的肩膀便是一腳。
夜央再次跌進水中,水聲盪進許相夢的耳朵:難道,他是真的?
許相夢徹底亂了,水面下出現的當真是夜央,絕無虛假。圍觀的人群互相數落著許相夢的不是,有的竟說:「這人是不是太過分了,為何一而再將那位公子推下水去。」
夜央一手扶在岸上,他手上還纏著裹布,包著那日在趙婆婆家造成的傷口。許相夢一看此景,不由得想起夜央替自己擋了大花的那一爪,此刻她心中凈剩了愧疚,滿心的愧疚。
許相夢忽地跪下扶著夜央,見他濕透了一身,那全是自己造成的,她應該道歉,可她此刻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人您消氣了嗎?」夜央問道。
許相夢仍舊不敢相信,夜央就在自己眼前,如此之近,近到鼻子都要碰在一起。
「誰生氣了?老子才懶得生你氣!」許相夢鬆開夜央,起身便往船渡走去。
「大人。」
「夜師爺還有告別話的跟我說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船要開了!」許相夢一副對夜央不屑一顧的模樣喊道。
「多謝大人願意聽我的話,如果你聽了話還是決意離去,我定不阻止。」夜央說著從地上起來,繼續說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律法規定,朝廷任命的官員擅自棄官還鄉會接受何等懲罰?」
「我如何知曉!」
「誅九族。」
「我無親無故,孑然一身,哪來的九族?」
「凡犯罪之官員,處以凌遲之刑,暴屍於街市,任憑貓狗咬食。」
許相夢被嚇得頭腦一懵,雙腿一軟,差點沒摔倒在地,不過也在那一刻想明白了夜央的心思,他居然想恐嚇留住自己嗎?怎能讓他得逞!
「你說完了,那我要上船了。」許相夢故作一副無所畏懼地樣子往船舶走去。
夜央也不曾料想許相夢這次竟如此決絕,是自己根本不夠了解她卻自以為了解,並非無所不能卻總是自恃掌控一切。
望著許相夢決然遠去的背影,夜央妥協了,那是他第一次想挽留一個人,即便他還沒能理清自己內心混亂而自覺扭曲的情感。
眼看著許相夢踏上客船,夜央跑勢如飛般衝到她身邊,一腳踏上船面的許相夢,卻被夜央一用力拽了下來。
「啊!你幹嘛?」
許相夢雙臂被夜央控住,完全擺脫不了。
「姓夜的,你放開老子,你放開!」許相夢掙扎著。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