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承昭宮,司徒皓軒端坐在正殿之上,荼蘼則在偏殿等候,這一夜他們怕是睡不好覺了,一分一秒都猶如煎熬。
司徒皓軒下達了整頓兵馬的命令,之後兩位將軍就退下了。
沈國公不安道:「陛下,睿王真的要謀反了?果然驗證了臣之前的猜測,睿王羽翼豐滿必會有不軌之心。」
司徒皓軒故作鎮靜道:「朕也只是猜測,以防萬一總歸是好的。」
沈國公一臉正氣的說道:「倘若明日睿王和吳將軍沆瀣一氣舉兵謀反,到時禁軍和邊防軍也只能抵擋一時。所以必須先做準備,明日決不能讓他們進城,臣可代替陛下在城外親自迎接大軍,並帶著陛下的旨意,讓睿王當場交出兵權,如若交出,則是虛驚一場,如若………」
「朕明白,朕已經派人星夜前往就近的寧昌都尉府,讓其率兵火速趕往京都。沈國公為南越兩朝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假如朕得不到上天的垂憐,天意難為時,為了南越,你也要盡忠輔佐新君。」雖是未雨綢繆,但此時司徒皓軒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沈國公跪了下來,顫顫巍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利索了。他沉重的說:「臣身沐兩朝皇恩,至此危難之際,臣願與陛下共存亡。」司徒玄霜羽翼剛滿時,沈國公就心存疑心,如今十分後悔為曾竭力勸諫陛下打壓,那時如果防微杜漸,定不會有今日之禍端。
司徒皓軒走了下去,欣慰的扶他起來,若有所感:「你是南越的棟樑,只要是明君你都該效忠,千萬不要因為內亂而讓周邊虎視眈眈的那些國家有了可乘之機,朕派人送你回去。」
荼蘼聽著這些話膽顫心驚,有種莫名的害怕,害怕失去現在的幸福。
翌日,大地就似烤爐一般讓人焦灼不安,若是此時下一場煙蒙細雨,定能聞到空氣中焦灼沉悶的氣味。
清晨起來,一切猶如往日一般有序的進行著,司徒皓軒則是準點的上早朝,批奏摺,接見臣子。荼蘼早晨如期的給太后請安,回來以後依舊重複著每日生活的節奏。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一樣,那便是宋美人的肚子略微顯懷,山珍海味的嬌養著人似乎也一臉福態,榮華富貴的夢做的越發逼真,就好像正從不遠處拚命趕來。可惜再真實的夢境終究經受不住現實世界的輕輕一碰,支離破碎的泡沫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諾大的皇宮,這風雨欲來與那些人無關的,又與另一些人息息相連的,都在享受這最後的早晴天。
這一日,司徒玄霜和吳將軍已順利抵達至晉安,奉旨在城外二十里安營紮寨。此時已是午時,司徒玄霜走出帳外,望著遠處高聳威嚴的城樓,他早已考慮這一步,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有什麼絕對的信任,更何況是皇室子弟。
他喃喃道:「我這個弟弟終於懷疑我了,這樣也好,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也不至於事到臨頭太過懊悔。」司徒玄霜還未到京都都已有所防備,私下裡早就封鎖了晉安城的一切可能對他不利的消息,昨晚在城郊他們成功劫殺了司徒皓軒派出去的一批侍衛,扼殺了京都告急的消息。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他彷彿看到勝利的旗幟飄揚在城樓上,搖曳多姿。
未時一到,沈國公便動身前往晉安城外。大概過了半刻鐘,司徒玄霜和吳將軍早已候在帳外等待著,沈國公手持聖旨來到這裡,映入眼帘便是浩浩蕩蕩的大軍整齊有序的排列,可見司徒玄霜統兵有方,紀律嚴明。此刻,沈國公似乎嗅到到幾分戰火的氣味,心中的猜想正一步步的接近。他高舉聖旨,眾人幾乎同時下跪,司徒玄霜和吳將軍心中也緊接著跪接聖旨,心中約莫猜出大概。
聖旨中無外乎就是說此戰艱辛,犒賞三軍以及論功行賞之類的話。這些客套官話之後,沈國公刻意提高嗓音,一臉嚴肅道:「睿王和吳將軍立刻歸還兵符,不得耽誤!」
關於今日的局勢,司徒玄霜早已籌謀好了一切,此戰勢在必得。司徒玄霜緩緩接過聖旨:「沈國公可否到帳內一敘。」對於兵符隻字未提。
沈國公不理會他,凜然正氣:「睿王,請立刻交還兵符,臣也好回去復命!陛下自會為二位舉行接風盛宴,屆時何愁沒有一敘的良機。」
司徒玄霜與吳將軍會心相視一眼,他一副傲氣姿態上前一步,靠近沈國公,鏗鏘低聲道:「沈國公一門忠烈,本王日後必不會為難與你,你依舊是南越的肱股之臣。」
沈國公不屑的一笑:「早就料到你有不軌之心,可惜陛下過於相信你以至於被奸人蒙蔽了雙眼。」
「來人,帶走!好生對待,不許無禮!」
沈國公感到了對局勢的無力感,擔憂著,「陛下,老臣無用,幫不了您了。」
他走到睿王身旁開口:「你與陛下一直兄弟情深,陛下如此信任你這個兄弟。」
他嘴角顫動,老態的臉龐上微微動容道:「請你最後念其情分………」他這一番話只希望在陛下萬一大勢已去,無法扭轉局勢之時,留陛下性命。
司徒玄霜收回心中惻隱,率兵直奔城內,意欲一舉拿下皇宮。大軍在城門口遭到殊死抵禦,然而只是耽誤了進城的一點時間,大軍很快就暢通無阻了。
司徒皓軒將主要兵力集中在宮門外,宮牆之上弓箭手整裝待命。
禁軍首領匆忙趕到承昭宮,著急稟報:「陛下,睿王率兵直衝宮門來,而宮內外兵力不足,只能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司徒皓軒拿出一封信遞給了他,忙說:「派人火速交給睿王!」
睿王謀反的消息傳遍了宮內外,這宮裡的寧靜瞬間被打破震響,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宮內人心惶惶,到處奔走相告。宮內巡邏侍衛都緊急集合待命,所有人都知道大事即將發生。新進宮的妃嬪大都抱怨自己的命怎麼這麼苦,榮華富貴還不曾享受,就即將面臨不敢深想的殺戮與死亡。
然而最擔心受怕的還是宋美人,她的夢這麼快就碎了,她撫摸著微隆起的小腹,恐慌的喃喃自語,「孩子你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懷的是陛下的血脈,倘若江山易主,這個孩子定然不會有好下場,想到這裡,宋美人心都一把揪住了,渾身都透露著恐懼。他特別想去承昭宮,待在陛下身邊才讓她方覺安心,只是陛下有旨後宮諸人切勿慌亂,妃嬪一律待在自己住處。如今她也只能默默虔誠的祈禱這一切風浪早點過去,期待只是虛驚一場。
大軍這時已至宮門口,司徒玄霜正欲攻進皇宮,就在此時,宮內來人送來一封陛下御筆親寫的一封信。司徒玄霜看了信后,大吃一驚,信內寫明:「朕願禪位與你,甘願做太上皇隱居別處。之所以沒有立刻下旨,是因為怕後世詬病,臆測是睿王逼宮才所得皇位,如此有損皇室清譽。你速速率兵退回,將一切歸於平靜,你們從未有造反之意,待幾日後朕會舉行禪位大典。」
他半信半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將信遞給了吳將軍。
「什麼?禪位?」顯然他也吃了一驚。
吳將軍見睿王有所動搖,忙說:「這定是陛下的緩兵之計,千萬不要被蒙蔽了,待我們一旦進宮必立刻殺之,亦或是拖延時間等待援兵。王爺,皇位就在眼前,何必去冒這個未知的風險。」
「以本王對這位皇帝的了解,他或許會禪位,不過你說的對,我們不能冒著這個風險,否則一切都功虧一簣,多年的心愿也都將付之東流。」
景鈺宮,太后正在悠閑插花,聽到消息后不禁折斷了手中莖稈,觸痛了她。她頓時驚怒萬分,斥罵道:「枉哀家一直提防著你,還是失控了,果真是狼子野心。」
她忙問:「陛下呢?」
「回太后,陛下與皇后在城牆之上。」
「在這危難攸關之際,哀家要與陛下一起抗戰到最後。」
太后不聽身邊人的勸,一意孤行的要前往宮門。
司徒皓軒與荼蘼一同來到了城牆之上,一眼望去,城下敵軍如蟻,難以計數。城下的旗幟飄揚,城上人不畏生死,司徒皓軒站在城牆之上,帝王的凜然之氣絲毫未減。
「睿王看到信後會怎麼做?還會不會一意孤行?」荼蘼此刻對司徒玄霜失望透頂,連昔日的恩情都被毀之殆盡,如今兩軍對陣,她對他已經陌生到好似從未認識過他。
「他還未進攻,想來有些動搖。」
荼蘼握住了他的手,她知道他很難過,這種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她能體會。
司徒皓軒對著城下的人鏗鏘有力的大聲說道:「睿王,你為何將大軍集聚宮門口?還不速速退兵,朕信中的話句句屬實。」
司徒玄霜望向城牆上的荼蘼,依舊那麼美,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幾縷黑髮微遮住她憂鬱的面龐,凌亂了他的心。他想她不久就會屬於自己。
「王爺,進攻吧!自古為了皇位的鬥爭都會經歷一番血雨腥風,哪有兵不血刃就得皇位的好處,這顯然是陛下的計謀。」
「睿王,陛下已經決定禪位與你,你竟還不知足!你若是敢率兵踏入皇宮,你就是謀逆,勢必遭到後人唾罵,謀逆奪位之名會是你永世的污點。」荼蘼一口氣說完,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放心,本王會青史留名的!」
「你這個孽子竟敢謀反!」太后一到城牆之上便脫口罵出。
「母后,你怎麼來了?您快回去,這不安全。」
「哀家不回去,哀家和你一起面對。」
司徒玄霜大聲回道:「那也是拜您所賜!」
太后心中一驚,「他母妃的事讓他記仇了這麼多年。」
太后怒道:「世人常被一葉蔽目,你就是那心懷鬼胎,無比礙眼的劣葉。」
「蛇蠍婦人再怎麼垂死掙扎也死不足惜,」司徒皓軒對吳將軍說:「進攻吧!」對司徒玄霜來說,無論司徒皓軒是否真心禪位,太后他必殺,荼蘼他必得!所以結果都是一樣。
「進攻,進攻!」頃刻間氣勢浩蕩的大軍迅猛而來。
「射擊!」禁軍首領忙說:「請太后,陛下和皇后趕快離開此地。」
「來人,將太後送回景鈺宮,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景鈺宮。」
「哀家不走,皇兒,皇兒………」太后強行被宮人帶走。
司徒皓軒拿起弓箭親自抗敵,荼蘼陪在一旁。
過了大約半刻鐘,城門被轟隆隆的撞擊開來,大軍如洶湧般的潮水滾滾而來,勢不可擋。
「陛下,皇後娘娘你們快走。」首領大人看到大軍撞開,再一次焦急的說道。
夜色上浮,月光毫不掩飾的灑滿了晉安城外。
司徒皓軒和荼蘼都明白大勢已去,這種以少抵多局勢已無法扭轉,誰又能想到短短一日竟發生翻天徹地的變故,或許只需一夜江山易主,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不知後世會如何記載這一天發生的事,又會以怎樣的言辭和口吻來評價這場突如其來的謀逆。他們此時反倒平靜了下來,回到了長樂宮。